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障礙服裝設計模型研究與應用

王 琪

引言

“無障礙設計”概念產生于20世紀初的建筑學界，這種新的建筑設計方法運用現代技術建設和改造環境，為廣大殘疾人士出行提供方便、安全的空間，創造一個“平等、參與”的環境①。根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及第二次全國殘疾人抽樣調查，和我國殘疾人占全國總人口的比例和各類殘疾人占殘疾人總數的比例推算，2010年末我國殘疾人總數為8502萬，其中肢體殘疾2472萬②。無障礙產品是朝陽產業，發展潛力巨大。無障礙服裝，是指保障有一定特殊需求的殘疾人、老年人、孕婦、兒童等社會成員穿著安全和使用便利、在日常生活中配套使用的服裝與服飾，具有安全舒適、穿脫方便、便于護理，且包容性、功能性與美感兼具等特點③。經濟的發展帶動了殘疾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殘疾人參與的社會活動越來越多，殘疾人對無障礙服裝也產生了新的需求。

一、無障礙服裝的發展

在近20年的時間里，“衣、食、住、行”中的“衣”慢慢進入到無障礙領域，國內外學者和商業機構陸續開展了無障礙服裝設計、心理研究、面料評價、服裝結構研究，以及無障礙服飾的商業化等工作。M. Dolores Quinn歸納了從服裝審美的角度設計肢體殘障者服裝的基本原理④，但他們卻缺乏對殘障人群著裝心理的研究調查以及功能性的需求設計⑤。學者吳雪蒙對80名肢體障礙者進行了走訪和問卷調研，建議了適合肢體障礙者穿著服裝需要考慮的六個方面，包括：肢體障礙形式、開襟方向、獨立穿脫性、寬松度、可否單手操作、面料舒適性⑥。孫軍男等學者對肢體殘障人士進行了調查，發現肢體殘疾受訪者的受教育程度高且群體呈現年輕化，他們對服裝的個性需求很明確，且88%的人很難買到適合自身需求的服裝⑦。學者Yan Hong等利用三維數字化科技對殘疾人進行人體掃描和關鍵點的識別，設計開發出了3D虛擬服裝原型，并進行了數字化驗證，這項研究提供了可以通過數字手段研究殘疾人人體結構和服裝結構的思路⑧。朱慶祥等學者建議通過三個層次的設計來滿足殘疾人群的心理需求，包括通過設計淡化殘障群體的生理缺陷、減輕殘障人群的被歧視感、以及使殘障人群更多參與到社會生活中⑨。對無障礙服裝的系統化研究和設計起步于2008年，當時由北京服裝學院舉辦了以“非常美”為主題的殘疾人士康健服裝設計與展演，參加展演的40套服裝均出自北服康健中心設計團隊。2018年，該團隊在中國殘疾人聯合會的支持下，成立了無障礙服裝研究中心，專門針對殘疾人群無障礙服裝產品進行設計與研發，并展開了相關學術研究、技術攻關和生產應用等一系列工作。

國外有關學術和商業機構在殘疾人體型、無障礙產品設計等方面也進行了相關研究與開發。日本對于肢體殘疾人士（肢體不自由者）的體型特征，進行了比較系統化的研究⑩。美國Parsons的開放時尚實驗室（Open Style Lab）將服裝設計者、科技人員、專業治療人員和殘疾人組合在一起，用科學實驗的方法和態度來設計殘疾人服裝。服裝品牌Tommy Hil figer為殘疾人士開發了易穿脫的褲子，以及遮蓋假肢的牛仔褲等一系列商業化服裝?。線上服裝零售商ZAPPOS，其Adaptive Clothing商品類別里包含了很多無障礙服裝，殘疾人可以通過網站挑選和購買這些產品?。

