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虹聿
科莫與特朗普
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紐約州州長科莫在社交媒體上吵得不可開交。科莫嘲諷特朗普是“國王”,而特朗普指責科莫“搞獨立”。雙方的矛盾反映出在防疫形勢不樂觀的美國,聯邦政府與各州政府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對立。
在4月13日的記者會上,有自由派媒體記者就“總統是否有權力決定各州解除防疫封鎖”向特朗普發起圍攻。特朗普表示:“當一個人是總統的時候,就有完全的權力。”
結果,美國的10個州結結實實地對總統進行了回擊,宣布將自行合作抗疫,以及重啟經濟。美國西海岸的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和加利福尼亞州宣布達成協議,攜手重新開放經濟以及抗擊疫情;美國東海岸的紐約州、新澤西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等7個州也宣布聯合抗擊疫情,以及決定何時重新開放經濟。
據《紐約郵報》報道,10個州組建了兩個“復工者聯盟”,嘗試在保經濟和抗疫情之間取得平衡。反觀特朗普,他的言論涉嫌違憲。美國憲法第十修正案規定,各州擁有相對獨立的自主權,州政府有權管轄公共福利相關領域。也就是說,特朗普無權干涉各州制定的疫情防控政策。
特朗普關于“總統擁有完全權力”“聯邦政府擁有絕對權力”的言論在美國引發廣泛爭論。很多媒體直言“這是錯誤的,應該由各州州長決定”。美國憲法第十修正案將“治安權”(Police Power)分解給各州政府,以在公共衛生等危機下對民眾行為進行管理。
在美國總統特朗普與紐約州州長科莫論戰的背后,是美國聯邦政府與州政府之間長期的權力之爭。
美國地域廣、人口多,國家治理的最佳體制模式是地方自治基礎上的聯邦制。“州域自治”政體是美國國家穩定的一大保障。與聯邦政府相比,各州擁有更大的自治權力并獨立行使,獨立接受公民和法律監督,可以獨立解決州域范圍內的幾乎所有問題。在州域范圍內發生的與公民息息相關的任何問題和重大事件,州政府都有一套獨立解決的路徑、辦法和機制。總統的確可以就某些關鍵基礎設施和指導方針發表宣言,各州基本上也會遵循指導,但總統無法對州長直接下令。除了軍事、外交等方面,美國在國內事務上主要是地方政府自行做決定,聯邦政府無法插手。
英國BBC指出,美國在疫情暴發之初就體現出上述施政模式:主要是州政府及地方政府進行應對,而聯邦政府只是讓疾控中心(CDC)提供指導建議,沒有強制要求各州采取什么舉措。
《紐約郵報》指出,早在美國建國之初,各州就力求確保自治權,這是一項“傳統”。而且,當時恰恰是紐約州在這方面發揮了很大作用。
作為美國憲法起草人之一的詹姆斯·麥迪遜,曾建議賦予聯邦政府“一票否決各州立法”的權力,但這一提議遭到各州的反對,只得作罷。到1788年時,已有9個州批準美國憲法,但紐約州這個重要的大州未予批準。為此,詹姆斯·麥迪遜不得不進行解釋和安撫:憲法賦予聯邦政府的權力是“少而受限”的,而各州擁有的權力“多而無限”。聯邦政府的活動幾乎完全被限制在外交事務上。與之相反,保留給各州的權力“延伸至正常事務之中,如涉及人民生命、自由和財產以及各州內部秩序、發展和繁榮的一切對象”。至此,紐約州才批準了憲法。
1792年,美國憲法第十修正案進一步明確了各州的自治權:“本憲法未授予合眾國也未禁止各州行使的權力,分別由各州或人民保留。”如果各州沒有將某項特殊權力讓渡給聯邦政府,而憲法又并未禁止各州擁有這一權力,那么就應該由各州或人民保留。
合眾國的創建者之一托馬斯·杰斐遜認為,這一條是整部美國憲法的基石。各州先于聯邦政府存在,那么它們就是聯邦政府一切權力的源泉。托馬斯·杰斐遜強調,任何立法提案是否符合憲法都基于以下前提:如果某項權力在憲法中沒有被明確表述出來,那么這項權力就應該由各州保有。如果聯邦政府運用這一權力,即為違憲。
