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賊手

柴興志

小馬今天倒霉透了！

說起來只怪小馬太大意，在人多擁擠的地方就該防備賊手，他在人才市場應聘的時候，卻把各種證件都裝在了一個簡易手提袋里。人堆里一番擁擠過后，小馬到招聘臺前掏證件，一摸手提袋里空空如也，低頭一看，手提袋被劃了個大口子，里面的證件連同生活費都不見了！

補辦這些證件談何容易，沒有證件就找不到工作，更糟的是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這回可把小馬坑到家了。

小馬家在貧困山區，他實在不好意思再找父母要生活費，好在跟低年級的幾個學弟關系不錯，大家又都是學化工的，小馬便擠進人家的宿舍，幫他們搞搞實驗、寫寫論文，厚著臉皮跟著混飯吃。

眼下雖然有了容身之地，補辦證件卻是費時費力的麻煩事，日子越難混他就越恨那些扒手，終于琢磨出了一條報復扒手的妙計。

第二天早晨，小馬在屁股后面的褲兜里塞了只厚厚的錢包，大搖大擺地又來到人才市場，看哪兒熱鬧就往哪兒擠。

擠著擠著，忽覺后面褲兜一動，小馬心中暗喜，更加使勁向前擠，這時屁股后面又是更明顯的一動，小馬猜下一步就是兜里一松、錢包失蹤。

正在等著，突然屁股一涼，緊接著又是一熱，就像猛然被按上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灼得小馬大叫一聲直蹦起來，屁股上拖著一溜兒青煙沖進廁所，一屁股坐進水池里，擰開龍頭嘩嘩沖洗。沖了一陣屁股不太疼了，站起來一看，褲子后面燒了個大洞，屁股上面已經鼓起一片大水泡。

這個樣子怎么回家？這時一個人進了廁所，被下半身水淋淋的小馬嚇了一跳：“你、你掉便坑里啦？”

小馬羞得滿臉通紅，一急倒有了辦法，脫下上衣圍在腰上，把兩只袖子一系，忍著屁股痛趕到了醫院……

原來小馬錢包里是硫酸，硫酸裝在一個小膠袋里，膠袋的開口封在錢包的拉鏈上，只要拉開拉鏈，硫酸就會噴出來，專燒那只偷錢的賊手。

本來設計得挺巧，可錯就錯在，小馬不該穿緊身的牛仔褲，這樣錢包便緊繃在了褲袋里，那賊用手夾了一次沒拽出來，一刀片割下去下手又重了，割破了錢包，還把裝硫酸的膠袋割破了，硫酸全灑在了小馬的屁股上，沒等那賊去掏錢包，小馬就“嗷”地跳了起來，那賊以為是割了小馬的屁股，嚇得慌忙逃之夭夭。

這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如此丟面子的事怎么能說，好在措施及時只燒傷了表皮，就是這樣也趴著睡了七八天。

屁股的傷好了，小馬心里的恨更加重了，不出這口氣誓不罷休。這次小馬接受了教訓，穿上了寬松的休閑裝，戴上一副墨鏡，揣上硫酸錢包又去了人才市場。

人才市場熱鬧依舊，小馬正在人堆里亂擠，就覺衣兜一動，斜著眼睛一瞟，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沖他一擠眼轉身就跑。

小馬擔心這么小的孩子被硫酸傷壞了手，大叫一聲：“站住！”緊跟著追了出去。別看孩子又瘦又小，跑起來卻比兔子還快。

小馬只顧撒腿猛追，忽覺眼前一黑，撞在了一個男人身上，兩人各自摔了個屁股蹲兒，小馬剛要起來道歉，那男人卻一聲沒吭轉身走了。

小馬坐在地上納悶兒，一低頭卻見旁邊有一個手提袋，打開一看正是之前自己被偷走的各種證件。再摸摸后面兜里，裝硫酸的錢包不見了，小馬明白了，小扒手是來還證件的！小扒手良心未泯，看來也一定上過學，不然怎么懂得這些證件的重要性？可偷走那個硫酸錢包就太危險了，如果……

