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市徽州區文旅體局,安徽黃山 245000)
攝影術已誕生180周年,“紀實”的因子就與生俱來融入了骨髓。攝影作為記錄工具,作為一種描述性的視覺語言,是表達,更是評價,是事實,更是觀點。
攝影本為舶來之物,“紀實攝影”亦是如此。走過四十余年發展歷程的中國紀實攝影,自改革開放之后日漸興旺,一路走來,在紀實攝影的關注方法和思維方式上,受奧古斯特·桑德、尤金·史密斯、埃文斯、寇德卡等幾代西方紀實攝影大師先驅的影響引領痕跡清晰可見。
時下,“紀實攝影沒落”論調坊間多有流傳,重視社會事件和社會價值判斷的傳統紀實攝影影響力日漸式微,隨著在世界紀實攝影發展歷史上具有重要分水嶺標志的《美國人》問世,新紀實攝影最偉大的旗手羅伯特·弗蘭克掀開了新篇章,帶有個人化視角、個人風格、個性化影像的“新紀實攝影”“私人紀實攝影”等的出現,對傳統紀實攝影帶來歷史性顛覆。
中國攝影進入2000年后,紀實攝影更是出現了更多豐富的實踐,攝影師越來越關注個人的興趣和感受,特別隨著當代攝影元素比重的加大,攝影實踐與傳統紀實攝影在題材選擇和表現手法上已大相徑庭、漸行漸遠。
中國正處歷史巨變期,現代化高速發展,如何關照時代、關注社會,彰顯影像的時代價值,考驗著每一位攝影人的觀看和智慧,是一個不小的“時代課題”,如此說,最具有社會影響力和傳播功能的紀實攝影恰逢其時。
但讀圖時代、全民攝影的時代背景下,在互聯網普及助推下,類似、同質、單純、直接、空泛的現實記錄鋪天蓋地,更顯平庸,只有那些具有強烈藝術個性,內涵豐富的作品,才擁有永恒的影像藝術魅力。
廣義上講,在真實場合、以真實的拍攝手法拍攝,并在后期制作中不加篡改的任何照片,都可看作是紀實性照片。狹義的紀實攝影是指拍攝者對現實世界及其自然社會人之間關系,進行個性化觀看,全面真實記錄,藝術性展現,以此引發對社會問題、環境生命、人性倫理等的關注思考和正確認識的一種攝影形式。[1]
“真實再現”是紀實攝影的本質屬性,表現真相、評論真相是它的兩大屬性。
紀實攝影的題材涉及人類社會及其環境的各方面,大致可分為:反映現實社會問題,揭示、披露、反思社會矛盾,希望引起世人關注,推動社會變革和發展的問題類紀實或報道類紀實;以某個族群、某些特定的人為研究對象的人物類紀實;描繪世俗生活,以小見大、日積月累見證社會變遷的日記類紀實;關注由于社會轉型而即將消失的文化遺存、傳統民俗,為后人留作歷史資料的文獻類紀實等。[2]
著名評論家劉樹勇(老樹畫畫)曾說,攝影師只是“二維”圖像“制造者”,而不是“三維”現實世界的“還原者”。圖像僅是真實世界的一種象征化表達,不是客觀真實,摻雜了攝影者的主觀感受,簡單地把照片當作真實,是不明智的。[3]面對鏡頭前真實的景物,攝影家能表現出另一種真實,一種更深刻更重要的真實,并作出自己的評論。
攝影的藝術性是指通過影像視覺藝術表現手段反映社會生活、表達思想感情的準確、生動、鮮明程度以及完美程度。攝影主要通過色彩、線條、觀影效果、畫面布局、攝影材料等元素形式的藝術處理表現攝影人審美意境達到的程度。
紀實攝影強調真實再現,藝術性是真實性的高層次再現。馬格南圖片社的攝影師們注意藝術表現運用,非但沒有削弱真實性,相反大大增強視覺感染力和震撼力。
紀實攝影的真實性和藝術性是相輔相成,對立統一的。紀實攝影藝術性必須以真實為根本遵循和原則,藝術性表達必須服務于真實性,不能破壞和歪曲真實性。現實的精彩瞬間轉瞬即逝,不可重復,嫻熟的抓拍在實踐操作中也難免存在瑕疵不完美,但切忌電腦技術隨心所欲地“打扮”,“化妝”“整容”讓紀實攝影越來越“藝術化”不可取,有違背“紀實精神”不是正道。紀實攝影堅決杜絕任何造假手段!
