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統領

蔣偉

南宋末年，在江南的童家村中，有一個名叫童林的秀才，雖然學問不高，但對斗蟋蟀卻很有研究，多年來鮮有敗績。因此，人們送給他一個外號“蟋蟀統領”。當時，全國盛行斗蟋蟀，童林也成了大家眼中的名人。

不過，自從成家后，因為媳婦管得緊，童林也收斂了許多，不敢將蟋蟀養在家里，都偷偷存放在朋友的房中。

這天，同村的陳元道來找童林：“喂，‘蟋蟀統領，我的一個朋友聽說你是位高手，想和你約斗一下，你有興趣嗎？”

童林一聽，立馬就來勁了：“好啊，我剛得一個寶貝，正想拿它來練手呢，說吧，什么時候，哪里開戰？”

“明天，來我家對決吧?！?/p>

翌日，童林按照約定來到陳元道的家，此刻，房中已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是來觀戰的朋友。

陳元道將一位中年男子引見給童林：“這是我的朋友徐永清，今天，他想和你比試一下?！?/p>

童林滿不在乎地說：“好啊，今天就讓我的‘矮腳虎抖抖威風吧，朋友，你的蟋蟀在哪呢，讓我先見識一下？”

徐永清也不廢話，揭開自己的蟋蟀盆蓋，里面趴著一個格外壯碩的蟋蟀。他介紹稱，這個寶貝名叫“大力王”，非常驍勇，目前還沒遇見過對手。

童林點點頭，說：“看樣子，‘大力王的底子不錯，但我的‘矮腳虎也不是吃素的?！闭f著，他也揭開了自己的蟋蟀盆蓋。

大伙兒興致高漲，一起湊了上去，可是，一看之下都大失所望。童林的“矮腳虎”，的確是名副其實，它的身材異常矮小，而且毫無斗志，蔫巴巴地趴在盆里，一動不動。

看到此景，大伙兒都哄笑起來，認定童林必輸無疑。

童林卻不以為然地說：“先別急著下定論，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呢，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準備一下?！闭f著，他就端起蟋蟀盆往茅房走去。

良久，童林才出來，他捧出蟋蟀盆，說道：“行了，現在開戰！”

令人期待的時刻終于到了！童林和徐永清都將自己的蟋蟀“送”入戰場，而此刻，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就見“矮腳虎”上躥下跳，像是吃了神仙丸似的，斗志格外高漲，倒是另一邊的“大力王”顯得有些怯陣。

徐永清在一旁不斷地為“大力王”高聲鼓勁，可卻毫無效果。一旁的童林卻氣定神閑地看著戰局，他知道“矮腳虎”解決“大力王”只是時間問題。

果然，沒過多久，“矮腳虎”就使出一記絕殺，大家還未看清它的動作，“大力王”已癱倒下去，一動不動了。

“兄弟，你挑的蟋蟀是不錯，但是，你對它的調教還差些火候啊。”童林扔下了一句深奧的話，便離開了。

當晚，陳元道邀請童林喝酒，童林欣然赴約。席間，陳元道不停地給童林布菜敬酒，顯得十分謙恭。

“童大哥，你真了不起啊，區區一只‘矮腳虎就把徐永清的‘大力王殺得丟盔卸甲，看來‘蟋蟀統領的尊號，你是當之無愧了?！?/p>

童林被他灌了一通迷魂湯，腦袋發暈，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還有假，我、我調教蟋蟀的法門多著呢，徐永清的‘大、大力王算什么啊，比它厲害的角色，也一樣干趴下！”

看他洋洋得意的樣子，陳元道趁熱打鐵：“童大哥，你倒說說看，你有什么調教蟋蟀的高招，讓我也長點見識唄?！?/p>

“你、你小子，想套我的秘籍啊。”

“哎，童大哥，你可別誤會，我一直很崇拜你的，你就教我一招半式吧，我絕不外泄?！?/p>

“嗯，看你今天的表現不、不錯，我就透點底給你?！?/p>

童林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在陳元道的面前晃了晃，并告訴他，這是自己為斗蟋秘制的“仙露”，只要蟋蟀在大戰前，吸食兩滴“仙露”，它的雄風就會被激發出來，對于一切“挑釁者”，它都會以命相搏。

陳元道聞言，頗為驚詫：“難道，你今天開戰之前，躲在茅房里就是在給這蟲子喂‘仙露?。俊?/p>

“當然！”

陳元道頓時來了興致，他問童林，這“仙露”是如何配制而成的，但童林卻賣起了關子，不肯透露半點信息。無奈之下，陳元道只好說：“童大哥，既然你不肯說，我就不問了，不過，你能不能賣給我一些‘仙露??？過幾天，我和幾個朋友約斗蟋蟀，大家都押上了真金白銀，我可不想輸啊?！痹谒嗫喟笾拢挚偹阈哪c一軟，賣給他半瓶“仙露”。

晚上，陳元道將童林送走后，即刻趕到徐永清家，當徐永清得知童林的制勝絕招后，頓時恍然大悟：“搞了半天，這小子玩陰招啊，不行，這場賭局我輸得窩囊，我還得和他斗一場！陳兄，你再和他約一次吧?！?/p>