圖2：肢殘人士著裝的部分障礙點

縱觀無障礙服裝的學術研究和商業化設計、研發工作，目前還存在三個方面的不足：其一，對于殘疾人穿著服裝時產生的障礙還缺乏系統研究，尤其對其深層次原因的探索；其二，針對無障礙服裝設計和研發，缺乏通用性設計方法和理念；其三，缺乏對殘疾人士，特別是肢體殘疾人士的測量和號型體系研究，無法推動服裝企業對無障礙服裝進行工業化生產。

二、無障礙服裝設計模型

1、 問題的關鍵：障礙點

要解決殘疾人的穿衣問題，就需要了解為什么會產生障礙。殘疾人因殘疾程度、生活方式、動作習慣等和健全人不同，導致他們的身體狀態、肌肉分布和體型姿態也會不同。例如長期使用輪椅的人群，上肢——尤其肩部和手臂肌肉往往粗壯發達，腹部則由于久坐脂肪易于堆積，下肢運動量小，通常腿部偏瘦；而患有小兒麻痹癥的殘疾人，左右腿則通常不對稱。這些殘疾人穿著市場上所提供的健全人服裝時，就會產生不方便、不舒適、不合體的情況。另外，殘疾人日常所使用的的生活設施也與健全人不同，例如無障礙洗手間，在這種環境下，健全人的服裝也會對他們的行動產生障礙。為了表述方便，我們將“殘疾人——服裝——環境”三者之間所產生的矛盾，定義為服裝的障礙點。通過問卷調研、實地考察、交流訪談、行為觀測等方式，我們對200余位下肢殘疾人士的服裝需求進行了調查，總結歸納出70余處障礙點；其中上身服裝的障礙點占24%，下身服裝占33%，手部障礙點占15%，腳部障礙點占28%，如圖1所示。

圖3：BAP無障礙服裝產品設計模型

圖4：北京服裝學院“非常美”無障礙服裝發布會

圖2展示了肢殘人士著裝的部分障礙點，其中包括：肩部過緊、背部松量不夠、褲子后襠短而前襠過長、上衣前片過長導致腹部褶皺堆積、在洗手間不便穿脫、由于腳部沒有知覺總擔心鞋子脫落、裙長不合適無法穿著等。經過分析我們發現，服裝的障礙點可以歸為三類：第一類是生理、物理的功能性需求，包括殘疾人士對服裝結構、材料舒適度等方面的特殊需求，如易穿脫、抗菌耐磨、保暖等；第二類是對服裝的審美需求，由于殘障原因，穿著健全人服裝容易造成不美觀，因此很多殘疾人更喜歡色彩鮮艷的服裝等；第三類是服裝心理安全以及社會角色方面的需求，例如：擔心服裝不合適會造成尷尬等。研究發現，這三類障礙點涵蓋了殘疾人對于無障礙產品的基本要求，因此，如何系統化地解決這些障礙點成為設計開發無障礙服裝產品的關鍵。

2、無障礙服裝設計模型

在服裝產品傳統設計方法的基礎上，無障礙產品設計需要解決更深層次的“人——服裝——環境”的互動關系與矛盾，即障礙點。通過對障礙點的總結與歸類，結合傳統的設計方法，我們建立了一種BAP無障礙產品設計模型，如圖3所示。針對障礙點的類型，BAP設計模型提出了三個維度的設計方法：無障礙功能設計(Barrier-free Functional Design)，適應性審美設計(Adaptive Aesthetic Design)，和心理安全及認同設計(Psychological-safe Design)。

無障礙功能設計解決物理、生理的功能需求，使用特殊服裝材料、服裝結構來解決障礙點。適應性審美設計解決殘疾人的個性化審美需求，運用合適的服裝審美形式，讓殘疾造成的形體變化盡可能美觀協調。心理安全及認同設計針對殘疾人的服裝服飾心理，解決他們對服裝服飾安全性的需求和障礙點。BAP無障礙設計模型，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解決服裝障礙點的工作方法；而這個工作方法，可以系統化地設計和開發出滿足殘疾人需求的無障礙產品。

