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罪與罰》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長篇小說的代表作,被稱為一部“犯罪的心理報告”。而小說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自身則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塑造下呈現出三組二元對立。他既是一個哲人似的瘋子,又是一個頗具理性的常人;他既身負罪惡,又善良高尚;他既是一個被蠱惑之人,又是一個被救贖之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體現人物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的同時,也是借此來探尋人的心理、人性的奧秘、倫理道德的界限以及改良社會的精神層面的方法論,由此展現出小說《罪與罰》獨具一格的藝術價值與魅力。
【關鍵詞】二元對立;拉斯柯尼科夫;《罪與罰》;陀氏
【中圖分類號】I14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罪與罰》作為陀氏的著名長篇小說之一,廣為世人關注,一度被認為打開了新的心理小說寫作方式的大門。其以精彩的心理和神態描寫、深入有力的語言以及跌宕叢生的情節設置,為我們塑造了一個犯罪者——拉斯柯尼科夫。但他不僅是一個“罪孽深重”之人,又是一個被救贖者;他不單是瘋子,也是一個常人,他身上兼具善惡,體現出了三組二元對立。本文擬對《罪與罰》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形象中的二元對立進行分析,以此發現陀氏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多元關照及其對人的心理、人性、倫理道德以及社會改良方法的探索。
一、心理的真實:瘋子與常人的對立
《罪與罰》創作期間,陀氏在給卡特科夫的一封信中稱這部小說是“一起犯罪的心理報告”。拉斯柯尼科夫那近乎病態的瘋子形象正是通過大量奇怪的心理獨白呈現于我們眼前。他常常處于精神恍惚的狀態之下。“我究竟要上哪兒?奇怪。我是為了什么事出來的?”[1]這是極具有哲學性的發問。陀氏把主人公置于一種哲學拷問之下: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主人公被擺在一個貼近無意識的位置,其與外界的聯系被模糊,而他的潛意識便常常“被釋放”。這些帶哲學色彩的獨白讓人費解的同時也定位了主人公的形象——一個思想奇怪的瘋子。但拉斯柯尼科夫的瘋子形象又是以其作為常人的一面而存在的。首先,他十分清楚地深愛著他的家人,在這方面,他時刻保持著理性和清醒。如其敏銳地認識并揭穿了妹妹的未婚夫盧任的虛偽與冷漠,勇敢捍衛了家人的尊嚴;其次,他又頗具智慧和辯才。這些讓他的謀殺計劃或是與人辯論都十分成功。他對家人的愛,理性和充滿智慧的頭腦使他時時作為一個常人存在著。陀氏讓拉斯柯尼科夫在清醒和瘋狂之間來回交織穿梭。人類心理的無意識在夢與瘋癲狀態下而被釋放,那些發自源頭的發問和不受控制的話語都讓拉斯科尼科夫貼近了一個“原人”的形象,似混沌無知卻最接近人類心理最深處的隱秘。而他的愛、理性與智慧是他在現實世界的通行證,其占據主導而讓無意識退居其后,使他能夠時常作為一個常人存在于世。人類大多意識清醒,但也存在無意識的上升。陀氏將無意識層面進行近乎病態的放大化描寫,從瘋子與常人狀態的對立中一步步尋找人類心理的真實,對整部作品進行哲學層面的鋪墊。
二、人性的終極:善與惡的對立
