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曾經出任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的知名鷹派人士博爾頓,以出版《事發之屋:我的白宮回憶錄》的方式,嘗試向世人展示特朗普國家安全決策過程中不為人知的一面。坦率地說,《事發之屋》并非首本批判特朗普政府的著作,但顯然因為博爾頓本人的特殊經歷,以及在撰寫回憶錄時堪稱耿直的風格,確實提供了更多值得思考和關注的方面:
首先,是白宮國家安全決策圈內的主導權之爭。博爾頓坦率地表達,在出任該職務之后,不僅滿足于進入白宮決策屋,去提供建議;而且還希望能夠發揮更加實質性的作用,甚至是決策作用。這就產生了一個很直接的問題,那就是和美國國家安全事務,乃至整個行政系統的決策架構,產生了沖突:根據美國的制度設計,不要說國家安全事務顧問這種顧問性質的崗位,即使是像國務卿、國防部長這樣的職務,本質上也是一個提供決策方案的建議者,真正的最終的決策者,只有美國總統一個人。人們有理由相信,特朗普政府的國家安全戰略決策質量,因此受到了非常顯著的負面影響。
其次,是戰略規劃的錯配與決策執行的碎片化。作為曾經的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博爾頓通篇回憶錄看不出美國國家安全的戰略解讀,反而充斥了大量堪稱秘密的決策碎片。比如博爾頓非常詳細地描述了,如何以某種“政治綁架”的方式,形式合法但實質非法地扣留華為的孟晚舟女士。根據博爾頓自己的描述,“我決定將所有(逮捕孟晚舟的)事實都掌握到手里之后再向特朗普匯報”。換言之,相關行動是在執行完成之后,才提交到特朗普這里的。人們看到一個遵循直覺且膽大妄為的領導人身邊圍繞著一群同樣長于大膽假設,但卻從不關注小心求證的決策團隊,曾經被認為堪稱決策過程經典的美國國家安全決策過程,正在變得日趨碎片化,甚至是某種程度的隨機化。

沈逸
如何構建與這種新態勢相適應的中美關系新戰略框架,更應該成為中國努力的方向。
再次,是決策團隊內部顯著的傾軋爭斗。在執政超過3年之后,特朗普還不能夠將自己的安全決策團隊整合起來。在博爾頓的筆下,僅在涉及中國的戰略決策過程中,就可以分為不同的派別:財政部長是博爾頓眼中的親中派;庫德洛關心的是自由貿易;納瓦羅、萊特希澤、羅斯則是鷹派三人組;特朗普真正關心的問題始終聚焦于個人的政治利益,贏得大選成功連任,很多時候成為支配其最終決策的核心動力機制,比如博爾頓描述了,2019年6月18日,特朗普在G20會議前與習近平進行了通話,特朗普暗示中國的經濟能力能夠影響即將到來的選舉,并懇求習近平確保自己獲取勝利,如果確實屬實,特朗普的行為也堪稱坦率到了驚人的程度。
人們完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博爾頓出版這本回憶錄的目的之一,并不只是想讓特朗普難堪,這顯然在警示人們去關注影響美國政府對外戰略決策的質量,并提醒人們必須要考慮如何預防因為這種結構性的失控,對包括中美關系在內的國際關系,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
除此之外,博爾頓的新書,用一種比較具有戲劇化的形式向我們預示了中美關系必然要面臨的新型威脅和挑戰:當中美兩國之間的整體實力更加接近時,美國的核心決策機構更可能表現出的,是某種結構性的失調甚至是混亂狀態;美國行為可能表現出更多的不確定性。如何從這個意義上進行有效的管控,將由內部政治因素帶來的擾動降到最低,如何有效地區別美國的話語和行動,并構建與這種新態勢相適應的中美關系新戰略框架,更應該成為今后一段時間內中國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