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福民族，拯救森林
——印度植物學家佳納克伊·安馬爾

□ 王 瑢

一心向學的“印度公主"

1897年，安馬爾出生在印度喀拉拉邦。她在由19 個兄弟姐妹組成的大家庭中排行第十。她的父親是在下級法院系統工作的一名法官。他在家中開辟了一個小花園，并著有兩本關于印度鳥類的科普書籍。正是在這種環境下，安馬爾對自然科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眼看著許多姐妹長大后就步入包辦婚姻，安馬爾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安馬爾一心向學，獲得了瑪麗女王學院學士學位，并在總統學院獲得了植物學榮譽學位。當時的女性很少選擇這樣的“學霸”人生，因為當時印度乃至國際上都不鼓勵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安馬爾的遠房親戚、科學史學家達莫達蘭在她的文章《20世紀印度的性別、種族和科學》中寫道：“1913年，印度女性的識字率不到1%，只有不到1000名女性讀到高中。”

大學畢業后，安馬爾在女子基督教大學任教3年，然后獲得了一個寶貴的深造機會：在巴伯獎學金的資助下，免費出國留學。1917年，慈善家利維·巴伯在美國密歇根大學設立了這一獎學金，供亞洲婦女在美國求學。

安馬爾

安馬爾于1924年以“密歇根州巴伯學者”的身份進入密歇根大學植物學系繼續深造。盡管她借助獎學金來到美國。但在入境時和其他東方人一樣受到粗魯對待：被扣押在埃利斯島，等待合法入境身份得到確認。但是，有著一頭烏黑長發、穿著傳統的印度絲綢禮服的安馬爾被誤認為是印度公主，所以很快被放行。當被問到她是否真的是公主時，她說：“我可沒有否認。”

在密歇根大學期間，她專攻植物細胞學，研究植物的遺傳組成和基因表達模式。她專門研究種間雜種（同屬不同種植物的雜交種）和屬間雜種（同科不同屬植物的雜交種）的選育。1925年，安馬爾獲得了理學碩士學位。1931年，她獲得博士學位，成為首位獲得美國植物學博士學位的印度婦女。

木蘭與甘蔗

1940年，安馬爾移居英國，在約翰·英尼斯研究所工作，并且與遺傳學家兼優生論者西里爾·達林頓緊密合作。達林頓潛心研究染色體影響遺傳性的方式，并將研究內容延伸到優生學領域，和安馬爾合作的時候，他也將目光投向了植物學。

經過5年的不懈努力，兩人共同撰寫了《栽培植物染色體圖譜》，這迄今仍是植物學家的重要參考文獻。與其他專注于植物分類的植物圖譜不同，該圖譜記錄了約10 萬種植物的染色體數，從而傳播了有關植物群的育種和進化模式的知識。

1946年，英國皇家園藝學會向安馬爾提供了帶薪職位。她離開了約翰·英尼斯研究所，成為英國皇家園藝學會歷史上首位領取薪水的女性會員。她在那里研究秋水仙堿的植物用途。秋水仙堿是一種可使植物的染色體數增加并產生塊頭更大、生長更快的植物的藥物。

她的一大研究成果體現在木蘭屬植物方面，其中一種木蘭就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盡管安馬爾后來返回了印度，她播撒的種子卻在英國生根發芽。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人們都能在舉世聞名的威斯利花園觀賞到安馬爾同名花卉的靚麗身姿。

應印度總理尼赫魯的邀請，安馬爾在20 世紀50年代初返回印度。當時印度正從一大波饑荒（包括1943年導致數百萬人喪生的孟加拉大饑荒）中恢復元氣。尼赫魯非常盼望安馬爾返回印度，以夯實印度農業的植物學根基。

