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環境論視野下的設計療愈與倫理行動
——以醫療創新空間為例

■李文嘉，唐嘉蔚 Li Wenjia & Tang Jiawei

(上海理工大學出版印刷與藝術設計學院，上海 200093）

伴隨著人口老齡化，健康作為重要的社會公眾問題，人類正在積極尋找各類可以戰勝疾病的方法，運用身心醫學知識構建和諧醫學在國際范圍內正變得異常流行，但醫療創新空間的設計哲學在傳統醫學中往往被忽略。“將健康融入所有政策”是世界衛生組織（WHO）于2013年提出的發展戰略。我國的“健康中國”建設亟需從多方位構建保障體系與行動計劃，社會治理同樣應該遵循“健康優先”的治理邏輯。醫療空間作為復雜的社會資源中的社交網絡與共識社會實踐的平臺，對健康、福祉與創造力的影響不容忽視。創造具有協作性、包容性的健康醫療環境，對治愈產生積極的變化以及刺激和支持健康創造與康復，使醫療空間綜合為身體、心靈和精神創造康復環境并朝著自我整體性優化邁進具有重要的意義。

1 “全域式”療愈環境

療愈一詞指意念、身體與精神的和諧。環境會影響人們的行為和行動動力。醫療創新空間中的“全域式”健康療愈環境需充分考慮生理、情緒、空間體驗以及社會要素，涵蓋空間的安全性、可訪問性、可持續性等，使患者在身體、思想和精神上減輕壓力與焦慮，對身體與精神等產生積極性的影響，與此同時承載放松、反思、教育的功能。

循證醫學的經驗可以了解到，嘈雜、混亂的病房的壓力可能會導致患者感到擔心、悲傷或無助，而且還會出現更高的血壓、心率和肌肉張力。此外，響應情緒壓力而釋放的激素可能會抑制患者的免疫系統，從而使傷口愈合得更慢。反之，當內部環境以修復和被修復的意圖為基礎時，可以激活患者的自我修復，內在的信念和期望會促進健康與康復。“全域式”療愈環境設計綜合空間、生理、心理、情感、社會、知識等諸要素（圖1），主要表現為對個體層面的心理健康的改善，緩解焦慮、壓力、恐懼與抑郁以及身體傷痛、緊張、孤獨等負面情緒；社會要素層面充分關照家庭生活的開放與隱私以及空間體驗，降低心理情緒負荷；人際關系層面充分考慮心理特征與行為特征導向下的人際互動，培養有效的安全感與信任感。

2 空間療愈下的環境設計倫理

創新設計介入社會議題解決已經成為設計教育趨勢[1]。設計學學科需要聚焦社會生活的問題與挑戰，以“責任”、“關愛”與“福祉”的視角進行開創性工作，提升對設計的發現能力與內在理解的創新知識體系與實踐思維。“療愈”強調精神上的包容，通過積極能動性的環境促使正面情緒激活，進而發揮場域的寄托力量優化自我恢復的能力。空間療愈下的環境設計倫理關注社會取向的治愈模式，為環境的使用者提供適合精神、心理、身體的整體健康環境，其設計流程主要包含啟示、研究、概念、評估、建成五個方面（圖2）。

國外流行的循證設計（EBD Evidencebased design）方法創造“療愈環境”正在產生切實的結果，已經普遍關注理解無聊和社會孤立等因素對長期康復的負面影響，在醫院設計中，以往沉悶和陰郁的醫療體驗正在發生積極的改變。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的Ulrich教授曾在1984年在Science雜志上發表題為《風景觀察影響外科手術恢復》的文章，其中對照了有綠色景觀與空白墻面的兩組患者的恢復速度。其研究結果開啟了循證設計已成為新的設計工具，與循證醫學一樣，循證設計(Evidence-based design)也可以將設計提升到新的理解和價值水平。循證設計在醫療創新空間研究中主要內容包括：①患者個人需求和社會心理支持的人為因素；②積極的空間因素塑造；③患者行為因素對環境的影響。

除此之外，聯合設計（Co-design）也是醫療創新設計中的常用方法，每個成功的醫療創新設計都需要傾聽利益相關者的意見。了解員工和與醫療環境相關的其他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需求和關系也至關重要。在設計流程中，除標準的工作人員技術咨詢小組外，由十幾名患者和家庭成員組成的咨詢小組可以就如何設計或更新提供非常有用的建議。聯合設計通過讓咨詢小組參與設計創意階段，設計團隊可以從簡短的會議中了解很多東西，會議往往涉及以下基本主題：“醫院里什么讓你開心？”“給我們畫一張理想的病房的照片。”“這些房間圖片中的哪些讓您感覺最舒適？”焦點小組往往由不同年齡組的住院的病人及其家屬組成，除此之外設計思考結合非結構化與結構化的觀察方法等輔助進行[2]。上述兩種解決問題的有效創新方法，對關注醫療環境需求的復雜性以及重點關注人類需求具有實踐意義。

