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智取國寶九龍杯

常家樹

上世紀70代初，上海衡山賓館在接待一場外賓宴飲后，發現丟失了國寶九龍杯。這不是一件普通的失竊案件，竊寶者是一個友好國家的外交官。顯然，中國的國寶豈容帶出國門。恰在此時，周恩來總理陪同越南黨政代表團入住衡山賓館。周總理了解案情后深知，此案關系重大。如若公開破案，必然有損該國顏面，傷及兩國感情，進而影響兩國外交工作的有序進行。正當案件的偵破陷入兩難之時，周恩來總理以其高度的政治智慧和處事周密嚴謹的工作風格，舉重若輕，削繁就簡，指導團隊按部就班，不動聲色，在歡樂氣氛中成功取回國寶。同時，除對方當事人心知肚明外，整個團隊被屏蔽于案件之外，真正做到兩全其美，成就了中國外交工作中的一段佳話。

驚動周總理的國寶失竊案

1971年3月26日中午，周恩來總理陪同越南勞動黨中央第一書記黎筍以及由其率領的越南勞動黨代表團一行，來到上海衡山賓館俱樂部宴會廳里就餐，一進賓館就感到氣氛異常。一向心細如發的周總理從服務人員的拘謹中，感覺到衡山賓館俱樂部一定出了什么問題。宴會結束后，周總理向一名服務人員了解情況，方知賓館里丟失了國寶級的飲具九龍杯。

原來，就在前一天（3月25日）下午，一個由27名某國政府人員組成的工作小組飛抵中國上海，其任務是為即將來華的該國元首訪問上海期間的食宿、交通、安全、醫療、通信等方面的安排進行全面考察與協調。當晚7時，這27名外賓在上海衡山賓館不僅吃到了他們“出生以來所吃到的世界上最美味的菜肴”，而且還試用了神奇而珍稀的飲具九龍杯。當外賓端起九龍杯時，發現杯中竟有九條金龍，其中一條金龍口含金珠，在不停地轉動，紛紛發出不可思議的“嘖嘖”驚嘆聲。于是有人好奇地把杯中美酒倒進碗里，然后舉起九龍杯對著燈光仔細端詳，可是并沒有看到那條活靈活現的金龍;而當把美酒再倒回杯里時，那條金龍又出現了，反復多次，屢試不爽……這27名某國外賓對這次招待晚宴感到非常新奇和滿意。不料，一名服務人員在宴會結束后清點餐具時，發現一只九龍杯不見了，她立即把這一情況向當晚總值班的薛清鈞經理作了報告。薛清鈞聞訊大吃一驚，迅速跑向俱樂部宴會廳，組織人員對宴會廳展開地毯式搜查，同時也對宴會廳所有服務人員進行嚴格審查，可是都沒有發現九龍杯的下落。

九龍玉杯原品，制作于康熙年間。康熙帝死后，隨葬入清東陵景陵地宮。1945年，景陵地宮被盜匪打開，隨葬珍寶全部被盜，康熙皇帝的骸骨散落在地宮之中，一片狼藉。九龍玉杯重現人間，隨后又不知所蹤。江西景德鎮一位陶瓷工藝大師目睹了這件絕世珍寶，對九龍玉杯的奇妙制作工藝感到極為驚羨。遺憾的是當代人再也無法復制玉杯：一是再也找不到制作玉杯的“和田產鴛鴦玉”，二是當年清廷造辦處的制作工藝早已失傳。但經他仔細觀察發現，這件國寶的玉料與宋代汝窯御瓷相近，于是他忽發奇想：能否用自己所熟悉的精密陶瓷燒造出九龍杯？經過多年的精心研究與構思，一次又一次修整方案，堅持不懈反復試制，終于在1958年成功燒制出與宋代汝窯所出御瓷極為相近、又與康熙皇帝的九龍玉杯神形兼備的陶瓷精品。消息傳開后，中共上海市委交際處派人趕往景德鎮，向這位陶瓷專家一次定制了一套36只九龍杯。

陶瓷九龍杯通體雪白，倒入美酒后便會出現鱗光耀眼的九條金龍，每條金龍形態各異地出沒在云山霧海之間。其中那條口含金珠的最大金龍，將半個軀體都深入杯中，在美酒浸潤下，龍口中的金珠仿佛滾動一般，令觀者嘖嘖稱奇。

但令人遺憾的是，陶瓷九龍杯交貨不久，那位陶瓷大師就辭世了。遺留下來的這套九龍杯便成為世間絕品，其工藝價值堪列中國陶瓷之瑰寶。

周總理智點迷津

上海衡山賓館丟失九龍杯，引起周恩來總理的高度重視。他立即找來衡山賓館的負責人黃業光與保衛科長劉金城二人，詳細詢問九龍杯失竊的具體過程。聽完二人匯報后，周恩來總理稍加沉思，問道：是不是把九龍杯拿出庫房一直到發現丟失的整個過程都仔細查了一查？比如，在宴會廳里會不會發生什么問題？”聞聽此言，黃業光與劉金城二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答道：“對、對，我們在這上面疏忽了！”周恩來總理又提醒說：不是拍了錄像片了嗎？把片子調出來看看，說不定對查清問題會有幫助。”遵照周總理的指示，黃業光和劉金城立即和上海電影制片廠及上海電視臺取得聯系，要求調看當天拍攝的有關錄像片。隨后，果真從錄像中發現了九龍杯失竊的整個過程。