美國《時代》雜志指出,特朗普總統“違憲”只限于言論,其應對疫情的決策和行動并沒有越過憲法邊界。
特朗普此前一直強調,應由各州而非聯邦政府領導疫情應對,拒絕施壓各州采取居家隔離舉措,并表示相信地方政府的應對能力。美國時間3月13日下午,聯邦政府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此后政府開始動用國民警衛隊參與防疫,并將聯邦資金分發給地方政府,同時要求工廠加大力度生產呼吸機、口罩等物資。總統還簽署了國會立法,投入超過2萬億美元聯邦援助資金,幫助那些因疫情受影響的企業和個人。這些措施全部在憲法允許的范圍內。特朗普政府的最新提議是全美于5月1日重啟經濟,這仍然只是指導意見。
如果要說特朗普對州自治權有所“冒犯”的話,那么他的確曾暗示“有必要強制隔離紐約州等疫情重災區”,但紐約州州長科莫馬上指責這是“聯邦政府對紐約州宣戰”。最終聯邦政府并未采取這類措施,只是讓CDC公布了指導意見。
據英國《衛報》報道,特朗普之所以想讓“聯邦政府指揮州政府”,有兩個原因:一是美國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的時間較晚,彼時疫情已經比較嚴重,從聯邦層面采取的措施效果打了折扣;二是在大選之年,特朗普政府非常關注經濟問題,需要在全國范圍內尋找保經濟和抗疫情之間的平衡。基于這兩個原因,特朗普政府不想在非常時期放權給各州。
《衛報》認為,從客觀上說,美國各州自主實施防疫和復產復工政策,對于整個國家是不利的。有衛生專家指出,各州不同步采取封鎖措施,可能導致疫情持續蔓延,因為一些封鎖嚴格的地區的民眾可能會試圖前往管理寬松的地區。另外,各州之間的經貿交流也會受到影響,甚至發生混亂。有專家呼吁,“先把有關憲法賦權的爭議放在一邊”,特朗普政府應頒布實施全國統一的防疫封鎖及復產復工政令。
據西班牙《國家報》報道,在特朗普與州長們論戰的背后,是美國聯邦政府與州政府之間長期的權力之爭。
1868年,美國國會通過憲法第十四修正案,賦予聯邦政府高于各州政府的權力,州自治權實質上遭到削弱。當時的反對者指出,這意味著一個自身權力幾乎不受任何制約的聯邦政府,能夠推翻那些它不喜歡的各州的決策。有人擔心征稅權會在聯邦政府手中淪為“暴政工具”;還有人擔心聯邦的司法權過大。
自此,美國兩級政府頻繁上演爭權戲碼。20世紀初,美國頻發涉政教關系的案件。在佐治亞、伊利諾伊、明尼蘇達和得克薩斯等州的法庭上,關于“聯邦政府在州一級的政教問題上是否有發言權和決策權”這一問題,引發激烈的辯論。法庭最終都認定聯邦政府無權干涉各州事務。到20世紀90年代,聯邦法庭違背各州自治權的情況越來越多。各州的選民在公投中通過了一些有關移民等政策的議案,都被聯邦法官判定無效,無法付諸實施。時至今日,美國聯邦司法機構經常撤銷各州的一些法律,這提醒美國人:今天的體制與立憲者的初衷已相差甚遠。
據美國《芝加哥論壇報》報道,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在其任期即將結束時說過一句話:“大政府的時代應該結束了。”這實際上是對聯邦政府集權傾向的吐槽——所謂“大政府”,指的是聯邦政府的權限越來越大。
克林頓作為總統,竟然也對聯邦政府權力過大不滿,這主要是因為權力即意味著責任。美國政府的《聯邦紀事》文獻顯示,目前生效的所有聯邦級法律法規條例及其解釋,竟有8萬頁之多,涉及社會保障、醫療、教育等方方面面。這催生了一個龐大的聯邦政府,以及巨大的財政資金缺口。
為什么在美國有“反聯邦者”?因為現在的美國聯邦政府已經不是當初立憲者所設計的那個“小心翼翼地將自身限制在屈指可數的權力之內的溫和機構”。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