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光 石丹

王明(化名)已經四個多月沒有去健身房了。年前,在銷售人員的反復推銷下,他成為了小區附近一家健身房的會員。略顯瘦弱的他,希望通過鍛煉來增強體質。“朋友那時候還說,即便辦了卡,你也去不了幾次,當時我還挺不服的。”王明向《商學院》記者說到。
一語成讖。但打敗王明的并不是朋友所說懶惰,而是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
在漫長的等待中,房租、人力成本……如一座座大山壓在健身房的經營者身上。他們不得不另辟蹊徑,轉型線上、進軍餐飲業,售賣周邊,一切皆是為了生存下去。
好在曙光已現。在全國健身房復工進程中,姍姍來遲的北京也從5月7日起,可以有序推進室內體育健身場所開展其他類運動項目,盡管依舊會有諸多限制。
但多位受訪者對《商學院》記者表示,即便是疫情完全過去,健身房能否恢復快速增長也是一個未知數,尤其是在經濟環境不景氣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節省非必需的開支。
1月23日,24KiCK發布了暫停排課的通知,“所有場館從即日起關閉,不再承接任何形式的課程及活動,已經約課的用戶會收到課程取消的通知”。
回憶起這個決定,創始人劉棣有些無奈。尤其是此前,24KiCK還在望京的博泰店推出了不打烊的春節卡。但隨著疫情的蔓延,相關部門對健身場所的管理也嚴格起來。
“對于博泰店所發售的‘春節不打烊卡,在節后工作日,我們會為您陸續安排退款,所帶來的不便,請您諒解。”24KiCK不得不取消了這一活動。
“突如其來的一場徹底休息,其實也挺好”。彼時,劉棣在朋友圈寫到。在他認知里,疫情會被很快被控制住,那時門店也會隨之恢復營業。但1月28日開始,政策變得愈發嚴厲,升級為要求暫停聚集性健身活動(團體操課、體育培訓等),部分體育場所需要關閉,其中包括開在地下空間的健身房。
劉棣有些焦慮。“去年3月、4月份,我們每個月都有200萬元左右的營收,如果沒有疫情的話,今年同期的營收肯定會繼續增長,但現在每月卻大約只有20萬元的收入。”劉棣告訴記者。
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4家門店的房租、人力等各項加起來,每個月固定成本在100萬元左右。這也就意味著,在今年3、4月,24KiCK會有160 萬元的虧損。
“還好我們平時比較注意現金流,沒有大規模冒進開店,再加上去年完成了一輪融資,要不然早倒閉了。”劉棣感慨道。
健身連鎖品牌Shape在北京的十幾家門店,過去四個月也遭遇了24KiCK一樣的命運。“我們春節放假后,原先計劃在大年初二就開始營業。”Shape創始人曾翔告訴記者。在3、4月份,Shape原本每月的營收也從數百萬元降到了數十萬元。但他表示,在極端環境下,能活下去本身就是一個奇跡,畢竟有太多的健身房倒在了疫情期間。
據行業人統計,全國已經有超過三千多家健身房在疫情結束前倒閉。這種情況不止發生在中國,甚至“全球最大的連鎖健身俱樂部”美國大型健身連鎖24小時健身(24 hours fitness)也在近期申請破產保護。這家店成立于1979年,總部位于美國加州費拉蒙的健身房品牌,是在美國擁有400多家分店、眾多好萊塢明星青睞的健身品牌,即將因為新冠疫情退出歷史舞臺。另外一家同樣“大而全”的大型健身品牌也因為疫情陷入經營危機中。New York Sports Club是紐約地區最大的連鎖健身房,在居家避疫令下已關停一個多月,在辭退絕大部分員工、健身教練之后仍陷入財政危機。
一場充滿不確定的疫情,使得健身房進入寒冬期。面對幾乎為零的線下收入,他們不得不另辟盈利渠道,力求在艱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
和劉棣一樣,曾翔也一度以為門店會很快開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營業似乎變得遙遙無期,曾翔意識到必須做些什么,不能被動等待。