善與惡是陀氏為拉斯柯尼科夫設定的另外兩個緊密相連的定位。陀氏既讓他身染殺人之罪惡,又讓他兼具人性之良善,在此組對立中探尋和把握人性的真實狀態,發現其矛盾性和復雜性。善與惡的對立是第一性的,整部作品便是從極惡到極善這一終極的人性復活。拉斯科尼科夫身上涌動著染血的惡。如他在殺死可惡的女債主和她的妹妹麗莎維塔時那瘋狂的罪惡:“他把斧子全部抽了出來……舉起雙手一揮,幾乎不費一點氣力,幾乎機械地用斧背對準她的頭上砍去”[1]以及對他逃脫后屢次與警察周旋時的逃避心理。陀氏認為人性中存在暗藏的惡,并借拉斯科尼的殺人之罪進行極端之展現。他在心中之惡的驅使下迷失了本我,淪為惡的代表。拉斯柯尼科夫的善與惡如同兩生花般相伴相生,歸根則是人性。陀氏雖以殺人之罪等描寫了他的惡,但也塑造了他的良善。如他在自己十分窘迫的情況下,用僅有的錢幫助了相識不久的馬美拉多夫和其家人等。他本不必做這些,可他心中的善也如他的惡一般——甚至在大多數時刻——決定著他的善舉,他本心是向善的,甚至這種善是超越自身能力的損己的善。且其殺人初衷也是不愿再拖累家人,并想在后天努力成為有用之人以彌補罪孽。殺人前后,他一直處在痛苦當中,有時他自信滿滿地說服自己,有時又讓自己的靈魂飽受折磨,并于此種反復中走向救贖,到達極善。拉斯柯尼科夫的善是作為對其惡的寬恕和消解所存在的,他的惡是通向極善的考驗,而極善則是最終歸處。綜合來看,他到達極善的過程是波動前進的。陀氏通過善惡對立展現出人性的矛盾、復雜和終極,一個人從來都不完全是善或者惡的代表,而是一種雜糅對立的狀態,此消彼長,且人性最終應是也必是極善的。
三、社會與倫理:被蠱惑者與被救贖者的對立
拉斯科尼科夫身上另一個對立體現著倫理道德的界限。一方面,他因社會、家人以及“超人”思想被蠱惑,陷入罪惡深淵;另一方面,代表光明的索尼婭又以倫理之正道救贖了他的罪孽,使他成為一個被救贖者。這組對立是自我及自我與他者的斗爭,并最終指向倫理層面的救贖。拉斯科尼科夫在殺人前,偏離倫理道德的力量以他人之口誘惑著他,使他猶豫不決時總在“不經意”間聽到關鍵信息,如合適的作案時間和殺人的各種原因,并于頭腦中產生了“完全一模一樣的想法”。[1]身為大學生的他窮困潦倒,通過馬美拉多夫的悲慘境地,他進一步感受到社會的可笑。陀氏借此直擊社會之冷漠,拉斯科尼科夫成為被蠱惑者,其社會層面的原因被隱藏在其瘋子般的行動與獨白中,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同時,他秉持著“超人”思想,即想要獲得旁人尊重就必須掌握權力,敢于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2],“我不過殺死了一只虱子”[1]這也是原因之一。而苦難既是他的懲罰也是他的救贖,其于自我斗爭以及自我與他者的斗爭中得以實現。陀氏曾言:“不能解決的問題出現在兇手面前,沒有料想到得和突然出現的感情折磨著他的心。地上的法則產生影響,而以他被迫自白告終。被迫,是因為即使在苦役中滅亡,也要重新同人們在一起;他在實施犯罪后立刻感覺到同人類脫節和隔絕的感情,這感情折磨了他。”[2]殺人后他每時每刻都在遭受煎熬,他不斷說服自己又不停進行否定。而索尼婭作為他者,作為倫理的代表者對他進行了精神上的拯救,“他驀地想起索尼婭的話:‘到十字街頭去,向人們跪下,吻一吻大地,因為你對它也犯了罪……他心里的一切立刻軟化了,他淚如雨下。”[1]可見,倫理道德是推動主人公走出罪惡與苦難的強大精神力量。陀氏于此組對立中說明,在利益至上的資本主義社會下,人們心中善的復蘇必須認識到倫理道德的界限與力量。倫理道德具有撥正人心的強大精神力量,它能夠沖開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方式帶給人心的麻木與灰暗,重新帶領人們走向善的光明。
四、總結
陀氏在《罪與罰》中為我們表現了一個復雜而又深刻的人物形象。拉斯科尼科夫集瘋子與常人、善與惡、被蠱惑與被救贖三組對立于一身。陀氏一改其他小說中人物間形成對照的方式,將三組對立集中于一人身上,極大地提高了人物張力。這三組對立承載著作者對人類心理、人性復雜性的考量,對倫理道德的肯定以及對社會現狀和解決方法的思索。而陀氏對二元對立的運用最終則是為了在拉斯科尼科夫自我的斗爭以及自我與他者的斗爭中——沿著從“罪”到“罰”的路途——到達極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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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馬子淇,女,山東淄博人,西北大學文學院本科生,研究方向:外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