印度皇家甘蔗研究所（現為甘蔗育種研究所）特別看重安馬爾的科學造詣。當時該研究所正試圖改進印度本地的甘蔗作物。安馬爾利用自己對雜種植物的精深研究，幫助皇家甘蔗研究所確定了與甘蔗雜交的本地植物品種，以便生產出更適合印度熱帶環境的甘蔗品種。安馬爾對數十種植物進行了雜交，以確定哪些雜交品種產生的蔗糖含量更高，從而為雜交育種奠定了基礎。在此過程中，她還在不同的禾本科植物基礎上開發出了更多的雜種，如甘蔗-玉蜀黍屬、甘蔗-蔗茅屬、甘蔗-白茅屬、甘蔗-高粱屬。在安馬爾的幫助下，皇家甘蔗研究所成功開發了本土的甘蔗品種而不再依靠進口的甘蔗，從而增強了印度甘蔗產業的獨立性。

保護本土植物免受威脅

安馬爾對政府為提高糧食產量而實施的一些舉措感到不滿。在20 世紀40年代發起的“種植更多糧食運動”中，政府開墾了大量土地用于種植糧食。安馬爾發現，森林砍伐局面已經失控。有一次，為了在阿薩姆邦尋找某個品種的木蘭，她走了幾十千米，結果發現唯一的一株早已被燒毀了。

安馬爾對印度本土植物受損的惡劣程度深感痛心，于是她的工作重心發生了重大轉變。在花費了數十年的時間將自己的技能應用于改善植物的商業用途之后，她開始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保護本土植物免受威脅。

安馬爾的目標之一是重組印度植物調查機構。該機構成立于1890年，過去長期接受英國皇家植物園管理。安馬爾希望印度植物調查機構由印度科學家主持全局，并為印度的利益服務。她覺得自己有能力擔此重任，但讓她失望的是，政府任命了一個歐洲人作為該機構的負責人。盡管當時印度已經不再受英國統治，英國對印度的殖民化仍然在科學層面上遺毒甚深。

安馬爾認為，如果標本是由外國植物學家收集的，而且僅在外國的實驗室里進行研究，對印度的植物真正意義上的系統研究就無從談起。她在一份備忘錄中寫道：“過去30年在印度收集的植物主要是由外國植物學家提供的，通常獲得印度以外的機構贊助。如今，在歐洲各地的花園和草叢中都可以找到它們的身影。因此，在印度以外的地區進行的植物區系現代研究，可以比在印度本國更加深入地進行。”

以安馬爾的名字命名的木蘭

為了保護印度植物，安馬爾認為有必要提醒人們重視鄉土植物知識。1955年在美國芝加哥舉行了一個國際研討會，主題是“人類在改變地球面貌中發揮的作用”。研討會審視了人類改變環境的各種方式，以便“了解人類可以利用的、有意或無意識地影響自身進化過程的一切手段”。

安馬爾是參會的唯一女性。在男性坐得滿滿當當的會場上，安馬爾談到印度自給自足的經濟、傳統文化和本土植物種植的重要性，以及印度婦女作為財產（包括家庭植物）管理者的母系傳統的重要性，而所有這些都受到了威脅。

20 世紀70年代，印度政府計劃在位于喀拉拉邦的無聲谷建造一座水電站，這個項目將淹沒一片8.3平方千米的原始常綠熱帶森林。當時已70 多歲的安馬爾加入了最積極的抗議者和活動家行列，大聲呼吁阻止這個水電站項目上馬。

她在一封信中寫道：“我即將開始一次大膽的壯舉。我已經下定決心，在政府放入河水把森林淹沒成一個湖泊之前，對無聲谷的森林進行全面的染色體調查。”

安馬爾利用她的專業知識，牽頭對無聲谷的植物進行了染色體調查，以努力保存那里的植物多樣性。最后，政府放棄了水電站項目。無聲谷于1984年11 月15 日被宣布為國家公園。遺憾的是，安馬爾沒能看到最后的勝利。她于9 個月前去世，享年87 歲。時至今日，無聲谷國家公園已成為印度最后的未受人類干擾的森林之一，成為獅尾獼猴、瀕危蘭花和近1000 種特有的開花植物的美好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