盡管此前沒有認真經營過抖音賬號,在1月27 日Shape開始了線上的直播。令曾翔沒有想到的是,直播效果還不錯,最高在線人數突破了十萬。
曾翔表示,一直以來直播行業還是偏娛樂性的主播更受歡迎,沒有特別好的以健身為主題的大主播,如何將專業性和娛樂性做結合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為此,Shape專門請MCN機構從業者給教練做培訓,也試著和直播平臺對接學習,盡快熟悉規則。
“2月份門店還是不能開業,我們就開始考慮推出線上的付費課程。”曾翔表示。在2月10日,Shape推出了付費產品12天減脂線上訓練營,通過騰訊會議實現雙向視頻直播,雙教練全程陪同,課程內容也是專門為居家環境設計的。
在Shape積極自救的同時,情況也逐漸起了變化。根據北京市體育局的要求,4月3日至4月21日,開放室外體育健身場所,Shape又順勢推出戶外課程,以增加營收。“這樣可以保證我們有一些現金流進來,同時我們也做了成本的收縮,比如縮減了辦公室的面積、人員的優化等。”曾翔向《商學院》記者透露。
“大家都在做線上,我們也試了試,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劉棣指出,雖然也有不少人看,但直播只能教授簡單的動作,頂多能起到會員運營的作用,要轉化成付費則很難。要想生存下去,劉棣必須另想辦法。首先從控制成本開始,據劉棣透露,僅房租和人力就占了總成本的70%。為此,24KiCK退掉了總部的辦公室。
裁員的進程也要加快,在年前劉棣就已經有了裁員的打算,長期的閉店讓那個他意識到必須迅速行動起來。“我們總部本來有七十多人,現在只剩下十幾個了。”劉棣表示。
成本是降低了,但還是要有營收來源。“24KiCK周邊系列產品已全部上架24KPLUS+小程序。”在2月8日,24KiCK在公眾號中宣布。
從去年開始,24KiCK就在自己的小程序商城售賣唐裝。除此之外,與格斗文化有關的商品他們都會涉及,例如居家訓練小道具、蛋白棒和夾克。
籌備了近半年的餐廳SOULMEAT也開啟了線上的試營業,由于首批商品是需要再加工的預制品,無法登陸外賣平臺,劉棣決定先采用微商的方式售賣。
3月9日,首批產品包括售價118元的豬肋和128元的長島冰茶套裝上線。劉棣自己帶頭做起了SOULMEAT的外賣配送員,而客戶大多為24KiCK的會員。
4月17日,SOULMEAT正式開始營業,將售賣牛肉、雞肉、沙拉和飲料。據劉棣透露,現如今,這已經成為24KiCK最為重要的營收來源之一。
在健身房全力的復工大潮中,北京成了較晚的那一個。好在4月份,24KiCK接到可以復工的通知。盡管依舊會有嚴格的要求,比如衛生間和更衣室在每次使用后都要立即消毒、在場人員要有疏散通道,甚至對人流會有所限制。
與此同時,要想復工要有健全合法的資質。“例如注冊地址和營業地址為同一個地點、營業范圍有運動和健身、教練有國家承認的資格認證、消防手續健全等”劉棣向記者說到。
劉棣準備了60多份文件,包括各種表格、文件和承諾書,花了兩個星期,其位于朝陽區的博泰店終于拿到了復工批文,并且在4月13日正式復工。
依據《關于朝陽區體育運動項目經營單位有序復工復產的通知》的標準進行防疫工作。博泰門店運營時間為12:00-22:00,同時段人數上限為10人,訓練時限為1小時,開放包場訓練和力量訓練。
團課、有身體接觸的和有氧運動都不能開,只能開無氧力量訓練,但劉棣已經非常開心。當天他在朋友圈激動地寫下“我們回來了,請大家相約博泰”。
“復工期間客流量恢復到了40%,力量課基本都能約滿,一周就有約30萬現金流進賬。“劉棣表示。前景一片大好,他為其它門店的復工準備著。
但在4月18日,北京市多個區體育局發布通知,要求暫停開放室內健身場所,已經開放的健身房,下午三點前立即停止營業。
據了解,再次的嚴格防控與北京順義區水上公園體育場所的疫情相關。根據順義區體育局相關信息,4月12日下午有用戶通過散客預約、通過掃健康碼、測體溫、信息登記后進入滑冰場,4月14日確診為新冠肺炎。現滑冰場已有8人被隔離。
