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豆苗的靈性

回鄉掃墓后準備返城時，母親對我說：“門口的地里還有棵扁豆苗，你要帶回去種嗎？”看我有點遲疑，母親又加了一句，“扁豆苗易活，長得也快，反正樓上有地方種，就帶回去吧。你小時候愛吃扁豆，如果扁豆苗被你種活了，時不時地可以吃上一碗新鮮的扁豆，多好！”我點了點頭，說：“好吧，那就帶回去試試?！?/p>

樓上的獨立露臺，除了用于戶外活動，我還養了不少花卉。此外，我還特意請工人砌出了兩方小小的菜池，根據季節，可以種上幾種蔬菜。此前，我已在一方菜池中種下了七八棵辣椒苗，另一方菜池里也已冒出了一層青菜苗。我便把扁豆苗種在辣椒苗邊上空出的位置，心想：能活更好，種不活也沒關系，旁邊還有辣椒呢。

以往種菜，種下了也便種下了，除了澆水施肥，幾乎沒有去特意觀察過。“五一”那天，放假宅在家里的我，在午飯前到樓上露臺轉了一圈，順便看看花卉、蔬菜的長勢。那天陽光較為強烈，氣溫驟然上升，養的月季花開得特別茂盛，但頂端冒出不久的嫩葉被陽光曬得塌軟下去，青菜苗和辣椒葉也幾乎全都耷拉著，而當看到依然生長旺盛的扁豆苗時，我甚感驚奇——只見扁豆苗所有的葉片都向上立起，仿佛一個勇士在舉著手臂與烈日對峙。扁豆苗的葉子，前些日子看到時還平平地鋪展著，這時候怎么立起來了呢？難道它也會像小孩子一樣調皮地變換著姿勢？

我心中頓感好奇，午飯后隔一陣就上樓去觀察一下扁豆苗。扁豆苗的葉片依然是直立向上，所有的葉尖都正對著上空。直到下午5點左右，仿佛得到命令一般，所有的葉片才全都恢復平展，此時的氣溫已漸漸降了下來，陽光也變得舒緩。

晚飯后，大約7點，我又跑上樓去看。奇怪的是，這時扁豆苗的葉片竟然全都變得朝下了，而旁邊的辣椒葉、青菜苗，此時已由耷拉狀恢復了平展。難道是白天光照太強，把扁豆葉曬壞了？我湊近仔細觀察，發現扁豆苗的葉片完全沒有被曬傷的痕跡，葉片向下也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耷拉狀，倒像是放松下來的樣子。

立起，平展，下垂，一天之內，扁豆苗的葉片出現了三種不同的狀態。葉片立起，可能是為了減少與光照的接觸面，避免被烈日灼傷;等到光照變弱，就逐漸回歸正常的平展狀態，這倒是可以理解;但到了晚上，為何葉片會下垂呢？難道扁豆苗也知道休息嗎？

第二天，第三天，我又繼續進行著自己的觀察，依然是烈日下立起，傍晚恢復平展，晚上則呈下垂狀……

母親種了五六十年的蔬菜，她老人家看到過扁豆苗葉片的神奇變化嗎？母親聽了我的問詢，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哪看過這些呀，誰像你這樣閑得沒事干！我們年輕時能吃飽就不錯了，哪還有空閑操心這個？我只關心長扁豆了不，長得多不多，只管摘扁豆做菜，好讓你們有菜下飯，哪還有空去管它的葉子怎么樣？”

雖然母親說的是大實話，但我還是沒有放棄對扁豆苗葉片伸展方向善變原因的探尋，便在微信里聯系了市里農科院的朋友，向他介紹了相關情況，并傳去了不同時段拍攝的照片作為佐證。朋友笑著稱贊我觀察細致，坦言以前沒有關注過這方面的情況，承諾一定會咨詢專家和查詢資料。

過了兩三天，朋友告知，因扁豆屬于豆科植物，便請教了省里的蔬菜專家和大豆專家，但回應的解釋比較籠統。于是朋友又結合專家觀點查了資料，認為原因大致如此：葉片平展，與光合作用利用有關，光照弱時，葉片平展可最大利用光合作用;晚上葉片下垂，則可能跟有些豆科植物感夜運動有關，如山扁豆、羽扁豆、金合歡、含羞草等豆科植物，其葉片可以在夜間閉合，白晝展開;也可能與植物夜間停止光合作用、氣孔關閉有關，不少植物夜間存在這種現象，猶如人到了晚上要休息一樣。

遺憾的是，對于遇高溫強光時扁豆苗葉片直立的現象，朋友還是沒能給出比較科學的解釋。朋友介紹，炎熱的夏天，中午氣溫太高、陽光太強，植物蒸騰失水嚴重，氣孔會完全關閉，很多植物的葉片一般會耷拉下來成萎蔫狀;而扁豆苗的葉片卻“逆勢”直立起來，朋友說，這可能就是我所猜想的——立起葉片以減少被強光直射的面積，但這尚未從科學資料中找到相關依據。

又過了些日子，扁豆苗逐漸長大了，牽出了短短的藤蔓。我便仿照記憶中母親的舉動，找出一根木棍，一頭插在扁豆苗旁，另一頭搭在墻壁上，然后用手將扁豆苗的藤蔓輕輕牽引了一下，讓其挨著木棍。后來，扁豆苗的藤蔓就開始順著木棍往上爬，每天都能看到漸漸上升的變化……

扁豆苗就是如此充滿著靈性，像調皮的孩童一樣，不落俗套，不拘一格，而又循序漸進，奮力攀升——我不禁在內心感嘆，大自然就是這般神奇，不知還有多少奇特的現象沒有被我們發現，還有多少未知的奧秘沒有被我們解開。

而我們，又何嘗不能在對大自然的發現與探尋中獲得一種樂趣，并從中自然而然地獲得某種人生啟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