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彝族裝飾圖案設計美學分析

李清振

（四川傳媒學院,四川成都 610000）

雷圭元先生在《圖案基礎》著作中闡述圖案就是對裝飾紋樣方案的統稱。涼山彝族的人們將生活中見到和想象到的各種事物繪制成圖畫來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理解，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圖畫就逐漸演變成為“一個民族所特有的符號和表征，傳遞著民族最古老的信息。”[1]

一、裝飾手法、結構與色彩分析

1.裝飾圖案來源分析

圖騰崇拜的動物紋樣的表現力最豐富，常見紋樣有鷹紋、虎紋、蛙紋、蛇紋等，涼山彝族的裝飾紋樣主要表現為牛眼紋、羊角紋、雞冠紋、蟲紋等，還有傳說中的“龍”紋和孔雀紋等。反映了原始部落生存和起源的紋樣最主要的圖騰是鷹紋、虎紋等，據傳說彝族先民認為自己是鷹或者虎的子孫，因此鷹或者虎可以作為部落的圖騰或者是對于祖先崇拜的見證。虎在彝族的傳說中被天神的兒子用來補天，并且還化成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老虎代表了宇宙間的萬事萬物，是宇宙運行的動力，虎神還具有消災解難驅除惡魔的諸多功能。蛙產子多，因此蛙紋體現了生殖崇拜這樣一種歷史文化痕跡，此外相互纏繞的龍紋也具有祈求多子多福生殖崇拜的含義。雞不光給人們提供食物還是古代最重要的計算時間工具，因為公雞會隨著日出報曉提醒人們耕作，所以在農耕文化畜養的動物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種，雞冠紋也作為公雞的代表性特征而成為對農業有利的一種傳統紋樣。馬是游牧民族最重要的生活生產工具，馬牙代表了馬，馬牙的抽象紋樣則反映了游牧民族曾經馬背上的生活，具有游牧色彩的原始崇拜含義。

植物紋樣源于自然界的植物，是彝族裝飾的主體，其中又以農作物為主，主要有：蕨紋、蒜紋、茄子紋、蘇麻紋、菜籽紋、瓜子紋、花草紋等。自然風光和氣候現象簡化概括則成為自然山川紋，其源于自然崇拜，為表現這些難以用具象化的形態來描繪的物象，常以幾何化的抽閑符號形式來表現。主要有：太陽紋、月形紋、水紋、山紋、火紋等。太陽被彝族人認為是生命之源，太陽神是眾神之神，農耕文化下的太陽紋具有自然崇拜的意味，此外彝族人還認為太陽具有驅除惡魔和災難的功能，這又給太陽紋帶來了圖騰崇拜的意味。除此以上之外，生產生活紋還有：鐵環紋、柵欄紋、糾纏架紋、漁網紋、經緯線紋、窗格紋等，常以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的形式出現。其中糾纏架紋、經緯線紋，是紡織勞動的工具。

2.裝飾圖案結構與色彩分析

從裝飾的結構來看，圖案設計多以典型圖案設計為主，一般而言，多以邊飾、角隅、重復等方式進行圖案的結構。結構類型有：（1）單獨紋樣：作為基本單位的是獨立紋樣，在中國傳統的單獨紋樣設計中，多數單獨紋樣以牛、羊等動物頭部的變形而來，大涼山彝族圖案設計中更能體現這種特征，這種單獨紋樣多以個體或者幾個個體組成一個單元體來使用。剖析每個單獨紋樣，其構成符合對稱、均衡等法則，彝族裝飾圖案的單獨紋樣多體現為均齊型或均衡型。（2）連續紋樣：是以一個符合一定的形式的單獨紋樣為元素進行反復重復、首尾連接而組成的圖案紋樣。按照紋樣排列類型可分為二方連續紋樣，上下或左右連接重復的紋樣形式，和四方連續紋樣，上下左右四個方向連接重復的紋樣形式。太陽紋是彝族傳統紋樣中比較常見的一種紋樣，因為太陽紋具有對稱的形態，既可以上下對稱也可以左右對稱，整體呈現出放射狀完美的均衡感，其形式可以做單獨紋樣也常見于連續紋樣。此外火紋、水紋、羊角紋、牛眼紋也適合與連續紋樣，二方連續時可以作為長條形的裝飾帶，這種裝飾帶往往層層疊加出現在彝族傳統的圓形漆器上，二方連續的特性使得漆器整體具有適合于其外形的整體感。（3）適合紋樣：在不規則形狀的畫面內需求排列，以適應該不規則形狀所適合構成的紋樣形式。組成圖案的紋樣不僅需要能夠獨立還需要適合其形狀，而且還能夠與既定范圍周邊的圖案構成對稱和呼應的效果，才能適合于圖案的作用。上文中提及的蕨紋就非常適合做適合紋樣，蕨紋相對來說不適合做單獨紋樣，其形態的自然變化多種多樣，可以根據人們的需求相對應其形狀而改變，使用時常以蕨紋為主體紋樣加以其他紋樣作為邊框組合。相比于連續紋樣，適合紋樣更具有創作的生命力，其適合的特性注定了每個紋樣都很難一樣，獨特性是適合紋樣最重要的特點。

彝族漆器的髹漆色彩在歷史上最先是黑色、紅色、黃色，這三種顏色也是最主要的顏色，根據這三種顏色有“三色文化”的說法。隨著生產力的提高而后發展出白色、綠色、藍色作為調和色彩。黑色是彝族漆器裝飾圖案的底色，也是漆最初的顏色，黑色與紅色共同使用，在色相上具有強烈刺激性的視覺效果和明度差別的對比，具有神秘莊重的氛圍。