紀實攝影是攝影人主觀產物,是美學修養、文化積淀、技術嫻熟、個人風格追求等,在按下快門時的“瞬間大集合”。
相機是攝影人的第三只眼,攝影作品的藝術性表達是攝影人想法的一面鏡子。攝影是用光線繪畫的藝術,紀實攝影逃離不了“光影藝術”范疇,不講究光影,只會流于平庸。講究色彩、影調、視角、明暗、虛實、透視、層次、細節、刺點、主客體關系、構圖等形式美,追求畫面的藝術性,用個性眼光觀察社會生活,強烈的主觀個人色彩,立足于客觀的現實,增強藝術表現元素表達感受和思考,形成視覺沖擊力感染受眾,并傳達作品的思想性和哲理性。
“瞬間”是紀實攝影的獨特魅力所在,捕捉事件或人物的典型瞬間、決定性瞬間或者非典型瞬間,呈現典型或者不確定的多元可能,精確地再現物象的質感、光影、空間、色彩、形態、體積、肌理等,體現材質美、肌理美、秩序美;或者一種看似隨意的、曖昧、朦朧、含蓄、模糊,甚至是失焦、失衡的光影凝固,表達情緒、氛圍、意境的時空切片。
特定自然環境(雨雪霧、黎明黃昏等)社會環境襯托,照片人物表情、人物形象的生動性直接影響感染力。羅伯特·弗蘭克《美國人》人物動作表情各異,但抓住了20世紀50年代美國人的生存環境和精神狀態。
在影像爆炸的時代,世界上的新鮮事、新鮮景已經不多了。紀實攝影師如何讓差不多的故事,說出不一樣的觀點和味道,需要求異思維、求變思維、求新思維甚至是逆向思維,在平常中尋求不平常,把熟悉的事物拍出陌生感、新鮮感或者陌生事物尋找出平常一面。新一代紀實攝影的領軍人物。阿勃絲曾說:“任何事物從來都不是一般人所熟悉的那樣。我要表現的是熟悉的事物不可思議的一面,以及不可思議之物熟悉的一面,我認可的是那些我從未曾見過的。”[4]
善于靈活應用象征、暗示、比喻、移覺等多方式,生發出除影像本身含義外的豐富、深刻、多元的意境、意趣、意味。中國水墨畫“密不透風、疏可走馬”形成的虛實節奏感,“計白當黑”營造的物象意韻值得借鑒,正如黛安·阿勃絲說過,“照片是關于秘密的秘密,它揭示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少。”
“空間結構魔法師”馬格南大師阿歷克斯·韋伯(Alex Webb)能最大限度以二維的模式展現三維的現實世界,讓人贊嘆不已。他巧妙利用殘缺、留白、截取、鏡像、重疊、色塊、陰影、拼貼、重組等“開放性構圖”“虛實變換”的復雜構圖理念,經營“非常規”或“常態”畫面元素,制造故事感,營造氛圍現場感,形成幽默、嘲諷、隱喻等意境效果,看似隨意、復雜神秘開放游離的畫面,卻復雜夾雜著邏輯、繁亂中體現秩序,給觀眾留足了想象的空間。
影如其人。不同的個體在面對同一時空的人、物、事件時,由于生活經歷、文化修養、知識背景、審美情趣、價值觀念的千差萬別,必然會產生不同的觀看視角、題材選擇、技術把控、審美取向、藝術表達和藝術想象,呈現獨特、個性化、多元化的視覺語言形態。
羅蘭·巴爾特在其代表作《明室》一書中,以觀者與照片之間的互動關系,把照片的意義分成可以理解和交流的文化空間(即意趣),刺激和感動人的細節或局部(即刺點)。[5]
紀實攝影是一種聲音,一種批判的力量,是平衡人類生活機制中不可缺少的一種手段,是拍攝者對復雜世界的細微觀察和客觀呈現。
善于捕捉色彩給人感官刺激帶來的情緒聯想,拍攝者的形象特點和精神狀態,人物的眼神肢體語言等恰當抓取,正是攝影者把對象的心理感受和感情世界外露化的展現手法。傳遞情感,產生共鳴,才能引起社會民眾更好的關注,不管是喜怒哀樂,平淡熱烈,莊嚴神圣,神秘、怪誕、諷刺、隱喻、揭露,才是紀實攝影的個人情緒、情感、情意、態度的表達。
人文就是人類在社會生活中形成的各種文化現象。紀實攝影人文色彩與生俱來,無論是正面贊揚,還是反面揭露,負面展示或是社會文明進步成果的多元呈現,都反映人類對自身的審視和關注。在攝影實踐中不能為了追求傳播效果,迎合受眾獵奇心理,對弱勢群體苦難生活大量展現甚至欣賞,要清楚并非表現苦難才是真正的紀實攝影,并非將弱勢群體全面呈現給大眾才體現人文關懷。
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注重現實題材主題深度、廣度、高度等多維度挖掘,聚焦社會變遷和人類命運,打通共情共鳴情感通道,傳遞時代的溫度和熱度,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創作出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相統一的精品佳作。
社會現實是紀實攝影家取之不盡寶藏資源,紀實攝影是對現實社會的深層次的關照,攝影人不能只做“大自然的搬運工”“社會生活復印機”。在互聯網、數碼技術高速發展、5G時代的今天,每一位紀實攝影人需不斷提高藝術境界,創新藝術技藝和手法,探尋個性化的視覺語言,要學會用生活家的細膩記錄點滴;用藝術家的情感關照人類;用經濟學家的頭腦經營光影;用收藏家的眼光珍藏經典;用哲學家的通達審視社會;用社會學家的想象力洞察世事;用歷史學家淵博的釋疑反觀,用思想家的睿智擁抱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