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疫情，英國經濟何時觸底

文/《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 寇佳麗

伴隨6月5日英國與歐盟最后一輪談判的結束，無協議脫歐的可能性幾乎升至脫歐公投以來最高點。四輪談判歷程，并沒有改變英國與歐盟間的談判分歧，也沒有為雙方后脫歐時代的“未來關系”勾勒出大致圖景。目前看來，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面臨三種選擇：一是在2020年年底之前與歐盟達成協議；二是在今年6月底之前申請延長過渡期，從而給英歐雙方在2021年甚至更遠的未來提供談判機會；三是為無協議脫歐做更充實的準備。

約翰遜曾在多個場合反復強調不會申請延長過渡期，而眼下的談判形勢實在沒有給“達成協議”預留太多空間。因此，前兩種選擇走向現實的可能性并不大。

無協議脫歐步伐漸近

《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梳理了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歐的日期）以后的四輪談判發現，“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這句評價，適用四輪談判中的任何一輪。

第一輪談判，3月2日-5日，雙方主要集中在談判程序上，對實質性內容僅做了討論。

第二輪談判，4月20日-24日，雙方主要圍繞商品、服務貿易、漁業和公平競爭原則等議題展開談判；其中，公平競爭環境、經濟相關警務和司法合作、協議的性質與結構、漁業問題是重點談判領域。結果進展有限。

第三輪談判，5月11日-15日，漁業和公平競爭條款是雙方談判難點，結果進展有限。

第四輪談判，6月2日-5日，主要針對漁業、公平競爭環境、航空、能源等展開談判，雙方分歧嚴重，用歐盟首席談判代表巴尼耶（Michel Barnier）的話來說，“什么協議也未達成”。

“確實如此。從公開消息來看，每輪談判過后，我們能看到的就是，巴尼耶總在強調談判時間的緊迫性，強調雙方希望在談判重點領域取得突破。現實情況是，就算英國與歐盟各自都需要應對疫情，復工復產，就算各自都有各自的困難，雙方也無法逾越現有分歧，甚至雙方在想要達成什么樣的協議上，都沒有達成一致。”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董一凡這樣強調。

他指出，無論從整體談判框架上還是談判細節上看，英國和歐盟都存在根本需求上的不一致。

針對協議本身，英國想要同歐盟達成類似歐盟與加拿大的自由貿易協定。不過歐盟不同意。歐盟堅持認為，如果英國想要享受歐盟單一市場的便利，就要接受單一市場的規則。

英國追求“加拿大模式”是有原因的。

在“歐盟-加拿大綜合經濟與貿易協定”（Comprehensive Economic and Trade Agreement，CETA）下，雙方交易商品的98%可獲得免稅；加拿大與歐盟在特定行業互相承認彼此的專業資格認證；歐盟法院無權管轄加拿大法院，加拿大也不必為歐盟預算“作貢獻”；加拿大無須遵守歐盟單一市場規則。

“不過，英國與歐盟的談判與CETA有很大差距。CETA主要針對歐加經貿，可英國和歐盟之間是‘未來關系談判’，關涉方方面面，經貿關系只是其中一個重點。因此，歐盟希望打包談判，一攬子談完。英國則希望具體問題具體分割，這樣于自己而言更有利，可在談判中爭取更多好處。”董一凡這樣分析。

英國與歐盟在捕魚權上的分歧亦如此。

英國希望完全拿回水域和漁業的資源控制權，是否允許歐盟漁民進入英國海域捕撈要每年談一次，最大限度體現英國對領海享有的主權；歐盟則希望為后脫歐時代建立一個規范化制度體系，借此保持成熟、可持續的制度框架。

“實際上，漁業還不算英歐貿易談判的核心利益。這個話題之所以引起大量關注，是因為它在脫歐過程中被脫歐派用作了攻擊歐盟的武器。現階段，雙方的主要矛盾在于，歐盟要求英國確保‘公平競爭條款’，即英國政府必須在政府補貼、工人權利及環境立法方面與歐盟保持一致，從而避免英國企業獲得不對等的競爭優勢。”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歐盟讓莫內講席教授丁純這樣解釋。

種種跡象都在暗示無協議脫歐的腳步越來越近。近期，英國央行甚至發出警告，稱要提前做好準備，英國可能無法在年底脫歐過渡期結束前與歐盟達成協議。

經濟整年處于衰退中

新冠肺炎疫情已經使英國經濟遭受巨大損失。今年第一季度，英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同比下降1.6%，環比下降2.0%。

