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的詩[組詩]

唐欣

學校記

在食堂里被男學生的肩膀

擠到一旁好容易端著飯

剛要坐下一個女學生提示說

哎這兒已經有人了

他沉醉地念著外國小說片段

臺下有人說話其他安靜的

學生們則翻看著手機莫非

喬伊斯還不如垃圾段子嗎

在某個地方他禁不住哽咽了

但沒有學生注意到這一點

喝了口茶他恢復了正常

珍視自由當然從不點名

而是任由學生們自己

在名冊上簽到這樣

許多人專程趕來甚至冒雨

打個勾之后就揚長而去

至于怎樣對付那幾個張嘴

打哈欠的年輕人不用著急

害怕趕不上校車他們

多半在中途就早退了

油菜地

中午游蕩時偶遇的

來自江西的養蜂人

借給他一本《人民文學》

看了三遍《八千歲》

喜歡上了作家汪曾祺

老表的帳篷立在寧夏

晚春的田野 這位老兄

告訴孤獨看守發電機的

青年工人 無須捂著腦袋

跑過蜜蜂飛舞的油菜花地

護身符

終于登上美國的航班

在夜色中 飛過亞洲的

群山和海洋 在空中喝著

一杯咖啡 并看到幾乎

和他平行的 閃耀的朝陽

特意帶了一冊 錢穆先生的

《師友雜憶》 權當是華夏

文化的護身符 可是不小心

下飛機時 他給落到座上了

商南山中的晚餐

大山的深處 小圓桌 木板凳

昏暗的燈下 熱氣騰騰 粗糙

但是新鮮的農家飯菜 自釀的

美酒 恍如鄉村婚禮 身旁是我

最好的朋友 還有白發老教授

奧地利詩人 剛才我們還冒雨

行進在秦嶺以南的群山之中

天色已晚 公路崎嶇 丹江就在

不遠 好像我青年時代就熟悉

這些場景 我知道很快就要回到

親愛的家鄉 滿懷渴望 心潮激蕩

偶爾想到故人

學生時代 也不乏這樣的

驚悚時刻 在郊外行駛的

那時難得一坐的小汽車后排

位于中間的女詩人 悄聲

告訴他 其身旁的另一位

詩人 是個騙子 噢 那可是

他的朋友啊 他的心跳霎時

都要停止了 但他面無表情

雖然不大相信 可是心里

還是 留下了陰影 現在

那位早已分道揚鑣的故人

在文學 甚至在政治方面

果然發展得 都挺不錯的

流水之謎

這條緩慢的 幾乎

不動的小河有什么

可看的呢 可是每天

就是有幾個人 并不

重復的 站在橋上

呆呆地看著河水

給父親燒紙記

他生前是最反對這種事的

現在他不得不接受這份禮物

在一處河堤上靠近大路

朝著東面的方向

那么好的人也會永遠消失

那么多的愛也不能把他挽留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啊他不在了

兒子以后的榮耀歸于何人

母親和姐姐輕聲念叨著

好像他還能聽見還能明白

好像他不過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兒也有市場也需要錢幣

甚至其實也沒有多大不同

他仍然舉止優雅表情平靜

要是容我稟告那些后來發生的

事情他肯定一直都掛念和關心

是真的嗎反正每個人以后

都有機會去親自證實

紙錢燒得好旺啊

灰燼留下煙飛向了高空

（選自微信公眾號“中外詩人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