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幽攬勝上龜山

文_金仕善

龜山，亦名龜峰山，又名龜頭山，在麻城市東60里。它雄踞五關(guān)，遠眺長江，景色秀麗且奇險，居“麻城八景”之首。

我的家就在龜峰舉水間，所以從小就知道龜峰山的種種傳說。如龜頭下腭之石崖，本是被雷電擊落一塊，卻被古人說成是盤古初開天地之時，天上出現(xiàn)九個太陽，曬的大地寸草不生，年輕的神龜被激怒了，一口氣吞下八個，嚇得玉皇大帝急差雷公電母轟擊之，才保住現(xiàn)在這個太陽，而神龜也不再長高了。這傳說顯然受了“羿射九日”的影響。

再如山上的“人跡石”，傳說為唐真應(yīng)禪師立化處。又有馬跡石、觀音巖、棋盤石、噴雪崖、誠心石、虎刨井、黑龍井、白龍井諸勝，皆有美妙之神話。昔時山頂有化主廟，廟中有黑白二井。傳說建廟之時，所需木料均從二井中取出，俟廟建成，二井亦空空如也。“棋盤石”，則被說成是北極老人和南極仙翁的下棋處，如果求得二仙的卦準(zhǔn)，夜半可以在這里看到黃岡大崎山的龍燈。

余得地利之便，登山攬勝十余次了。

首登龜山是22歲的1964年。是年秋，我在龜峰腳下組織35千伏輸變電線路的基礎(chǔ)施工，協(xié)助我的是龜山公社團委書記小余。那日得空，我和小余談起董必武兩年前視察麻城、游覽龜山的兩首詩。“多年未入麻城境，一望龜峰氣已雄”、“龜峰名久著、牯嶺德不孤”……

二人談得興濃，決意即刻登山。其時，“洪山賓館”已在山上建成避暑別墅，并有盤山公路。我們嫌公路不險，遂從“黑溝”向上攀援。黑溝古木參天，陡而且深，“橫柯上蔽，在晝猶昏；梳條交映，有時見日”，名副其實是一條黑溝。傳說春秋吳楚爭兵、三國鼎立及太平天國時，皆在黑溝大塊地屯兵操練。陳玉成在那里大戰(zhàn)清兵，激戰(zhàn)之下，殺戳甚眾，血流成河，黑溝變成血溝，故又有血溝之稱。

二人你扶我拉，終于攀到溝頂，眼前突然一亮：一片數(shù)十畝地的山中“平原”，驟然來到面前；而那百里可見、昂首問天的神龜，如同一尊雕塑，在此突兀獨立。造物主真是鬼斧神工，造出這么一處奇景。大塊地這名字大俗大雅，妙絕。哦，這就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古戰(zhàn)場么？當(dāng)年的拼殺聲飄散到哪兒去了？

清泉在這里相匯成瀑，古人就修了一口名叫“千口堰”的大堰，澆灌山下數(shù)百畝農(nóng)田。幾十戶茶農(nóng)聚族而居，世世代代培育著名副其實的“云霧茶”。

我們氣喘吁吁攀到頂峰，在化主廟小憩。化主廟的蓋頂鐵瓦，每塊重十余斤。還有“無梁殿”，純用石條做成。門口有一副遒勁的魏碑對聯(lián)，實為后人附會所題。文曰：

名山名剎名僧此地名傳原是龜峰名勝境

古寺古人古圣當(dāng)時古跡儼然天竺古能仁

曹操或許到過龜山，因為三國時麻城乃吳魏爭奪之重地，吳將陸遜曾派三萬人守之。然對聯(lián)是否為操所題，尚無依據(jù)。這廟的神，相傳是宋代麻城縣令張毅。毅曾植松萬株，以庇行人。鄉(xiāng)人記其功，建廟塑像敬之。昔年每自六月始，朝山敬神的善男信女、行商坐販，絡(luò)繹不絕。

我和小余喝了廟住持的兩碗清茶，來到神往已久的龜頭。舉目四顧，但見“萬峰齊伏一峰尊，俯視峰肩若水紋”，難怪前人還有“名山雄峙邑城東，天落蓬萊第一峰”的詠嘆。從龜背到龜頭，必須經(jīng)過頸部的“蔥擔(dān)石”“險八腳”。這是一條寬不盈尺的石徑，下臨萬丈陡崖，視之目眩。我躊躇不敢舉步，還是小余牽了我的手，才膽戰(zhàn)心驚地走過去了。涼風(fēng)徐徐，冷汗才干。小余告訴我，在舊社會，一些被封建婚姻制度和禮法束縛的不能遂已愿的癡男怨女，就在這里往下跳，名曰“舍身”，又曰“飛升”，去天上成親，實在可悲可嘆。懸崖上，昔聞有朱砂，往往有人冒險獵取，因而殞命者，不知凡幾。山半石壁，有一小井，甚方正，深、寬、闊各一尺許，如鑿如雕，名“升子井”，又名“如意泉”。內(nèi)壁有泉眼大如豆，水長流，旱天不涸，澇天不隘，夏則冰澈，冬若溫泉，味比甘露，傳說飲之能返老還童，古人謂之“龜涎”。我和小余書記至今身體猶健，不知是否與三十多年前暢飲“龜涎”有關(guān)。

在一個“含煙帶霧迎春醉”的春日，我攜家人再游龜山。漫山遍野杜鵑如火，置身杜鵑花海，只覺紅紅火火，火火紅紅，仿佛回到熱血沸騰的年輕時代。伴隨著杜鵑開放的，還有五彩繽紛的山花，真乃“野花發(fā)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蔭”。我們一家佇立在賓館平臺上，欣賞著亭亭如蓋的盤松，狀似虬龍的古柏，枝影婆娑的修篁。攝影師一按快門，我們一家都成了畫中人。孫子們好動，拉著我和妻漫山亂竄。處處風(fēng)景如畫，處處流連忘返。正午，天氣陡變，山風(fēng)怒號，林濤呼嘯，云海無涯，白云裹足，一時竟有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之感。一家人佇立在山腰巨松之下，但見四周黑牡丹般的朵朵濃云，順風(fēng)翻滾，隨風(fēng)飄蕩，云之所聚，雨之所至，大地河山，村莊廬舍，俱籠罩在茫茫煙雨之中。待我們午餐后，天氣驟然又變。濃云裂開，半山腰上，彩虹如練，垂掛中天，艷陽高照，金光萬道。山上山下，儼然兩個世界。一家人目瞪口呆。我心里不由感嘆道：龜峰氣象美如畫，豈讓匡廬獨占先。

哦，龜山，妖嬈壯麗的龜山，你是鄂東明珠，麻城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