陳元道聞言，忙奉上“仙露”，說道：“好，徐兄，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這瓶‘仙露是我買來的，你先試試效用?！?p>

兩天后的傍晚，童林和徐永清再次來到陳元道的家，準備第二場大戰。

童林帶的還是那只蔫巴巴的“矮腳虎”，而徐永清帶來的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黑金剛”。

對陣前，童林照例去茅房做準備工作，徐永清也帶著“黑金剛”去客房里做同樣的事情。

等到大家安排妥當，童林和徐永清便將兩只蟋蟀驅入“戰場”，一場好戲就此上演！

這場比斗，比之前的那場精彩得多，“矮腳虎”和“黑金剛”全力而戰，各不相讓。然而，就在雙方陷入膠著之際，“黑金剛”突然一陣抽搐，竟然莫名其妙地癱倒在地，這讓徐永清驚詫不已。

“怎么樣？這回你服不服？”童林得意地問道。事到如今，徐永清也只得俯首認輸，但他還是覺得很困惑，因為，就在昨日，他已在“黑金剛”的身上試用過“仙露”效果，確實非常霸道，今天怎么會失效呢？當他將自己的疑問和盤托出時，童林哈哈大笑：“你們剛學了點皮毛，就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啊，真是笑話，這里面的學問多著呢。”

徐永清聞言，對童林連連施禮，并奉上銀兩，向他討教其中的奧妙。童林接過銀子，頓時來了興致：“你們給斗蟋喂‘仙露是不錯，不過，這‘仙露的藥性太猛，不可過量，否則會耗盡斗蟋的精力。我猜想，你們得了‘仙露后，為了試驗藥性，一定四下約戰，讓它體力匱乏，今天這一仗，它已是強弩之末了，怎么斗得過我的‘矮腳虎啊。”

“原來如此！”徐永清這才醒悟過來，正如童林所言，為了試驗“仙露”的效果，昨天，他已和朋友約戰數場了。此刻，徐永清對童林欽佩不已，有意和他交朋友，并希望童林能賣幾瓶“仙露”給他的朋友，因為徐永清報的酬金不低，童林聽后，小心思也開始活泛起來。

“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地賣你幾瓶吧，可我身上沒有多余的‘仙露，家里倒是有幾瓶剛剛秘制好的，勞煩你跟我走一趟吧。”

徐永清聞言，喜出望外，跟著童林來到他的家中，出高價買了三瓶“仙露”，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童林還在美夢中，突然，屋外傳來了急促的砸門聲。

“誰啊，大清早的，吵死了！”童林罵罵咧咧地掀開被子，起身去開門。哪承想，房門剛一打開，就沖進來幾個健碩的官差，不由分說，便將童林五花大綁起來。

“你們干什么？我又沒有犯法，你們憑什么抓我！”童林大聲問道。

“大膽奸徒，竟敢秘制毒藥，坑害官爺的寶貝！”有人高聲罵道。

童林循聲望去，說話之人竟然是徐永清，剛才，正是他帶著官差來緝拿自己的。

“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誰？”童林一臉茫然。事實上，這個徐永清并不是鄉野閑客，他的主子，正是當朝宰相賈似道手下的一個小官。因為賈似道喜歡斗蟋蟀，小官們為了巴結他，都動足了腦筋，遍尋奇人異術。徐永清正是受主子所托，來民間尋找高人的，昨天，他準備買些“仙露”回去，想讓主子敬獻給賈似道。今天早上，徐永清的主子心血來潮，想要試試“仙露”的效果，豈料，剛一用藥，他珍藏的幾個極品斗蟋全都“翹了辮子”。這下可闖大禍了，這些斗蟋本來是準備敬獻給賈似道的，竟然稀里糊涂死了。徐永清見主子震怒，嚇得瑟瑟發抖，忙帶上官差，去緝拿童林。

童林聽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的“仙露”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問題，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窟@時，童林的妻子陳氏突然癱倒了下來，口中喃喃：“壞了壞了?！痹瓉?，陳氏對丈夫斗蟋蟀之事一直深惡痛絕，準備狠狠教訓一下童林。昨天上午，她在童林秘制的“仙露”里，放了一些殺蟲的藥粉，想藥死那些討厭的蟲子，卻不料，弄巧成拙，竟把官爺的斗蟋弄死了。

得知此情，徐永清大怒，命令官差將夫妻二人抓回去。經歷一番折磨，兩人被定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關入大牢。

成為囚犯后，童林天天以淚洗面，對自己的劣跡后悔不已，但這又有什么用呢？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成刀下之鬼了。

然而，他們在監獄里待了好幾個月，卻一直沒人來提審他們，好像大家都把他倆遺忘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這天，一個衙役打開他的牢門，童林頓時一驚，問：“大哥，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嗎？”

那衙役嘆了口氣：“唉，別廢話了，趕緊走吧，再不跑，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嗐，你關在這里的幾個月，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不久前，元朝的軍隊已經攻破都城，蟋蟀宰相賈似道也被殺了，現在，城里的官老爺們全都跑了！”

聽聞此言，童林如涼水澆頂，他渾渾噩噩地朝門外走去。此時，身后傳來衙役的咒罵聲：“好端端的一個大宋王朝，竟被這些‘蟲子害了，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