■圖1 全域式療愈環境塑造主體要素圖

■圖2 療愈醫療創新空間設計過程圖

■圖3 德國OncoCubus radiation therapy center放射室設計

■圖4 醫療監測空間的LED照明設計

■圖5 Sky Factory的虛擬天窗

3 療愈空間中的場所精神與療愈因子

療愈醫療空間設計需要充分考慮精神意向、感官體驗、視覺協同、情緒傳遞等要素間的系統作用，通過空間的各療愈要素，如光、空間、顏色、質地、藝術品以及聲音、味覺和質感等體驗的角度等，從空間沉浸性、過程協同性、內容敘事性、場景象征性、知識傳遞性等多維度探索醫療療愈空間的場所歸屬。

3.1 空間沉浸性療愈因子

在醫療空間設計中為達到空間沉浸效果，空間設計可以選擇親自然與生物以及色彩等富有生命感的設計要素，削弱環境壓力，產生情緒的正向轉移，通過刺激情緒、喚醒情緒、安撫情緒，進而突出有限空間的無限性。

3.1.1 生命永續能量的親自然沉浸

醫療空間設計中需要考慮人的親生命本性，通過空間布局、直接接觸、間接接觸等方式作為設計策略，發揮人類親近自然界與其他生命形式的本能。綠色立面以及垂直綠化的使用往往是醫院或醫療機構空間設計中的寶貴補充。

德國OncoCubus radiation therapy center放射室（圖3）是一間自然的臨床室，設有一間Semper Greenwall客廳，這座20平方米的綠色墻壁已放置在玻璃后面，因此輻射室保持無菌狀態，綠色立面使患者在治療過程中更加舒適，房間的綠化具有鎮靜和減輕壓力的作用。各種循證醫學研究均表明，綠色環境對患者的身心健康有積極影響，也被稱為“康復環境”[3]。另外，在綠色環境中患者的疼痛耐受性更高，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患者的康復。除此之外，借助光與影的張力，利用穿孔的界面過濾自然光將充足的自然光轉化為圖案，使其在一天中細微地改變形式和顏色，同樣可以作為設計手段為醫療建筑的內部空間增添生機。

3.1.2 科技的虛擬式沉浸

空間設計依托科技與環境融合產生情感交互，為空間環境提供沉浸平臺產生具身認知，對想象力充分進行激活，詮釋對敘事虛構世界的視覺拉動，建立具有療愈功效的主導性感官感知。圖4所示為醫療空間的彩色LED照明，為各個房間增加感官特征。設計通過一個提供交互式功能的簡單面板來控制燈光，旨在確保患者在接受一系列檢測時獲得積極而舒適的體驗，注重其智能技術對空間的沉浸性與交互性[4]。除此之外將頂界面作為投射屏幕產生虛空間也是沉浸體驗的重要塑造方式。Sky Factory（圖5）是基于“開放天空圖像技術”設計的虛擬天窗多感官圖像，經由神經科學測試并提供，當將自然意象編織到建筑環境中時，它會引發強大的多感官反應與自然的親生物幻覺，從而最大程度地發揮其對封閉式室內空間的影響，激活患者獨特的參與空間認知能力的幻想，進而減輕壓力與提高健康恢復。

國外的研究監測了不同候診室環境中患者的壓力水平，其研究表明專注于將風景秀麗的自然圖像整合到城市環境中的鎮靜效果。將逼真的自然風景圖像整合到諸如醫院之類的城市室內環境中時，可以觀察到并測量到較低的壓力水平。測試前和測試后患者的壓力測量（血壓，心率，呼吸頻率等）顯示，在此模擬環境中，患者的壓力攻擊行為以及所需要的止痛藥顯著降低。

3.1.3 藝術的移情轉換式沉浸

醫療空間設計通過藝術的情感體驗使使用者產生“心流”狀態，通過情感延伸發揮其主體性感知體驗進而忘記醫療環境的不適，實現輕松診療，其審美法則是建立在舒適度與安全感下的。墨爾本皇家兒童醫院（圖6）采用了明亮的大膽的繽紛色彩融合室內設計。從大膽的尋路設計到時尚的雕塑作品，充滿活力的內部裝飾采用大膽的色調和壁畫裝飾的墻壁，空間激發了活力和內在幸福感。充滿互動的公共空間使孩子們牢記在心，在令人痛苦的醫院環境中逃脫片刻都是無價的。

除此之外，在醫院候診室設計中，由于考慮到醫院和治療中心的等待時間越來越長，醫院部門的調查數據反映出在創建更輕松的候診室體驗，避免患者及家屬長久等待帶來的焦躁，與此同時，對于工作人員和臨床醫生而言，高效工作以及保持平靜積極的氣氛至關重要。