4月18日下午,在北京市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布會上,北京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徐和建表示,嚴格執行室內體育健身場所限制開放的規定,換而言之,室內還要等一等才能開放。
轉機出現在3天后。4月21日,北京市體育局印發通知提到,5月7日起,可以有序推進室內體育健身場所開展其他類運動項目。在經歷了上百天的關門后,24KiCK的4家門店終于在5月7日全面復工。
不過劉棣透露,由于其最為拿手格斗類課程現在依然不能開放,再加上同一時間段只能保持平常50%的人流量,24KiCK的客流量同比下降了七成左右。“即便是正常開放了,也是老會員來消費,很難有新的收入。”劉棣有些悲觀。
讓劉棣更為擔心的是,這次疫情可能會對一些人造成比較大的心理創傷。“他們還是會很在意,不敢出來,那我們客流量還是會比較小。”他進一步說到。
與劉棣不同,曾翔對全面復工后健身房的發展充滿信心。“我們在5月7日復工后,想預約來我們店里的人還是比較多的,甚至出現了排隊現象。”曾翔表示。
但無論悲觀還是樂觀,穩健發展成為了他們共同的策略。
現如今,劉棣已經調整了24KiCK的發展規劃。在2019年年底,他計劃要在2020年新開3~4家門店,同時做一些Tob的業務,比如軍警培訓等。“今年可能不會在新增門店了,還是要做一些業務收縮,把精力放在已有的門店上。”他表示。
“人魚線”“A4腰”“鎖骨放硬幣”“反手摸肚臍”等新詞或挑戰不斷涌現。擁有令人羨慕的身材,獲得自我滿足感,成為大眾走進健身房最常見、最直接的動力源泉。
在健身房數量上,中美已經持平,不過健身人口之間的占比卻存在巨大的差距,根據2018年中國健身房行業數據報告顯示,中國健身人口占比為3.1%,與美國相比有將近六倍的差距。
其中重要原因是與經濟、健身文化、理念和健身生活有關。不過,隨著中國經濟覺醒、國家的發展以及人們健身意識加深,這一差距將會不斷縮小。
根據《全面建設計劃(2016-2020)》設立的目標:2020年每周鍛煉一次的健身人數要達到7億,經常鍛煉的人數要達到4.35億。理論上講,健身房行業有著廣闊的市場空間。
突如其來的疫情,對健身房行業的發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許多健身房面臨著生存困境。曾翔表示,疫情過后勢必會有一大批健身房倒閉,而這正為活下來的品牌提供了發展機遇。“房租有可能會降低,有實力的品牌可以借機擴張。”他進一步解釋到。
產業觀察家葛甲在接受《商學院》記者采訪時表達了不同的觀點。在他看來,房租即便會一時下降,最終還是會漲上來,況且這一波健身房的倒閉也不完全是由疫情造成的。在他看來,疫情暴發之前,行業本身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根據《2018-2019健身行業白皮書》顯示,2018-2019年期間關閉健身房3099家,關閉率4.36%,其中成立一年內關閉的健身房達到528家。尤其是從健身俱樂部的角度來看,2018-2019的月均收入已經下滑了8.6%。
在去年6月,浩沙健身被曝出大規模閉店,“浩沙集團”官網也已經無法打開,域名被屏蔽訪問。浩沙健身的兩大股東浩沙國際董事長施洪流、泉州浩沙健身俱樂部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施鴻雁,因欠款12億元及利息,被福建泉州中院列為失信人員執行名單。浩沙國際的多家子公司也已經被工商部門登記為經營異常名錄。此外2019年,在遼寧、成都、鄭州等地,也有不少健身品牌被收購或者關閉店面。
葛甲表示,這一輪的低谷期是和大環境息息相關的。因為當經濟低迷,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要節省開支,尤其是那些非必需品的開支,健身就屬于這一類。
“即便疫情完全過去了,健身房行業也會低迷下去,至少要1-2年才能走出來。”葛甲進一步對記者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