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現代教育價值探究

【摘要】?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既是中國現代意義上第一套小學語文識字課本，又是一部小型的百科全書、小學字典。該書“以生為本”、圖文并茂、生動活潑，注重培養品德操行，體現德育思想和科學理念，融匯中西方知識又飽含愛國思想，值得當代每一位教育者學習。

【關? 鍵? 詞】《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德育;愛國;現代教育價值

【作者單位】王軍，河南師范大學新聯學院。

【基金項目】河南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課題“國學經典教育融入大學生文化自信研究”（[2019]-JKGHYB-0301）。

【中圖分類號】G232【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12.029

一、《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的基本情況

1899年，為了興辦新式學堂，著名的“五金大王”葉澄衷捐資40萬兩白銀和將近30畝土地，在黃浦江畔成立了澄衷蒙學堂。著名學者劉樹屏、蔡元培等人先后執掌學堂并擔任校長。學堂成立之初，便設置了章程對學制、課程、培養目標等提出了要求。在劉樹屏等先生的倡導下，章太炎、陶行知、夏丏尊等名家先后在此講學，培養了竺可楨、胡適、倪征等各個領域的杰出人才。胡適先生曾回憶說：“澄衷的好處，在于管理的嚴肅，考試的認真。”竺可楨則表示自己“科學救國”的理想，就是在澄衷蒙學堂就讀時萌生的。由此可見，當時澄衷蒙學堂開放的辦學理念和創新的人才培養模式是值得肯定的。

為了實施新式教育，培養新式人才，澄衷蒙學堂需要一套適應新形勢的教科書。當時中國正處于西學東漸、新舊交替、突破傳統尋求自強的艱難時刻，坊間并沒有適合新式學堂使用的教科書。澄衷蒙學堂只能廣羅人才，組織編纂隊伍，自行編寫教材。據記載，當時編纂隊伍由幾十人組成，劉樹屏任主編，章梫任執行主編，蔡元培負責審稿，白作霖等人參與編纂，加上唐駝的書法和吳子城的繪畫，編輯隊伍可謂十分強大，《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僅數月便成功面世。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共4卷8冊，收錄了3291個字，配圖近800幅。一面世便大受歡迎，被多次翻刻。作為新式學堂的蒙學教材，《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排版科學——采用“六宮格”布局方式，圖文并茂——正楷書寫和工筆繪畫相結合，內容豐富——從天文地理到花草樹木再到動物植物、人類活動無所不包，既滿足了兒童的識字需要，也可以讓學生在潛移默化中了解中西文化常識，開闊眼界，兼具字典、教材、小型百科全書三重功能，被譽為“近代語文課本的典范”和“百年語文第一書”。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雖然在清末產生了重要影響，但隨著時代發展被淹沒在浩瀚的時間洪流中。直到2013年底，《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被多家出版社再版并一度成為熱門話題，才重新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這套歷經一百多年洗禮的識字課本，之所以能夠在當下引起高度關注，是因為其不僅在當時具有一定的啟蒙意義，而且在當代社會也同樣具有重要的教育價值。

二、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的現代教育價值

1. 選字科學合理，體現“以生為本”

在澄衷蒙學堂成立之初，劉樹屏便強調教習訓蒙要“以開發性靈為第一義”，倡導“以生為本”的教育理念。因此，在《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凡例中，劉樹屏便開宗明義，提出“是書專為小學堂訓蒙而作，故詞尚淺近，一切深文奧義不及焉”，對于難字難義，“不特艱于講解，且恐阻窒其性靈也”。此外，凡例中還提到“世俗所通行及尺牘所習見者”。可見，該教材在編寫理念上充分考慮到兒童的心理發展規律及知識的接受度，并未選用艱難晦澀之詞，而是以常見字詞作為標準，重在啟蒙。

內容方面，《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中字的釋義包括“簡說”和“詳說”兩種，學習對象分別為10歲以下和10歲以上的兒童，體現了鮮明的分級原則。除了字義分為簡詳兩類，識字順序也分為淺深兩級。

