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羽
(魯迅美術學院,遼寧沈陽 110004)
從古至今,什么是美一直都是人們討論的話題。從美學的范疇上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以康德的哲學理論的出現為界,在此之前的學者無論是理性派還是經驗派都一致的認同于美的客觀屬性;而康德的《判斷力批判》則是奠定了近代美學理論的基石,其《純粹理性批判》一書中的論點將美的客觀基礎從客觀方面轉移到主觀方面上來。所以在近代美學理論體系下人性中的美感也變得主觀了起來。
優美感與崇高感這一對概念早在古希臘羅馬時期就已被提出。在古希臘時期的造型藝術中,和諧與勻稱被認為是優美的體現,在當時的藝術創作中,藝術家們都遵循這一法則,同時,也將其看作是美的最高表現形式。到了羅馬時代晚期,“崇高”這一概念出現,且成為當時藝術家所標榜的藝術創作形式,后來逐漸成為美學中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17-18世紀,“崇高”這一概念開始風靡,英國理論家柏克在《崇高的與優美的觀念之起源的哲學研究》中指出:“能夠激發產生‘欣喜’的,就是崇高。”①這與康德對“崇高感”的界定不同,康德將“崇高”分為三種程度:一是令人畏懼的崇高,它帶給人一種戰栗的感覺;二是高貴的崇高,它帶給人一種驚愕之感;三是華麗的崇高,是受優美作用的崇高之感。
康德關于崇高和優美的界定與柏克的論述不盡相同,康德認為:“崇高感動人,而優美感則迷醉人”②,“崇高必定總是偉大的,而優美卻可以是渺小的。”③換言之,優美具有多樣性,而崇高卻始終是單一性的,這與傳統的美學觀念大相徑庭。并且,康德認為優美與崇高是互為補充的,這一點也與傳統美學觀念中優美與崇高二者具有獨立性的觀點背道而馳。所以,這種顛覆性的理論在美學史上被稱作是“哥白尼式的革命”也是不無道理的。
以悲劇與喜劇為例,悲劇可以觸發崇高感,因在其劇情中,我們看到的愛是深沉的、悲痛的,是英雄身處危難境地而堅強地站起反抗,是英雄為了愛而復仇,是英雄為他人而英勇獻身。觀者可以在這其中感受情緒的動蕩,從而激發心中的崇高感;而喜劇則可觸發優美感,喜劇中多是小丑的角色和愚弄的情節,這種輕松歡愉的愛可以愉悅觀者,使其融入其中,所以,喜劇可以激發人們心中的優美之感。當然,優美感與崇高感并不是相互獨立的,反而是互為補充、互相聯系的。優美離開了崇高就不免會陷入低級趣味,可愛但不可敬,且不能升華和提高;崇高離開了優美,就會使人感到不可親近,不可長久。所以真正的美必然是優美與崇高二者結合的,這一點在人性的美中同樣適用。
總之,崇高感可以激發人們的敬畏,而優美感則可以激發人們的愛慕。在美的探索中,康德的理論指導我們變得更主觀,那么在人性美的探索中,是否也會將優美與崇高這一范疇合理的應用并提升自己的德行呢?
康德在談及德行時說到:“真正的德行只能是植根于原則之上。這些原則不是思辨的規律而是一種感覺的意識,它就活在每個人的心中。它就是對人性之美和價值的感覺。唯有當一個人使自己的品行服從于如此博大的品性的時候,我們善良的動機才能成比例地加以運用,并且會完成成為德行美的那種高貴的形態。”④可見,康德將德行與人性的善良結合了起來,并與美相統一。在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儒家的思想就曾反復強調善與美的關系,在《論語》中體現得尤為明顯。可以說,真善美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與西方康德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不謀而合。換句話說,無論是中西方,對于人性美的側重點都放在了德行之上,只有德行完善,人性中的美才能真正得以展現。由此,可以說崇高感的產生是歸因于我們內心道德力量的感受;而崇高感又不能離開優美感,它們二者是統一的,所以美與德行才得以結合。
在道德形成的過程中,知識的作用不可忽視。人類的知識又可以分為感性認識、智性認識和理性認識三方面,當我們對于外物進行初步認識時,必然需要通過大量的感性的了解才能被我們所理解,而感性的認識又需要通過知識的分解形成智性認識,繁雜多樣的智性認識再回到我們的腦中分類、分析,最終成為我們的理性認識。這是我們在紛繁的世界中獲取理性認識的一個整體過程。所以在康德的哲學理解中,這一過程完全可以說明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理性哲學家,他對于人們心中的研究過于常人,甚至可以說是一位創造性的哲學偉人。
在近代哲學思潮中大體可以分為兩條路線進行研究,一是笛卡爾創立的以理性派和經驗派為代表的腦思維流派,另一條路線則是帕斯卡爾所創立的心思維的生命哲學。顯然,康德受到了生命哲學的影響,而且是這一流派的忠實支持者。他的理論將傳統美學中的方向從研究客觀存在轉向了研究主觀世界,并將個人情趣視為為分析美的基礎。總的來說,在康德的理論中,美感與德行的關系是人們自身可以控制的。
在康德前的大多學者,將人性看作是既定的,不可更改的,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本性難移”。可在康德看來,人性是可以更改的,也就是“本性可移”。本性不斷的遷移,我們的德行就會被培養的更優秀,繼而我們就會追求更高層次的美。由此可認為,美感和德行是相互匹配的,德行低的人,追求的美感也是低級的;德行高的人,追求的美也是高級的,德行越高,人性中的美就越來越完善。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人性中卻不都是美的,因為人總會追求自身的利益,然而這一切都會趨向于一個目的。康德稱之為“無目的的合目的性”,后將其概念化為“非社會的社會性”。康德對其釋道:“人們雖然被自利所驅使,但是從總體上看卻足以成就大自然或天意的目的而成其為天下大公。”⑤人性中的謀取自利,也就是康德所提出的“非社會的社會性”,這對于德行需要提升也是具有促進意義的。因為真正能做到德行和美都高度統一的人畢竟是少數,但對于大自然來說無傷大雅。但如若人性中的自私自利都因人本身的道德提升而改變,那么這個大自然和人類社會會變得更加美。
美感和德行若想做到真正結合,就需人們內心對于崇高感和優美感的充分認同,能夠真正體會到崇高感對于人內心的巨大力量,也要體會到優美感所帶來的愉悅。那么怎樣才能做到德行的提升呢?優美感和崇高感應怎樣高度和諧統一呢?