三、無障礙服裝設計案例分析

通過分析總結障礙點和使用BAP無障礙服裝設計模型，我們研發了50余款無障礙服裝服飾產品，并在2019年12月22日進行了發布，即“非常美”無障礙服裝發布會（圖4）?。下面我們通過三個無障礙服裝的實例，來進一步闡釋我們對障礙點的解決。

1、輪椅快穿褲

圖5：輪椅快穿褲

圖6：L型羽絨服

圖7：易穿脫安全鞋

讓殘疾人方便地穿脫服裝，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無障礙功能之一。輪椅快穿褲是一條增加了助力裝置的側面開合褲子（圖5）。助力裝置利用褲后片腰帶的彈力，將腰帶與輪椅扶手結合起來，可輔助提起后片，降低穿脫褲子的難度、減少穿脫時間。輪椅快穿褲的結構是將普通褲子的前門襟拉鏈改到大腿兩側，同時在襠底位置增加橫向拉鏈，以增加在輪椅上更換衛生用品的空間，且便于襠部透氣。其口袋方向及形狀適合坐姿狀態下使用。材料方面，我們選擇了有彈性的面料，外層能夠防風防水、內層可以防尿液滲出。拉鏈頭為環狀，以便于操作。

2、L型羽絨服

健全人的服裝很難為長期保持坐姿的肢殘人士提供美觀舒適的感受，L型羽絨服則充分考慮了久坐人群的體型特點以及保暖需求，是一款貼合人體坐姿曲線的羽絨服（圖6）。一，設計方面：前門襟采用雙開拉鏈與后開衩拉鏈，便于穿脫與如廁。下兜內與前后片下擺各設有魔術貼，貼粘方便，可讓輪椅使用者如廁時解放雙手，防止衣服臟污。袖口橡膠袢與魔術貼可收小袖口，便于輪椅行動，提高了服裝的穿著耐磨性。口袋位置適合輪椅使用者，暖手袋的設計更便于雙手保暖，防盜反插兜可防止坐姿時東西掉落。二，結構方面：三開身結構使衣服整體弧度與人體坐姿角度貼合，提高了坐姿狀態下的舒適性。帽口、下擺防風裙與針織內領、針織袖口增加了衣服的防風保暖性。落肩設計，適合坐輪椅人群厚實發達的肩部并滿足了活動量。三，材料方面：外層面料耐磨等級高，可防風、防水、防靜電、有彈性；內層里布柔軟不起球，涂層內膽防鉆絨、保暖。使用防絨絲線、四層鎖絨技術，防止跑絨。

3、易穿脫安全鞋

通過圖1可以看到，腳部障礙點占28%。殘疾人對鞋也有明確而特殊的需求，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我們在舒適性、穩定性、防護性和美觀性等層面都針對此項需求進行考量，設計出了易穿脫安全鞋（圖7）。

由于肢殘人群的足部形態較為特殊，他們需要更易穿入、脫下和易束緊的鞋子，以減少換衣過程中的障礙，提高穿脫動作的便捷性。對于內部空間，足部形態的特殊性需要更大的鞋空間。而特殊的足部形態導致某些部位易磨損，例如: 小腳趾底部、小腳趾側面、腳趾關節、腳踝等凸起關節處，應保證這些部位在鞋腔內的舒適性。對于腳感舒適性，體現在鞋體的輕質和鞋墊的使用。殘疾人士自身平衡能力較弱，穩定能力相對普通人來說較差，容易導致扭腳、摔倒等足部損傷，因此保持前后腳的穩定性很關鍵。殘障人士腿部肌肉力量較弱,他們的抬腳高度不夠，前足的腳趾易撞傷；而穩定性差會導致腳踝、后跟、足弓等多個部位易扭傷，因此需在這些部位加強防護。在考慮實用功能性問題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肢體殘障者對于服裝的審美需求，即心理舒適性。設計應當盡量減少殘障者的外觀特征,讓他們看起來像普通人一樣具有時尚感。