小馬在市場內外轉了好久也沒找到小扒手，只得怏怏回去，證件找回來也沒覺得高興，心里反倒沉甸甸的。

不過有了證件就好辦了，兩天后小馬就被一家公司錄用了，人家老總挺欣賞小馬，得知他的窘境，還提前預支了一個月工資。

出了公司，小馬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才想起忘了吃早餐，正要進路邊小店喝碗餛飩，就聽一聲：“可憐可憐，賞倆錢吧！”

只見街邊坐著一個小叫花子，埋著頭舉著手乞討，可那是只什么樣的手呀，爛得流膿水，腫得像熊掌，簡直慘不忍睹！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小馬剛要掏錢，忽然心里一動，嘴里“喂”了一聲，小叫花子抬起頭來，沒錯，正是那天還證件的小扒手！

小扒手也認出了小馬，急忙站起來要跑，小馬上前一把抓住他：“還跑，你的手不想要了？快跟我去醫院！”

小扒手掙不過小馬，被他一直拖到醫院。

醫生一番檢查治療之后，告訴小馬孩子那只手只是發炎潰爛，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可以不用住院，按時來醫院打針換藥就行。

小馬領著小扒手買衣服洗澡，忙到中午的時候找了個飯館坐下來，兩個人要了飯菜吃罷，小馬看著小扒手說：“該說說你的事了吧？”

小扒手知道遇上了好人，挺痛快地說起來：他姓茍，村里人都叫他狗蛋，家里窮輟了學，跑到市里來找活干，可是年齡小沒人敢雇他，倒有一個綽號叫“麻子”的老賊發現了他。后來才知道，老賊之所以叫麻子，并不是真的有麻子，而是因為有一句歇后語“麻子敲門———坑人到家了”，可見他的賊手坑了多少人。

麻子發現狗蛋手很特別，食指竟和中指一般長，認準他是個做賊的好材料，威逼利誘帶回賊窩訓練，一邊教他利用各種方法掩護盜竊，一邊訓練他手指功夫。

麻子端出一大盆滾燙的水，丟進去一塊火柴盒大小的肥皂片，要他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來，練的就是夾東西快、穩、準，水燙皂片滑，一夾一出溜兒，不一會兒就把手燙得通紅。麻子不管那么多，一停手就揍，一個多月下來，憑著狗蛋的先天條件好，再加上拳頭耳光的督促，終于學成出師，分配到人才市場“工作”，小馬的錢和證件就是他偷走的。

按扒手的慣例，鈔票照單全收，證件扔進陰溝，可是狗蛋知道證件的重要性，偷了人家的錢已經夠損的了，再害得人家找不到工作可就太缺德了！他偷偷把證件藏在了身上，估摸小馬還會去人才市場，準備找個機會還給他。

那天正巧遇見，不料剛引小馬來追他，負責接應的麻子跑出來阻擊，故意跟小馬撞了個滿懷，還順手偷走了硫酸錢包。狗蛋只好將手提袋一扔，跑了。

麻子回到賊窩，炫耀地把小馬的錢包丟給狗蛋：“替老子數數錢！”狗蛋打開錢包，一股硫酸正噴在手上，疼得打著滾哀叫，等麻子反應過來澆水時，手已經燒得不像樣子了。

麻子僥幸逃過一劫，見狗蛋手報廢了，一腳把他踹出來，連賊窩也轉移了。狗蛋走投無路，只好舉著那只爛手沿街乞討。

小馬聽后憤怒了：“喪良心的，老賊不除，禍害無窮！老子非找他算賬不可！”

狗蛋說：“找到他也不難，我知道他們的路子，就是你澆硫酸那手兒不管用了。”