19世紀伊始,西方的藝術家明顯感受到了一種矛盾,這種矛盾的動因可以歸結為近代科學知識論的快速興起和發展,人們的審美經驗和科學技術的矛盾越來越不可化解。為了擺脫現狀,他們提出了“為了藝術而藝術”的口號,他們純粹的為了審美經驗而做審美活動,這樣單方面的改變并無任何作用,甚至走進了死胡同,最終走向衰落。將物質作為衡量世界的唯一標準成了當時不爭的事實,精神世界被無限的壓縮,導致人們得不到精神上的滿足。正是康德《論優美感和崇高感》的出現,為這一現狀提供了一條新的道路。強調人本身成為了解決精神危機的辦法。
在《優美感和崇高感》一書中,康德強調了兩性之間的差異,并作以區分。他認為,男性是崇高的,女性是優美的,人類社會也是由男性和女性構成的簡單的二元世界。解釋地說:第一,人們應該認可自然世界對我們自身的規定。也就是說,成為男性或是女性,后天都不能改變;第二,男性和女性之間必然存在著差異,可以通過崇高和優美來區分;第三,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應該找到一條適合的道路去發展,二者具有同樣的價值意義。可見,康德的本意是對優美與崇高做明確的闡述,并說明二者具有同樣多的價值。其理論中同樣大篇幅地論述了優美感與崇高感在民族上的體現,但無論是通過兩性還是民族中差異的研究,最終都是為了對優美感和崇高感做規定。
康德的優美感與崇高感的理論中,選取了這樣一對相對客觀的概念,是對主觀精神層面的審美經驗的規定,換句話說,是對人內心美的感受進行了規定。通過對現實社會的細致觀察,既符合了客觀世界的規律,又在相當程度上體現了主體的審美意愿,可以說他是一位極為理性的哲學家,在哲學史和美學史上都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當然,康德的理論同樣也存在著局限性,他過分地夸大了優美感與崇高感的能動作用,將社會和歷史等因素輕視對待,這樣的理論在現實中,會受到極大的阻力,達不到它最初的目的性,或最終變得消極。
綜上所述,康德的優美感和崇高感的理論在當時社會中是一場“哥白尼式的革命”顛覆了傳統美學觀念,將審美從客觀層面轉向主觀精神世界,強調了主體的審美意愿,并認為美感和德行是具有高度統一性的。在對優美感與崇高感的理論也不同于傳統的美學思想,將這一對范疇概念闡述成相互統一、互為補充的。同時,在人性論的方面,強調了德行與美感的統一,并且承認了“本性是可移的”。以上的觀點都是在當時那個時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康德用精細的語言論證了它們的可能性,這一點康德在美學史上的巨大推動作用毋庸置疑。可以說,康德的理論奠定了近代美學體系的基石。雖然他不免陷入局限性和絕對的主觀性,但是作為與傳統美學中對美是客觀屬性的理解的抗衡,總體上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在當代重新審視這一理論的過程中,需要做到客觀世界與主觀世界的兼顧。優美感和崇高感對人的審美追求具有極大的推動意義,從哲學的層面來說,內因是最具有導向作用的。內心充分感受優美的愉悅和崇高帶來的敬畏,會讓我們更好地對康德的理論作出正確的辨別。從在當代的語境來說,其理論存在局限性,但必須承認康德思想的前瞻性,對于人類內心的審美意義探索超越了時代。
注釋:
①引自[愛爾蘭]埃德蒙·伯克著,郭飛譯.《關于我們崇高與美觀念之根源的哲學探討》,大象出版社,2010年版,編者導言第11頁.
②引自[德]伊曼努爾·康德著,何兆武譯.《優美感與崇高感》,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譯序第7頁.
③引自[德]伊曼努爾·康德著,何兆武譯.《優美感與崇高感》,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譯序第7頁.
④引自[德]伊曼努爾·康德著,何兆武譯.《優美感與崇高感》,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譯序第11頁.
⑤《論優美感和崇高感》,《康德全集》卷二,第220頁。轉引自[德]伊曼努爾·康德著,何兆武譯.《優美感與崇高感》,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譯序第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