總結

本文通過對肢殘人士進行問卷調研、實地考察、交流訪談、行為觀測等工作，定義和分析了服裝障礙點的概念和分類，并進一步提出了一種新的BAP無障礙服裝設計模型。我們認為，運用該模型對障礙點進行系統化解決，是設計開發無障礙服裝的關鍵。同時我們通過三個具體的應用案例，對障礙點解決和BAP設計模型的應用進行了深入闡釋。

對無障礙服裝產品的研發具有深厚的社會意義，它標志著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也是國家經濟和科技發展到一定水平的一個社會指標。隨著社會人群的老齡化和對健康生活品質提升的需求，無障礙服裝產品也將慢慢進入老年人的生活，為他們提供舒適、安全、有質量、有尊嚴且方便的生活方式。基于服裝+物聯網，構建殘疾人、失能人士的公共服務新模式，是無障礙服裝發展的新方向。無障礙服裝未來的發展可以促進社區服務的智能化，其中包括康健護理、健康監測、行動風險預測及反饋等保障服務。同時，還可以優化和提升服裝產業產能，擴大內需和就業，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此外，在新一輪科技革命背景下，時尚教育也面臨著機遇和挑戰?，無障礙服裝的設計研發與科技創新息息相關，開展無障礙服裝設計課程與教育是對時尚教育的進一步提升與補充，因此，建設和發展無障礙服裝產業具有十分重要的社會、經濟與人文價值。

注釋：

① 陳興濤、趙繼龍、任震： 《無障礙與當代住區》，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3頁。

② 中國殘疾人聯合會：《2010年末全國殘疾人總數及各類、不同殘疾等級人數》，http://www.cdpf.org.cn/sjzx/cjrgk/201206/t20120626_387581.shtml,2016-06-26.

③ 王琪：《為殘疾人提供便捷和美觀的服裝——無障礙服裝服飾的現狀與發展》，《中國殘疾人》，2019年第5期，第50-51頁。

④（美）M. Dolores Quinn, Renee Weiss Chase ：Design Without Limits: Designing and Sewing for Special Needs，Fairchild Books，2002，pp. 10-12.

⑤ 紀小娟：《淺析肢殘人士服裝的研究現狀》，《時代報告》，2011年8月下期，第109頁。

⑥ 吳雪蒙：《肢體殘疾人服裝面料舒適性探究》，《天津紡織科技》，第195期，第10-12頁。

⑦ 孫軍男、支阿玲、吳巧英：《殘障群體功能性服裝的研究進展》，《浙江理工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9年第41卷6期，第697-706頁。

⑧ Yan Hong、Xianyi Zeng、Pascal Bruniaux、Kaixuan Liu：Interactive virtual try-on based three-dimensional garment block design for disabled people of scoliosis type，Textile Research Journal, 2017Vol.2（10）, pp.1261-1274.

⑨ 朱慶祥，陶晉，鄭陽：《從生理的無障礙到心理的無障礙》，《藝術與設計(理論版)》，2009年第3期，第164-165頁。

⑩（日）見寺貞子：《肢體不自由者の體型特性の把握と衣服設計の実踐·評価》，神戸蕓術工科大學博士論文，2006年，第15-16頁。

?（美）Tommy Hil figer: Adaptive, https://usa.tommy.com/en/tommy-adaptive, 2019-10-15.

?（美）Zappos: Adaptive Clothing, https://www.zappos.com/adaptive-clothing, 2019-12-11.

? 中國日報：“北京服裝學院非常美”無障礙服裝展演在京舉行, http://cn.chinadaily.com.cn/a/201912/23/WS5e0053e0a31099ab995f312d.html, 2019-12-23.

? 馬勝杰: 《科技革命背景下中國時尚教育發展的思考》，《藝術設計研究》，2019年第4期，第5-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