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緒爾語言思想以及形成的學術背景

⊙傅麗珊［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一、索緒爾的語言學思想

索緒爾是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也是結構主義哲學的先驅者之一。他的語言學思想集中體現在語言和言語、外部和內部、符號、價值和系統、共時和歷時、句段和聯想這六組概念中。他的思想核心是語言是符號系統。為了對這一思想的展開，索緒爾首先提出語言學需要明確研究對象，并通過對言語活動的二分劃分出了屬于集體心智的語言，明確研究的是語言的語言學。索緒爾在承認語言是社會現實的同時注意到時間因素的干擾，區分出了靜態語言學和演化語言學，并提出了共時至上的原則。索緒爾把目光投向了共時語言學，而基點就是語言是一個系統，這個系統的要素的價值產生于與其他要素的對立之中，并通過句段和聯想運作。

二、索緒爾語言學思想產生的學術背景

國內外學術界對其語言學思想形成的淵源討論由來已久，但由于年代久遠以及部分文獻難以考證，有學者認為“索緒爾語言理論的來源問題，是語言學史上尚未澄清的難題之一”。盡管存在困難，但是有許多學者還是努力探究索緒爾思想形成的學術背景，成果主要集中在語言學內部以及外部兩方面。

（一）語言學內部學術背景

1.對歷史比較語言學反思

許國璋通過對《教程》、毛羅《評注本》、德爾《稿本溯源》的研究認為索緒爾對歷史比較語言學是輕視的。索緒爾評價歷史比較語言學雖然提供了豐富的材料，但是沒有明晰研究對象的性質，采用的是比較的方法，這種方法是“孕育著其他一切錯誤的頭一個錯誤”。因此歷史比較語言學并不能使語言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但事實上，歷史比較語言學經歷了三個時期，而這三代歷史比較語言學家對索緒爾的影響重要性略有輕重之分，他們認為“索緒爾真正是在歷史比較語言學，尤其是新語法學派的訓練之下成長起來的”。

青年語法學派是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異軍，索緒爾對新語法學派的方法給予了贊揚。索緒爾師從萊斯琴和奧斯脫霍夫，又曾是新語法學派的成員。索緒爾繼承他們關于語言是集體精神的產物的觀點，但在研究對象選擇上則形成對立；新語法學派從個人心理的角度出發，類推原則是建立在歷史的角度，而索緒爾則是建立在共時層面。新語法學派雖然提出了與當時主要思想潮流不同的觀點，但始終沒有開啟真正語言學的道路。索緒爾批判繼承了新語法學派一些觀點，從而走到了真正的語言學研究的陣地上。

同時，因歷時方法的缺陷，索緒爾把眼光放回到了傳統語言學時期，索緒爾對傳統語法學的評價有褒有貶。他不贊同傳統語法學對語法規定性的描寫，但是對它們共時的研究方法和對象表示贊同，索緒爾認為古典語法“對象更為明確”。因此索緒爾在某種程度上回歸了傳統語言學?？偟膩碚f，索緒爾的語言學思想是在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反思中創新形成自己的語言理論。

2.其他語言學家的影響

學者們討論了惠特尼、洪堡特等語言學家和索緒爾的關系，但目前只有惠特尼對索緒爾有深厚影響是學術界公認的。他們的繼承關系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惠特尼反對自然主義語言觀，強調語言的社會屬性，并突出語言的符號性。索緒爾提到“我覺得這位美國語言學家是對的：語言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東西，人們統一使用什么符號”。在語言符號的任意性上，索緒爾深刻受到了惠特尼的影響。第二，語言、言語和意識之間的關系。索緒爾認為“語言通過言語實踐存放在某一社會集團全體成員中的寶庫”。惠特尼曾表明言語的一切都是人類意識產物。索緒爾在繼承了惠特尼的語言社會觀的同時也進行了獨立思考，在惠特尼提到語言是選擇發音器官屬于偶然這個觀點時，索緒爾表示相反的意見，他說認為語言采用聲音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惠特尼最大的失誤就是認為語言和一般的社會制度一樣，但實際上語言和一般的社會制度并不一樣。