小馬沉思了一會兒說：“我有工資了，咱們先租間房子住下來，等我想辦法收拾了麻子，再資助你回家上學好嗎？”

狗蛋叫道：“太好了！”接著撲通一聲給小馬跪下來……

小馬租好房安了家，公司給他安排的工作是市場調研，小馬大喜，這下子可有工夫收拾麻子了，可怎么收拾呢？

狗蛋建議先到麻子可能出沒的地方探探路，待找到他的行蹤再說。

這幾天狗蛋也在動腦子，看看手上的傷口消了炎，便拿幾張紙寫了點什么字藏在身上。

這天，狗蛋換了身衣服，打扮成學生模樣兒，跟著小馬出來調研。

也許是他們運氣好，也許是狗蛋算得準，第一天就在醫院門口看到了麻子。

面黃肌瘦的麻子穿了身土里土氣的衣服，蹲在醫院門外的角落里，活像個鄉下來的病人，狗蛋告訴小馬：“他在這兒等著收碼子呢。”

小馬不明白：“收誰的碼子？”

狗蛋用手指夾了一下說：“里面有他的徒弟正找貨呢。”

這一來小馬倒為難了，狗蛋說麻子手下有七八個徒弟分散作案，抓住一個就會嚇跑一批，只有找到他們的賊窩才能一網打盡，小馬說：“咱們就跟蹤麻子找賊窩。”

狗蛋搖搖頭：“跟不住，他對這兒的路特熟，又都是天黑才回家，三轉兩轉就沒影兒了。”

小馬急了：“照你說就沒轍了？”

狗蛋笑起來：“我有辦法馬上趕他回家，你小心跟住他就行。”

沒等小馬再問，狗蛋閃身進了醫院。

小馬沒辦法，只好到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份報紙，在靠近麻子的花壇邊坐下，裝模作樣地讀起報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一個孩子匆匆從醫院走出來直奔麻子，就在孩子從身邊經過的時候，小馬看到他后背上貼了張紙條，紙條上赫然三個大字：“我是賊！”

小馬隱約聽孩子說：“……怪了，人們都看我，沒法兒下手呀……”

正說著，又一個孩子也從醫院里匆匆出來，后背上同樣貼了“我是賊”。

這個孩子剛走進角落，一眼看到另一個孩子背上的字，嚇得一把抓下來，慌忙遞給麻子，麻子大驚失色，拽過這個孩子一看，后背上也貼了一張“我是賊”！

不用說就是狗蛋的杰作，小馬正捂著嘴憋笑，卻見三個賊慌忙散開，麻子一閃就沒了影兒，慌得小馬早忘了笑，瞪圓眼四處尋摸一陣，發現醫院門前只有一條路，料他也飛不到天上去，便遛達到公交站裝作等車。

車來了一輛又一輛，還是沒見麻子過來，這時一個躬腰縮背的白胡子老頭兒要上車，小馬順手扶了他一把，就在這一扶時，小馬看到了他那張面黃肌瘦的臉，好個猾賊，一會兒工夫變成老頭兒了！小馬順勢一攙，扶著他一起上了車。

車子開了幾站，老頭兒身子一閃下了車，小馬也急忙跟著下了車，看老頭兒還站在車門邊咳嗽，小馬只好裝作看站牌，就在車要關門的一瞬間，老頭兒竟突然一躥又上了車，小馬慌忙去追已經晚了，只看到后車窗里老頭兒正在沖他冷笑。

正不知所措，后面又來了一輛公交車，小馬急忙跳上車，待要掏錢買票時，一摸錢包不見了！

小馬急得滿身亂摸，司機催他投幣，小馬漲紅著臉說：“錢包丟了……”司機心眼挺好：“上來吧！”

這么一耽擱，前面的公交車早沒了影兒，上去還有啥用？小馬垂頭喪氣地下了車，他現在才想到，就在自己攙老賊上公交車的時候，被他把錢包掏走了。

正愣著，手機響了，一聽原來是狗蛋，小馬光顧著老賊，倒把這小子忘了。

狗蛋報告：“我找到賊窩了！”