3.2 過程協同性療愈因子

對于醫療機構而言，設計和布局極為重要，因為在治療和康復期間的身體和心理舒適度往往取決于護理環境，流線設計的合理與否直接影響住院時間與感染風險的大小以及員工的工作效率。科學的醫療空間流線設計需要考慮如何運轉高效，需要結合用戶旅程（圖7）充分考慮醫院使用人群間如何進行互動，以及如何以使用者為中心產生積極空間，確保“最優環境刺激水平”，即尊重和照顧患者、護理人員以及臨床醫生。醫院積極的空間有助于提高整體患者體驗的質量，令人愉悅的康復和工作環境有助于患者獲得最佳康復。醫院員工可以通過良好的工作環境提高工作效率，以發揮其最大的職業作用與歸屬感。與此同時，在內部空間通過為休息室提供舒適的家具并設計患者病房以容納考慮患者與訪客的個人隱私與情感關懷[5]，可以增強社會支持，塑造良好的人際環境。

■圖6 墨爾本皇家兒童醫院

■圖7 Rchstudios的醫院用戶旅程地圖

■圖8 西雅圖兒童醫院的導覽敘事設計

■圖9 Frenchay Hospital庭院中的公共家具

■圖10 Hassenfield兒童醫院的“城市探索者”裝置

3.3 內容敘事性療愈因子

醫療空間設計旨在借助日常生活的延續性素材營造非機構化的氛圍，通過調動使用者的意象、記憶、感知以及聯想，產生認知過程的心理投射移植到空間的使用過程[6]。西雅圖兒童醫院（圖8）的尋路和圖形提供了持續的寧靜和想象力。Studio SC將醫院的導航結構從六個區域簡化為四個區域，以吸引和撫慰患者和訪客：海洋、高山、河流和森林。每個區域都具有特定的名稱、顏色和圖標，以反映醫院所服務的地理區域，以增強每個區域的識別性。空間界面中每個地區的風景和動物栩栩如生，從在森林中玩耍的熊及其幼崽到在海洋中游泳的水獺家庭，區域壁畫通過在康復環境中動物的配對和相互作用來反映醫院的關懷品牌形象。同時區域標識提供清晰的尋路信息，設計團隊根據區域、分區、級別和房間編號創建了敘事主題與編碼策略，整個醫院的空間形象與導覽系統將西雅圖兒童醫院的擴展足跡結合在一起，通過緩解焦慮與壓力并為所有年齡段的人提供積極的注意力，與醫院的精致、友善與關愛品牌建立情感聯系。醫療機構通過嵌入式敘事、生成性敘事以及聯想型敘事方法創造一個既有趣又舒適的環境[7]，同時提供令人難忘的尋路信號，可以減少迷失方向，并幫助患者感覺到控制感，更好的醫院布局也可以使體弱的患者在出行時更加獨立，是空間設計療愈的重要組成部分。

3.4 場景象征性療愈因子

場景象征性療愈因子通過具有生命感與社會凝聚力的場景內涵與情境感知方式營造場景敘事故事、亮化情感細節以及詮釋空間精神認知。Frenchay Hospita l醫院中有一個既是藝術裝置，又是實用座椅的設計（圖9）。該座椅設計使用醫院收到的實際感謝信，通過橡木的手工雕刻帶來了一種極具觸感的產品，醫院患者可以將這里作為休息場所欣賞、觸摸和享受。真正的信息使患者感到安慰與正向引導，同時也鼓勵了員工，提醒他們每天做出的積極貢獻。空間與家具設計借助場景象征，結合道具與角色行為提升情感體驗[8]，將創造力、內容和人性融合在一起，將“如畫”般的空間場景轉化為了具有場所精神的“如話”的場景意象表征，其手段與美學要旨是重要的療愈手段。

3.5 知識傳遞性療愈因子

醫療空間環境可以借助社交人文環境的塑造，促進患者間的社會交往，起到降低消極情緒的負面影響作用。在Hassenfield兒童醫院，設計師設計了City Exp lorer藝術裝置（圖10）幫助兒童患者放松身心，該《城市探索者》裝置是一次紐約互動之旅，如同兒童讀物一樣栩栩如生，使孩子們有機會參觀整個城市的八個經典地點，該系統甚至與醫院的兒童藝術計劃集成在一起，使患者的原創藝術作品可以進入MoMA藝術博物館和Times Square時代廣場等地方。該藝術裝置構建了一個系統，最多可容納六個共同玩家，通過使用手勢控制進行互動，通過交互設計與多樣化的視覺風格進行探索，充分考慮了避免接觸感染、兒童識字較少避免文字、坐輪椅的體驗感等不同用戶能力，在調動個體能動性的同時寓教樂。醫療空間環境可以通過知識傳遞可以導入疾病科普等內容，降低患者的無所適從等消極情緒，達到心理層面的療愈效能[9-12]。

4 結語

人類是復雜的多維生物，身體、思想和精神的三者綜合是個體健康的評價體系。通過設計療愈將醫療設計創新綜合情境、行為、心理等維度，作為治療的輔助手段降低各種生理與心理的損傷以及促進自我修復。醫療創新空間借助療愈因子激活賦有精神感知的優質物理性環境，通過空間療愈因子的配置轉化為多種體驗進而集結形成正向的力量，進而創造具有歸屬感與感知記憶的療愈環境，激發自我修復能力進而發揮健康效應，改善患者的治療效果。設計療愈的作用不僅是對醫療環境的提升與塑造環境福祉，更是對生命尊嚴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