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蓋章的流水線上停下來一秒鐘

滄海

辯訴交易，是美國刑事司法中最具特色的制度之一，也是美國法律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它以追求實體公正與訴訟效率的平衡為核心價值而受到世界范圍內的廣泛推崇，但美國電影《羅曼先生你好》卻給這項制度潑了一盆冷水。

由著名影星丹澤爾·華盛頓主演的羅曼先生是一個不善于出庭應答，習慣于將幕后工作做到極致的律師，當他的搭檔威廉得心臟病住院后，他不得不接替威廉，從幕后走到前臺，去直面當事人和司法當局。為了生存，他也必須要跟另外一家律所合作，這家律所的負責人喬治是一個在業界游刃有余、老奸巨猾的人物。面對價值觀的巨大沖突，羅曼這位曾反抗種族主義、篤信法律神圣不可侵犯的理想主義者，被迫逐漸讓自己的價值觀讓步于他人。

長期的幕后工作使羅曼對法律有著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他思維清晰，邏輯縝密，能大段背誦刑法典，準確復述司法判例。正是對法律和司法爛熟于胸的經驗，使他敏銳地觀察到了美國司法體系中辯訴交易制度的種種弊端，特別是越來越多的案例反映出檢方對辯訴交易制度運用的主觀化和官僚化傾向，所以，多年來他也一直致力于為推動美國司法體系的完善而建言獻策。

影片中出現過兩次辯訴交易，兩次均告失敗。第一次，由于威廉住院，他所承辦的蘭斯頓·貝利案由羅曼接手。在庭前，羅曼試圖與檢察官進行辯訴交易，他給出的理由是蘭斯頓是個十七歲的未成年人，校足球隊隊員，聲譽很好，除了他父親被監禁，母親在戒毒。由于一些不可控的外力，為了家庭不被排擠和保護自己，他加入了幫派，闖入他人住宅。他雖然有一項未成年時的前科，但過去所做的傻事，不代表他永遠是壞人，檢方指控的刑罰對于蘭斯頓來說太重。但檢方認為，蘭斯頓承認了指控罪名，他被逮捕時穿著一件帶幫派符號的T恤。五年監禁是檢方接受的最低刑罰條件，如果辯方不接受而案件被訴至法院，他可能面臨十五年的監禁。

第二次，在加入喬治的律所后，羅曼接手了德雷爾·艾勒比案。德雷爾與他人涉嫌在便利店搶劫并殺害了一名亞美尼亞籍店員，但事實上德雷爾并沒有開槍殺人，真正殺人的是逃犯卡特。羅曼在與助理檢察官凱特就辯訴交易而進行的電話交談中提出，德雷爾知道卡特的藏匿地點，愿以檢舉卡特的藏匿地點并出庭作證來換取從輕處罰。助理檢察官給出的條件是，如果德雷爾放棄所有的異議和上訴，愿意積極配合檢方，那么檢方將撤銷對其人身傷害和綁架罪的指控，將一級謀殺罪改為有蓄意謀殺罪，刑罰是十年監禁。羅曼則希望檢方給出過失殺人罪，三到五年的量刑，交易最終沒有達成。在影片中，羅曼曾憤慨地指出：“請你（檢方）從一條不停蓋章的流水線上停下來，哪怕一秒鐘！”羅曼看到了檢方依賴國家權力的強勢達成的一些辯訴交易案例損害了司法公正的實質，他這種略帶悲壯的回擊和控訴在強大而冷酷的司法體系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影片極具現實主義風格，也直擊了美國刑事司法體系中的諸多頑疾，特別是辯訴交易在運行中導致實質量刑權力從法官向檢察官轉移，透明度較低使其難以受到有效監督，辯護律師很難與強大的檢方進行公平的交易，導致權力被濫用或誤用日益加劇。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于1970年正式確認了辯訴交易的合法性。然而，反對者的呼聲從未消停過，美國刑事司法標準與目標咨詢委員會曾在全國呼吁爭取在1978年之前廢除辯訴交易，但未能成行。一些州也紛紛展開了廢除辯訴交易的嘗試，主要包括阿拉斯加、加利福尼亞、路易斯安那、得克薩斯、亞利桑那等。

面對爭議和挑戰，美國司法體系需要像羅曼先生這樣的律師，能堅守自己的原則和價值標準，不斷提出質疑和改革的呼聲。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