原來，那天晚上在座的一個年輕外交官，從一開始就對九龍杯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和興趣，他不時地拿起九龍杯翻來覆去地欣賞。接連喝下幾杯酒之后，他竟趁人不備將一只九龍杯迅速裝進了自己身邊的手提包中

鎖定盜杯人后，保衛科長劉金城在錄像中得知，這個把九龍杯放進自己手提包中的外賓，是該國外交部一名34歲的文化秘書。

傍晚時分，周恩來總理陪同越共代表團一行從上海市郊嘉定縣馬陸公社參觀返回衡山賓館后，黃業光立即向前匯報調查結果。當周總理得知已經找到盜竊者時，隨即陷入沉思中。顯然，這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案件的偵破涉及當時中外關系，尤其是影響該國元首能否正常來訪中國的重大外交事件。當時中蘇關系緊張，在東歐國家中，除阿爾巴尼亞與中國保持親密關系外，中國與該國的交往是比較暢通的。這是中國連接東歐的重要環節。如果簡單破案暴露當事人，必然產生消極的國際影響，甚至會干擾兩國關系大局。因此，此案只能智取。

其實，周總理早已胸有成竹。隨后他指示說：“九龍杯是我們國家的寶貴財產，必須設法追回，不過我們要有禮貌，不能傷感情。”為此，他嚴格要求，既不啟動國家安全系統，也不能通過公安局大張旗鼓地處理此案。給出的條件是，既要安全地取回國寶，又要不動聲色，息事寧人。聆聽周總理的破案原則，黃業光頓時感到責任重大而艱巨。可是對于如何收回九龍杯，他卻一籌莫展。很顯然，這是投鼠忌器的棘手案件。

巧計收回九龍杯

望著黃業光一臉為難的表情，周總理問道：“今天晚上貴賓有什么活動安排？”黃業光回答說：“沒有安排。”周總理面露微笑道：“那好！今晚越南的同志要去觀賞雜技節目，我們可邀請貴賓一起觀看。九龍杯在那位外賓的眼里既然十分珍貴，他一定會放在他的手提包里，寸步不離，我們正好借機行事，收回九龍杯。”隨后，周總理向黃業光如此這般布置收回九龍杯的具體方案。這位從事賓館管理工作多年的負責人如釋重負的同時，深深為周總理博大的政治胸襟與巧妙處事的智慧所折服。

當晚8時整，一場精心安排的雜技、魔術節目開始了，周總理陪同黎筍等越南勞動黨代表團領導人坐在第一排的正中位置上，第三排與第四排坐著某國的外賓。隨著精彩節目不斷上演，外賓們都表現出濃厚的觀賞興趣。此時，一檔驚險的高空雜技節目剛剛落幕，外賓們還沉浸在驚嘆和贊許聲中，身穿筆挺西裝的魔術師顏金風度翩翩地走上舞臺，閃亮的聚光燈打在他手中那具用紫紅色綢布遮蓋的盤子上。只見魔術師彬彬有禮地向觀眾致意后，輕輕用手揭開綢布，觀眾們發現盤子里擺放著三只九龍杯。他依次將三只九龍杯擺放在桌子上，隨即從身上掏出一把手槍，在手指頭上熟練而快速地旋轉多圈后，微笑著對觀眾說道：“只要槍聲一響，我想讓九龍杯飛到哪里就可以飛到哪里。”聞聽此言，許多觀眾都面露疑色。善于揣摩觀眾心理的魔術師便高聲說道：“如果大家不信，請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魔術師的話音未落，便舉起手槍對著九龍杯“砰”的一聲射去，三只九龍杯竟在眾目睽睽下少了一只。正當觀眾感到驚詫不已時，魔術師顏金大步從臺上走下來，徑直走向外賓席位的第四排，向那個盜取九龍杯的某國外賓指了指，微笑地說：剛才被我一槍打飛的那只九龍杯，現在就在這位先生的手提包里。”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這名外賓。魔術師顏金面對這名外賓禮貌地說：“請打開您的手提包讓大家看看，我說的對不對？”此時，原本也很驚詫的某國外賓，似乎明白了魔術師的真正用意，不得不假裝疑惑而又無奈地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從中摸索一會兒，不情愿地拿出那只被他盜走20多個小時的九龍杯。在周總理的帶領下，全場所有觀眾向魔術師顏金報以熱烈的掌聲。

此后，兩國外事活動有條不紊地按序進行。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