二、裝飾圖案的美學分析

1.宗教思想和等級觀念帶來的嚴格性

彝族圖案設計構成中，巧妙運用對稱構成法則，重復構成法則，在彝族人的意識中，這種構成法則體現明確，但與現代平面設計中通用的構成法則相比，具有明顯的地域特征。彝族原生態民族裝飾顯示出淳樸古拙的特點，透過原始崇拜的宗教色彩又包含著生活化世俗化的本質。常見于銀器、漆器上的裝飾類型中，在紋樣本身的內容同時具有生活的一面和宗教的一面，而圖案的嚴格對稱結構和濃重的色彩則具有宗教性的秩序感和儀式感，這種宗教感則來源于當地的文化與宗教影響。

由于傳統涼山彝族社會生產水平較低，在這樣較為原始的生產力和較為簡單的生產關系的社會中，人和人之間能力差異還沒有條件形成各種能力之間的天差地別，個人技能作用也相對而言顯得微不足道，在很多時候不管是“勞心者”還是“勞力者”都必須同心協力才能完成一些勞動，因此在這樣的社會中必須承認“勞心者”與“勞力者”在人格上的平等，才能維持社會發展，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社會存在和發展的需要又要求在等級觀念之外還需要有一定的人身平等，因此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在彝族的裝飾圖樣中帶有和諧性的一面，比如連續紋樣、適合紋樣的大量使用，以及在變化中求統一的均衡性特點，反映的則是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和樸素的宇宙觀，比如“天——神——人的不可分性”[2]。具體而言，思想來源可以解釋為四種來源：宗教神話、天命論、樸素辯證法思想、人人平等觀念。

2.樸素辯證法和平等思想帶來的靈活性

一方面，宗教觀念、家支觀念和“天命論”強化著社會等級。另一方面，在彝族的不同等級之間“既存在著剝削、壓迫關系，也同時存在著其他關系、‘人人平等’就是其中一層重要關系。雖然現實中‘人分九等’，但在理論上又有‘人皆同源’，同屬于‘寧’的子孫，存在于同一個學院鏈條上。由此，父子、母女、兄弟之情，在當時的涼山彝族社會，在人與人關系上，在社會生產以及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一直是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3]與此同時，他們又具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用“變化極無常”“變化未終止，后還有余篇”“一日正面變”“一日反面變”等日常用語表達著對事物發展變化規律的辯證法的理解。大涼山彝族先民們就是運用事物按照其自身固有的規律的不斷變化和發展的辯證法原則，去觀察及其認識世界，認為世界一切皆變化，從宏觀的天體到中觀的事物，從自然界再到社會的人自身，概莫例外。

3.審美心理分析

從審美心理上來看，體積小、重量輕、線條柔和是優美的特征，因為這樣的情況下，主體不需要通過與對象對抗，就能接納對象，也就是說在審美過程中，主體的感受是沒有經歷痛感體驗就能直接進入到美感的體驗，由此獲得的主體感受是柔和的美。究其原因，是因為優美的對象在運動形式上表現為舒緩、柔和、輕盈，在結構上表現為和諧、平滑，因而能使人產生一種平和、溫柔和寧靜的感覺。與之相反，重、滿、力度大則是另一種審美。

美在其表現形式上，有兩個重要的范疇就是崇高和優美。從量上來看，優美的對象形體小巧，姿態輕盈，風格清麗；而崇高的對象則往往體積巨大，氣勢磅礴。從形式上看，優美在形式上表現為柔和、光滑、線多彎曲、和諧等特點；崇高在形式上則多表現出不和諧、不規則，線條硬直等特點。從運動狀態上的表現形式來看，優美多表現為一種靜態的美，崇高對象的運動則往往表現出一種劇烈的、不可遏制的態勢，因此崇高主要傾向于表現動態的美。康德和席勒都認為優美和崇高的共同點在于滿足感官的要求，都表現出主觀的合目的性。

放到彝族的裝飾圖案來看，圖案結構的“對稱美”、圖案色彩的“強對比度”和“飽滿美”等審美意識、審美心理，反映出崇尚強力的文化傾向和民族性格。對粗獷、強勁風格的推崇，遠遠高于對優美性的推崇。無論是粗獷的風格還是相對優美的風格，總是在裝飾圖案中達到一種平衡，呈現出富有張力的美感。

三、結語

彝族的民族裝飾圖案藝術具有的審美價值就在于四種思想和兩種傾向之間的不斷矛盾與融合之中產生的強對比度、高飽和度的審美風格，這使得彝族裝飾圖案藝術成為集中反映彝族文化特色和民族心理的承載物，凸顯著彝族鮮明的民族性和經久不衰的生命力。繼承傳統，放眼未來，如何才能讓這樣獨特的民族文化得到充分的發展，問題在于：1.牢牢抓住代表民族風格的審美特點：矛盾性、秩序性以及強烈的飽和度和對比度。2.分解和重組這些紋樣圖案，同時不傷及作為核心的民族風格的審美特征。按照設計者的意圖，先把目標對象進行分割，其后再按照設計者的意圖及方案進行重新組合，這個規律就是美學風格的規律，只要抓住了這個根本，就能夠“超以象外，得其環中。”讓彝民族的精神得到當代的傳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