如“經”字，簡說為：“音涇。縱線曰經，又常也。經線、五經。”詳說為：“堅靈切。布帛之直絲曰經。自地球言之，則南北之線曰經。經線無定，各以其本國之都為中經線。如我國以北京為中經線是也。中線以東曰東經度，以西曰西經度。凡經傳、經權等字，皆本常字之義” 。簡說對“經”字的解釋簡潔明了，僅兩句話、兩個例詞便能說明其含義。而詳說則對“經”的地理含義、中經線、東經度和西經度的稱呼由來做了簡單說明，解析周全合理，幫助學生科學理解“經”的含義。

“雪”的簡說為：“雨下遇嚴寒凝而為雪。大雪、雪花。”簡說解釋淺顯易懂，不僅使兒童了解雪形成的原因，還知道雪和雨之間的關系。“雪，蘇絕切。空氣中所含之水氣，遇冷則結為冰花，彼此輻輳成六出之形則為雪。臘雪能殺諸蟲，春雪則否。中國五臺山之雪，經夏不消，南北二極及寒帶間皆如是。”詳解不僅解釋了雪花形成的物理原因，還對其作用和存在的區域做了較為詳盡的介紹。編者同時在釋義后附上生活中常用的詞語“大雪”和“雪花”，為方便兒童理解記憶，旁邊還繪有“童稚鬧雪圖”，刺激學生回憶雪的場景，加深印象，從而使“雪”的詳說更為科學細致。

當代教育理念明確倡導“以生為本”，而一百多年前的蒙學讀物《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可謂極具前瞻性。當前，教育改革已進入關鍵期，如何在教學中積極調動學生的主動性，是每個一線教師和學校必須首先考慮的問題。澄衷蒙學堂編制的《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中蘊含的以學生為主體的理念，可以為當代蒙學讀物的編寫和小學語文的識字教學提供有益借鑒。

2.選字精當，體現德育為先

關于德與才的關系，北宋時期的司馬光就清晰地表達了他的態度：“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他不僅強調德才兼備的重要性，還指出在人才培育時“德行”的考量比重應當優于“才能”，立德是根本。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選字精當，包含大量蘊含我國優秀傳統文化和精神的漢字，其中不僅涉及傳統儒家思想，而且包括天文歷法、草木蟲魚、語言文字、地理建筑、民風民俗、職官科舉等多個領域，內容龐雜但富有條理性、系統性，不少材料具有寶貴的文獻資料價值。教材中不少漢字體現了傳統的道德精神，成為古今文人應當一以貫之并恪守的行為準則，如“仁”“孝”“忠”“廉”“儉”“恭”“敬”

“信”等。如“敬”字，簡說為：“音竟。恭之主于中者為敬。恭敬、敬客。”詳說為：“居慶切。恭見乎外，敬主乎中，此‘恭敬二字之別。”注解詳細區分了“恭”和“敬”的區別，指出“恭”側重于外在的合乎禮儀，“敬”則側重于由衷而發的尊敬。又如，與婚俗有關的“婚”字，簡說為：“音昏，娶婦也。婚姻。”詳說為：“呼昆切。婦家也，從女從昏。禮娶婦以昏時，故又為婚嫁之婚。”詳說明確提到婚嫁的“婚”是因為古時娶妻是在昏時，這是對古代婚俗文化的折射和反映。在對“孟”進行解釋時，簡說為：“音夢。長也。又姓。孟仲、孟子、優孟。”詳說為：“莫更切。古以嫡長為伯，庶長為孟。魯仲孫氏為三桓之長，故亦曰孟孫氏，此孟姓之始。戰國時有孟子，鄒人也。莫浪切。孟浪言不精要也。”解說不僅提到古代宗法制社會“嫡長”和“庶長”的區別，而且揭示了“孟”作為姓氏的來源。