索緒爾的語言思想并不是索緒爾首創的，在其他語言學家也可以找到相似的論述。一方面代表這些問題是普遍的，值得關注；另一方面代表在歷史主義思潮的影響下，語言學家們意識到了瓶頸，希望找到新的方法和角度來擺脫眼前的窘境。

（二）語言學外部學術背景

1.社會學和索緒爾

經驗實證主義和德國唯心主義哲學都認為社會是結果，不是實質的東西。這與索緒爾的語言社會觀相似，都體現了社會性和結構主義的思想。作為各自學術領域的奠基人，涂爾干和索緒爾都思考了研究對象以及方法。第一，涂爾干將生活現象區分為“社會的”和“個人的”，明確社會學的研究對象是社會事實，索緒爾將言語活動區分為“語言”和“言語”，明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是語言。第二，涂爾干的社會事實有兩個層面的意思，一是“社會事實”指的是集體意識的產物。索緒爾揭示語言是“潛存在一群人的腦子里的語法體系”。另一點是社會事實是社會的，獨立于個人之外的，只有在社會整體層次的變化，社會事實才可能變化，這與索緒爾語言和言語的劃分相似。趙蓉暉指出：“他們都把社會意識的實在和個人意識的實在對立起來?！?/p>

2.心理學和索緒爾

索緒爾是社會心理學代表人物，他一直強調心理學對語言學的影響，同時再多次討論兩個學科的關系。弗洛伊德與索緒爾只相差一年。弗洛伊德認為無意識的心理活動是社會生活中形成的集體的心理系統，不為人察覺但事實上控制人們的行為。弗洛伊德和索緒爾都遵循了結構主義思潮，開辟不同于過往關注個人心理的學術道路，把潛在的集體心智放在研究的首要位置，確定現象在系統中的地位和作用。

3.經濟學和索緒爾

索緒爾在《教程》中多次提及經濟學，并使用了經濟學術語“價值”作為其語言學核心思想，“幾乎所有涉及語言價值的討論中，索緒爾都引用了經濟學領域的類比或例證”。《教程》中多處將語言學的價值與經濟學的價值相類比，因此索緒爾語言價值理論的經濟學來源一百年來幾乎沒有爭議。

大多數學者認為索緒爾是從經濟學借用了相關概念來創造性闡釋語言學，主要體現在價值、共時和歷時這幾個概念中。索緒爾結合語言學的特點借鑒了經濟學的思想，索緒爾提出經濟學和語言學的價值是不同的，只是某種程度的相似。這兩種價值不同的根源來自語言符號的結合是任意的。經濟學的價值由勞動和稀缺決定，索緒爾將經濟學中的等價交換思想與語言的符號系統特征有機地結合起來。經濟學中的勞動和工資是有必然關系，但是語言學中的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自然的因果關系，而是任意的。索緒爾擺脫了經濟學中的勞動和稀缺價值論，認為語言符號的價值決定于系統內的對立與差別。

三、總結與思考

索緒爾的語言思想來源是復雜的，盡管可以找到索緒爾與其他語言學家相似的觀點，也能看到語言學與其他學科的共通之處，但是因為材料的稀缺我們很難斷定索緒爾是受到誰的直接影響。但通過這些索緒爾的對語言學的反思以及與其他語言學家、學科的共鳴我們可以看到時代的特點，在一種思潮的影響下，語言學和其他學科都會受到其影響，而索緒爾從語言學前輩那里獲得了新的思想和方法，又在別的學科里面受到鼓舞，他的真正的貢獻的是突出這些語言思想的地位，找到語言學研究的真正對象以及目的和方法。

① 姚小平：《索緒爾語言理論的德國根源》，《外語教學與研究》1993年第3期。

②④⑤⑥⑦ 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高明凱譯，商務印書館2015年版，第8頁，第114頁，第17頁，第21頁，第21頁。

③ 裴文：《索緒爾：本真狀態及其張力》，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119頁。

⑧ 趙蓉暉編：《索緒爾研究在中國》，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83頁。

⑨ 夏登山、藍純：《索緒爾語言價值理論源考》，《外語教學與研究》2016年第3期，第335—343+4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