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格
靜靜地躺在爛稻草上,傷口又開始工作了,還好,能忍受住,比起剛被捕那幾天的非人生活,現在可是天堂。壯漢、皮鞭、烙鐵、皮肉這些意象構成了我的意志詩。想想師爺沒拿到口供而垂頭喪氣的樣子,想想那個揮鞭壯漢累得氣喘吁吁的憨狀,心里就有滿滿的成就感。
“咣當”一聲牢門被打開了,那個叫“紅眼睛”阿義的牢頭又來了,大概是來盤盤我底細的,談著談著我的職業病又犯了,順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告訴他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想被他輕輕地修理一下,滿嘴的牙禁不住考驗,叛變了,阿義的戰果只能讓我吐幾口殷紅的液體,只能感慨一句“可憐”!
不過阿義還是給我帶來一點信息:再過兩天,我就要被當“雞”去“儆”猴了,這也好,讓我有時間體味“斷頭今日意如何”的滋味。
想我夏瑜十六歲就參加革命,承蒙廣大同志支持,在我負責起草的革命綱領方面小有建樹,從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個道理出發,提出了分田主張,這是徹底的反封建主張,想到這,不禁釋然,“人生自古誰無死”,能為這滿目瘡痍的祖國盡點力,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趟。
兩年前,我奉命到桐廬地區發展組織,一頭扎進鄉村,結識了許多農民朋友,熟悉了他們所思所想,有時農民朋友沒開口,我就知道他們要說什么。秋瑾常取笑我不如去當算命先生,為革命籌集資金。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通過與農民朋友的接觸,學到了不少書本之外的知識,越發感受到群眾的力量。我有農民友,足以慰風塵。
悔不該與張委員意見不一,意氣用事回家探親,竟被三伯以二十五兩銀子出賣了。好漢子怪自己,賴漢子怨別人。我這個賴漢子此刻不由得埋怨起王會長來,作為地區負責人,他應該把握大局,敢于拍板,早定方案……要是紹興也像我在桐廬一樣擁有強大武裝,也許今晚就能劫獄成功,“百日維新”時康、梁兩前輩還有大俠王五助陣呢!
昨天王知縣來勸降,有屈原與漁夫之辯的意味。其實,我何嘗不知道革命的艱難。當有革命青年問我對人生的態度時,我只說了一個字“混”,黑暗勢力太強大,你個人無法改變它,只有去適應,在適應之余再做點小貢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不知后人對我這個“混”字當頭的庸人如何評價?
此時此刻,我最思念家中的老母親,不由得想起《陳情表》,想起《游子吟》,我的心被揪得緊緊的。張委員知道肯定又要笑我了,“無情未必真豪杰”,母親是我的唯一啊,“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我哭得正傷心時,突然被人推醒,睜眼一看:舍友們正圍在我床邊,個個瞪大雙眼滿懷關切地望著我,“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我做夢!”宿舍里立即爆發出一陣笑聲。白天老師布置了根據抗疫材料寫“我心中的英雄”的任務,晚上睡覺前看了名著《藥》,竟產生了“藥效”——做夢成夏瑜,為國憂一場。
【評? 析】
這是一篇頗有靈性的佳作。主要體現在以下三點:一、構思巧妙,想象奇特。作者化身為小說中的人物,深化主題。夢中事,現實情,亦真亦幻,令人回味。二、語言幽默詼諧,彰顯革命豪情。傷口工作、牙齒叛變、壯漢憨狀等等,悲壯中有樂觀,黑暗中現曙光。三、內涵深,底蘊足。主人公臨刑前的反思與歷史巧妙融合,讓人不由得發出文史不分家之嘆。一場夢,一生情,一夢一書平生意,不負狂名二百年。
(薦評教師? 施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