由此可見，《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在對漢字進行注解時，十分注重對儒家“仁義禮智信”等美德、古代婚俗文化和姓氏文化的介紹，讓學生在潛移默化中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熏陶，在提升兒童文學常識和文化素養的同時實現培養人格和陶冶情操的目的。目前，我國正在推行“課堂思政”教學改革，努力做到“潤物細無聲”，在這方面，《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3.編排合理，體現科學思想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具有鮮明的“中體西用”和“兼容并蓄”特點。“中體”指教材中主體部分是語言文字知識，并蘊含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西用”則體現為西學東漸的背景下引入不少科技知識，讓學生能理性客觀地審視世界萬物，培養科學精神。

教材中的漢字涉及的天文、地理、物理、化學、數學和生物等知識非常豐富，體現了國際視野、開放觀念和實用價值。例如，涉及化學知識的“酸”“酵”“醬”，涉及物理知識的“力”“滾”“縮”，涉及生物知識的“腦”“肝”“肺”，涉及數學知識的“橢”“圓”“乘”“除”等。這些知識按事類集中分布，如天文方面對“星”的介紹，不僅介紹了“恒星”“行星”的概念，還附有行星軌道示意圖，并對水星、金星、火星等幾大行星逐一解說，既有圖示，又有數據，展示最新引入的科學技術成果，讓學生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

物理常識方面，解釋“雷”時，用數據對比了“電速”和“光速”的差距;解釋“磁”時，不僅說明了“磁石吸力”，還提出“或通之以電，皆能成磁”，把西方學者法拉第的電磁感應引入教學;講解“幻”字時，不僅闡明了“折光映射”的原理，還對“海市蜃樓”現象進行科學解讀和繪圖呈現;講解“墜”時，則闡明了“物愈近地，則墜愈速”的原理，繪圖展示了“圓球下墜測距”的實驗。

生物醫學方面，講到“醫”字時，教材明確指出中西醫的區別：“西醫通格致，工剖驗”;解釋“血”字時，則強調“病時白輪多，愈時紅輪多”，而且“血在人身，其熱恒為九十八度”（這里的溫度采用了“華氏度”，而非“攝氏度”）。“肝”的詳說則提到“在右脅下，色紫。……分五葉五裂五面五管。”如果沒有解剖實驗的研究，就不會有如此客觀精準的描述。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通過豐富的百科知識介紹、科學前沿理念的傳遞，以及實驗求證精神的宣揚，培養學生求真務實的探索意識，為今后學科門類的設立和完善奠定了堅實基礎。

4.飽含愛國情懷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雖飽受摧殘，但堅韌不屈，全國上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實業救國熱潮。作為一本在風云變幻時代和國家危難之際出現的教科書，《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不僅融合中西文化、兼容并蓄，還打上了深深的愛國烙印。

為了激發民族自尊和文化自信，《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在介紹中西文化時格外注重彰顯愛國情懷。如“大清”的“清”詳解為“土地之廣，亞于俄英。人民之眾，冠于列國。……物產殷阜，尤全球之艷稱”，同時附有“大清”地圖，幫助學生了解清朝疆域版圖全貌，具有濃厚的大國自豪感。如“磨”的詳解提到“中國以人力或牛馬力運之，泰西則借風水火力以動其機”，還專門強調“磨”由春秋時期的“公輸班作之”，是中國祖先古老的發明，遠遠早于西方。在介紹“蜀”的地名時，詳解為“自古稱上腴，產米最盛”，闡明了蜀地在今四川成都，歷史悠久，物產富足，是大米的重要出產地，使學生對天府之國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三、結語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在中國教育史上有著獨特的歷史價值，書中介紹了我國雖地大物博、礦產豐富，但卻由于思想閉塞、技術落后等原因未能開采和充分利用，借此鼓勵莘莘學子打破思想壁壘，奮發圖強，改變被壓迫的現狀;同時普及相關的醫學常識，強調身體健康的重要性——若想民強則必先體魄健康，不僅幫助學生了解自己身體，科學遠離疾病，還幫助他們樹立強健體魄、奮發救國的信心。

《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是在一群胸懷天下、奮發圖強的名人志士共同努力下完成的。這本誕生于風雨飄搖之際的教科書雖幾經坎坷，但終不負使命。其中蘊含的以學生為本、注重德育理念、傳遞科學思想、飽含深切愛國情懷的教育理念，值得當代每一位教育者學習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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