來吧，我們帶你一起飛

卜冬林

提到凡宇，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顫動。這是個令所有科任教師頭疼的學生，門門功課墊底，不寫作業，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玩。同學們對他也多是負面評價。“老師，三年級考試他每門功課都是0分。”“他笨得要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他很臟，課桌里面裝的全是垃圾，臭得要命，有時都長蛆了。”……第一次上課點名，同學們就七嘴八舌地說了他很多缺點。

我看了他三年級的考試成績，除了數學考了3分，其他學科全部是0分。問了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她說：“他那3分是抄的，考試的時候我坐在他前面。”

課堂上，我嘗試給一些簡單的任務讓他去完成，比如認生字，讀課文，但他一竅不通。喊他回答問題，同學們就開始哄笑。他對自己的名字似乎也不夠敏感，你叫他，好像叫的是別人，與他無關。他總是無動于衷地坐在座位上，用中性筆使勁地劃著桌面，或者把里面的墨汁弄出來，在課本、練習本上胡亂涂抹。旁邊的同學提醒他、拉扯他，他才很不情愿地站起來，然后又是沉默。多次追問，才吐出含糊不清的幾個字，引得同學們大笑不止。原來，他說話不清楚。

和家長溝通后，知道他從小就不愛學習，所以落下連名字也不會寫的“病根”。家長的意思很明確，只要有人管著孩子就夠了，至于能不能學到知識不重要。

可是，他每天無事可做，坐在教室里又是一大隱患。課堂上，他會突然發出怪叫;在老師不注意的時候，他會下座位拿走旁邊同學的文具、書本等;他會躲在課桌下面偷偷地玩玩具;他會用筆把身旁的墻壁刮得傷痕累累……所有這些，都會影響其他同學。

成績好的女生在班上都會受到大家的歡迎，至少不會有人抗拒。鑒于此，我找到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佳麗，讓她每天帶著凡宇做3件事：給洗手盆換上清潔的水，保證大家在吃午飯時有水洗手;每天早上倒空垃圾桶，并沖洗干凈;晚上放學后，打一壺水，用84消毒液給教室消毒。在佳麗的帶領下，凡宇每天和她一起做這3件事。

兩周后，我讓凡宇一個人干這些活，佳麗監督他，只在他忘記時提醒他。后來，有個女生說她想代替佳麗來監督凡宇，我同意了，因為更多的人來參與，會更好地促進他習慣的養成。再后來，監督的人越來越多，由監督他到監督所有承擔了勞動任務的人。這個局面是我沒有料到的。

對他的勞動，我也給予記錄和獎勵。他每天能自覺地完成任務，我就在當天的值日本上畫上一顆星，一月一結算。我有時獎勵文具，有時獎勵小食品，有時獎勵他戴著金牌拍照。

記憶最深的，是他第一次戴著金牌和其他同學一起站在講臺上拍照。在大家的掌聲中，他的眼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兒。要知道，另外幾個同學可都是成績優秀、各方面表現突出的人。像他這樣單靠勞動就能取得一席之地的，比較少見。有個男生大聲喊：“凡宇，你好牛啊！”他更開心了，大家哈哈大笑，使勁地鼓掌。

我問同學們：“凡宇牛在哪兒？”“這個月他能得到星級獎勵，就很牛！”“每天早上的垃圾都是他一個人倒的。”“昨天，他還到清潔區幫我撿垃圾，我不讓他撿，他不聽。”……聽著同學們的夸獎，此刻的他，非常自豪，感覺特別開心。他靠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同學們的尊重。

每天早上，我到教室里去，總能看到他給洗手盆換水，然后又一個人去倒垃圾，或是掃地上的垃圾，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適合讀書，他就是其中的一個;將來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成為各行各業的佼佼者，更多的人會是普通的人，靠自己的智慧或雙手吃飯。經過班級環境的影響，他能成為一個熱愛勞動的人、會勞動的人，即使將來他一字不識，只要勤勞，也可以靠自己的雙手生活。

在大家的認可下，他的干勁越來越足，除了完成自己的3個任務，還主動幫值日生打掃教室，幫學習委員送作業到教師辦公室，用拖把拖地。不看學習成績，他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學生。

當然，我不可能只讓他勞動。我讓他坐在講桌旁邊，便于管理。然而，他還是很難像其他同學那樣完成學習任務。我就讓他從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開始，逐漸到抄寫課文的一段話，幾段話，甚至整篇文章。

他的字寫得不好，難以辨認。有時，他會發愣，忘了手上的事情，我就敲一下他的桌子。我不指望他的學習成績能短期內提高，但他必須要學會克制，學會自我約束，養成遵守紀律的好習慣。只有這樣，將來他才能適應社會。

一次上課后，我發現他不在座位上。有一個同學說課間打水的時候見過他。他端了老師的水杯去打水，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不敢到教室來，怕老師批評。我讓這個同學去找他回教室。過了一會兒，同學回來說找不到人，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

我安排大家讀書，自己去找凡宇。最后我發現他躲在教學樓的樓梯間里，手里拿著水杯的蓋子。我問他：“你的手燙著沒有？”他怯怯地望了我一眼，然后盯著地面，不敢說話。我從他手里拿過杯蓋，輕輕地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他的手，說：“還好，沒燙著手。上課了，走，進教室去。”

他跟在我后面，我說：“下次接水要小心一點兒！別燙著手了，知道嗎？”他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走著。我知道，他心里還是愧疚的。雖然一個水杯并不是多大的事兒，我也不會因此而批評他，但他還是很在乎。

快下課的時候，我讓他幫我發作業本。他不認識名字，抱著本子在教室里東張西望，窘迫不安。旁邊的同學把頭湊過去，告訴他本子上寫的是誰，他就模糊不清地重復一遍。聽到他的聲音，被叫到的同學停下來，望著他笑，他也笑著把本子送過去。我知道，他也知道，那是善意的笑。

一個如落單的孤雁一樣的孩子，好不容易才趕上雁陣，怎么忍心再丟下他不管呢？來吧！我們帶你一起飛！（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湖北省襄陽市襄州一中附屬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