小馬大喜：“你怎么找到的？”狗蛋笑起來：“我一直就在你們那輛車上。”

小馬不信：“我怎么沒看見你？”

“嘻嘻，你們光顧著斗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呀！怎么樣？錢包又丟了吧？”這話臊得小馬滿臉通紅……

收起手機，小馬趕到綠河橋上找見了狗蛋，狗蛋指著橋下臨河的一間木板房說：“那間可能就是賊窩。”小馬這回長了記性，趕緊掏出手機，“咱報警吧？”

狗蛋急忙攔住：“別急呀，等我去偵察一下，看準了再報警。”

狗蛋看到河邊有出租釣竿的，讓小馬租一根裝作釣魚，那邊的賊窩由狗蛋核實，一旦看準了，狗蛋就會沖他揮舞上衣，小馬再馬上報警。

事情商定，小馬租了根釣竿，裝模作樣地在河邊一坐，兩眼緊盯著對岸的賊窩。

安排妥當，狗蛋來到那間房前，扒著窗子往里偷看，剛一探頭就見麻子提著一只旅行包要出來，不好，老賊要逃！狗蛋啥也顧不得了，沖上去頂住房門大叫：“抓賊呀！”屋里麻子慌了，拼命推門要沖出來，狗蛋死死頂住門，扯著嗓子連聲大叫抓賊。

小馬本來聚精會神地盯著賊窩，忽覺手中釣竿一顫，一條大魚上了鉤，小馬正忙著抬竿收線，就聽對岸狗蛋大叫，抬眼看時，一個人猛地從賊窩的窗子里竄出來，“撲通”一聲跳進河里，水花四濺地游了過來。

是麻子！小馬急忙甩掉大魚打電話報警，話沒說完就見麻子已游到岸邊，心里一急，掄起釣竿當頭便打，那釣竿像根又韌又長的鞭子，抽得麻子哇哇大叫，轉頭又游回河中間，小馬趁機打完了電話，專門對付起麻子來。

小馬被老賊戲弄苦了，現在終于有了機會，他興高采烈地拿著釣竿沿岸追打，逼得老賊只好順水而逃，想尋機會避開小馬上岸，可岸上跑的當然要比水里游得快，小馬占了地利，堵截上來連抽帶打，疼得老賊連喝幾口渾水，嗆得差點兒沉下去。

岸邊的人們起初以為是兩個人鬧著玩，嘻嘻哈哈地看熱鬧，后來見水里人吃不消了，便對小馬這種玩法有了異議，哄喊著要小馬住手。正在這時，狗蛋領著幾個警察趕到，一個警察拉開小馬，晃著手銬對水里的麻子喝道：“不想淹死就爬上來！”

麻子保命要緊，拼盡最后的力氣掙扎到岸邊，死狗一樣癱在泥水里。

麻子被押上車的時候，小馬才發現狗蛋不見了，當時也顧不上尋找，警察聽了小馬的匯報，回去先審了麻子，當晚就回到了賊窩，命令麻子逐個打電話，不到半夜，麻子的徒弟們就一個個地來自投羅網了。

這一仗大獲全勝，小馬也受到了獎勵，最遺憾的是狗蛋跑了，但這次抓賊狗蛋立了大功，將功贖罪也就不再追究了。小馬猜他一定是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干脆悄悄回家算了。

當天晚上，小馬就接到了狗蛋的電話，狗蛋沒等小馬埋怨，上來就問：“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小馬立刻就明白是資助他上學的事，痛痛快快地一口答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拿出手機就給狗蛋轉了錢，狗蛋收了錢就要撂電話，小馬急忙叫道：“等一等！你給我記住，學費要拿成績單換！明白嗎？”狗蛋喊道：“明白了，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