6月初，英國央行首席經濟學家霍爾丹指出，該國經濟活動已經崩潰，勞動力市場的不活躍程度可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霍爾丹公開表示，“我們看到（英國）經濟活動全盤崩潰，工人賦閑在家的人數快速增加——這包括兩類人，一類是被迫失業的人，但重要的是，800萬人因暫時裁員而處于就業不足狀態”。

而從5月底英國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來看，在受封鎖措施影響而暫停歇業或暫停交易的企業中，有接近半數不確定何時才會恢復運營。

因此，就算二季度尚未結束，英國本季度GDP衰退會比一季度表現更嚴重也幾乎板上釘釘。再加上無協議脫歐的不確定性，今年英國經濟的整體走勢，極有可能一路下滑。

“英國政府已經著手復工復產，但疫情二次暴發的風險仍舊存在；未來，圍繞經濟的不確定性仍有很多。中短期看，英國經濟繼續衰退的可能性較大。推動復工復產，英國政府很努力，可由于民眾實際收入下降、失業率上升、消費數據不容樂觀以及外界對經濟形勢持有畏懼態度等因素，今年下半年，該國經濟還是會處于衰退過程。”董一凡如此強調。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經濟研究室副主任胡琨也告訴《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包括英國在內的多數發達國家，其2020年經濟發展將存在一個共性，即在疫情得到控制的前提下，2021年經濟全面反彈的可能性更大。

胡琨說：“現在，大部分發達國家的經濟活動處于被凍結狀態，它不是結構性危機，只是生產鏈被暫時凍結了。如果說今年下半年疫情得到控制，經濟活動就會逐漸恢復，但這種恢復也需要一個過程，因此明年見到強力反彈的可能性更大。對一些國家而言，其經濟2021年年底基本可以恢復到疫情之前的水平。”

另一些分析則認為，包括英國在內的發達國家，正普遍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大規模的經濟衰退，就算2021年會迎來反彈或強勢反彈，這種反彈也需要持續三四年時間才會將經濟帶回疫情前水平。

用新關稅制度鋪路

脫歐協議尚未塵埃落定，而英國已經在為將來做準備。

當地時間5月19日，英國政府宣布，自2021年1月1日起，該國將實施“英國全球關稅”（UKGT）這一新制度，以取代原來的歐盟對外關稅制度。

UKGT擬廢除復雜的歐盟稅制，取消大量不必要的產品關稅變動（關稅變動，即根據同種產品中不同的糖、淀粉、牛奶蛋白或牛奶脂肪含量而征收不同的關稅），包括餅干、華夫餅、披薩、糖果和果醬等產品的1.3萬多種關稅的變動。英國還將通過削減100多種產品的關稅來促進可持續經濟，以支持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和循環經濟等。

對此，丁純分析指出：“目前看，英國的新關稅制度至少有以下幾點作用：為工商業界建立無協議脫歐情況的預期，簡化脫歐后對外貿易程序和步驟，降低交易成本，為自身發展謀求優勢；穩定金融市場如英鎊匯率。當然，現在就出臺新關稅制度，對英國政府而言也有‘壯膽’的意思，一方面給外界一個信號，那就是英國將會更加開放和務實；另一方面，對歐盟擺出姿態，即不怕無協議脫歐出現。”

丁純強調，英國之所以離開歐盟，就是為本國謀求更好的發展和更多利益，如果脫歐之后并沒有達到自己最初期待的好處或者沒能滿足自身要求，“脫歐豈不是白折騰一場”。因此，英國為了給自己未來的“新角色”鋪路，會從眼下著手，盡可能消除負面因素。

6月10日，歐盟官員透露，歐盟政府特使一致拒絕有關修訂歐盟首席談判代表巴尼耶的授權以及允許其向英國做出更多讓步的要求。歐盟拒絕改變立場，而英國也仍堅持自己的立場，這進一步削弱了雙方談判取得突破的前景。

不過，當地時間6月15日，英國首相約翰遜與歐盟領導人舉行了視頻會議，以重啟目前陷入僵局的英歐未來關系談判。同時，英國決定不延長脫歐過渡期，過渡期將于2020年12月31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