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浪”胡佛

蔡運磊

1925年，赫伯特·胡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前浪和后浪。今天，咱就說道一下美國第31任“前浪”……哦不，第31任總統赫伯特·胡佛。

“苦出來的總統”的“紀錄”

除了極少數籍籍無名者外，美國總統幾乎個個赫赫有名。但對于胡佛是誰、此公有何貢獻，估計現在不少人都是一臉懵?？稍跉v史上，人家一生可是屢創“紀錄”，如是第一位生于密西西比河以西的美國總統，也是至今唯一一位生于艾奧瓦州的總統;是哈定和柯立芝內閣中最后一位離世的成員，離世時，其政敵富蘭克林·羅斯福夫婦已分別于1945年和1962年先其而去。

很多人都是“小鎮青年”，胡佛卻是“小鎮總統”，單就這一點，孰人能比？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眮碜孕〉胤降暮?，在美國大蕭條爆發之前，確實兢兢業業，在美國總統這個“平凡的工作崗位”上做出了一系列“不平凡的業績”。

胡佛不同于肯尼迪，也不同于羅斯福，他出身很苦，是個不折不扣的苦孩子，比如，9歲時就成了孤兒，從未上過高中等。但胡佛并不自暴自棄，相反他堅持上夜校，并學會了簿記、打字和數學。

1891年，斯坦福大學建校開學，胡佛又創造了一項該校校史紀錄：成為首批被免收學費的大學生。胡佛成名后，還頗為自詡地宣稱他是斯坦福的第一個學生—他是校宿舍樓中第一個班的第一個學生。

雖然畢業于地質專業，胡佛應該也是個文藝青年，不然無法解釋后來他的《伍德羅·威爾遜的苦難》一書何以在市面上大為暢銷。當然，他又創下了一項紀錄—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由一位總統為另一位總統立傳。

“吃貨”在中國

胡佛不是美食家，但其“吃相難看”。個中緣由，還和中國有關。

1899年，婚后的胡佛以墨林公司駐華代表的身份，和媳婦來到中國天津，并受聘于開灤公司擔任技術顧問。

中國對其影響很深，以至于胡佛入主白宮后，夫婦二人還常為便于秘密交談而使用中文對話。但這并不代表胡佛熱愛漢語，更不代表胡佛熱愛中國。相反，在回到美國之前，胡佛這個“吃貨”還狠狠地咬了中國一口。

且不說1900年義和團運動爆發后，胡佛曾協助八國聯軍在天津的軍事調動，單就開平煤礦這一項，就足以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原因很簡單：1901年2月19日，開平礦務局督辦張翼被胡佛用卑劣的伎倆，以極低的價錢騙去了開平礦務局的所有資產（具體過程如同戲劇，請自行百度）。“國有資產流失”，自然非同小可。清政府為此在英國與胡佛所在的公司打起了官司，但最終敗訴。就這樣，胡佛略施小計，就使中國徹底失去了自己的開平煤礦，直至新中國建立。

胡佛在中國啃下肥肉后，又積極參與了向南非斯互金礦輸出華工、助力英國在津設立開灤煤礦等“秘密勾當”。才短短幾年時間，胡佛便在中國實現了“財富自由”。從這個角度看，第31任總統赫伯特·胡佛早年的“幸福生活”就建立在中國人痛苦的基礎上。

后來，胡佛的中國淘金行動圓滿結束。“春風得意馬蹄疾”，“五子登科”的他滿面春風，榮歸故里，搖身一變，成為萬眾矚目的美國工商業新寵，并于1921年獲任為商務部長;7年后，當選為美國第31任總統。

短短幾年時間，胡佛便在中國實現了“財富自由”。

一個密西西比河邊的苦孩子，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這是一種什么精神？

這是一種“吃相難看”的“胡佛精神”。

胡佛的“紅與黑”

孔子說過一句話：“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意思就是說，執政者行德政，效果就如同一陣風吹過一片草原一樣，草兒自然會隨風擺動。回到美國之后的胡佛，同時兼具了“紅與黑”兩種風。這兩種風，在胡佛之后的“后浪”們中，體現得更為淋漓盡致。

胡佛自中國回國后，遇到了一個人—三次被列為“美國最糟糕的十個總統的第一名”、歷史上著名的“庸人總統”沃倫·哈定。

哈定當選總統之后，出于對胡佛助選的回報，提出讓胡佛選擇擔任內政或商務部長的建議。胡佛權衡再三，選擇了商務部長一職。個中緣由，現已不可考，但可以看出，當時的胡佛已野心勃勃—商務部剛于8年前從原商業勞工部中另立門庭，責任范疇十分有限。胡佛之所以選擇商務部長這個內閣中的“雞肋職位”之一，足以看出其志不在此。

1928年11月6日，胡佛當選美國第31任總統

果不其然，胡佛設法把商務部打造成一個強有力的服務組織，以幫助政府和企業構筑一種合作的義務伙伴關系，相當于讓“有形的手”與“無形的手”不再角力，而是攜手前行。胡佛的這一行政哲學，常被稱為“結社主義”（Associationalism）。有人因此認為，胡佛是美國歷史上最好的一任商務部長?？纯?，一不小心就又創下了“紀錄”。

大蕭條期間，非裔美國難民在排隊領取食物和衣服。背后的廣告牌上寫著：“世界上最高的生活水平，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比得上美國?！?/p>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1928年6月14日，胡佛被提名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民主黨也將其視作下屆總統的有力人選;就連當時紐約州的政治新星富蘭克林·羅斯福也曾斷言：“不可能有（比胡佛）更好的人選了?！鄙踔吝B時任總統的威爾遜本人，也傾向于讓胡佛當他的繼任者。

當股市狂跌時，無論胡佛還是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都堅持認為這是市場良性的反應。

政治風向如此，經濟大盤趕緊見風使舵—美國股市再度扭頭向上，先漲為敬;覺得被危機虛晃一槍的美國人更加得意忘形，甚至給當時的大牛市取了個新名字—“另一個繁榮的四年”。

1929年11月，股市危機到來，胡佛把杜邦、福特、美孚這些工業巨頭的大佬召集到白宮，提出了不停工、不裁員、不降薪的號召以穩住就業，緊接著又在“政府群”里@所有州長，敦促各州基建項目盡快上馬，同時一邊降低貼現利率，一邊建議瀕臨倒閉的銀行向美聯儲申請貼現貸款，以刺激信貸擴張……是不是覺得眼熟？沒錯，現任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先生，也采取了類似于胡佛的措施。

“初心”可能都是好的，但結果如何呢？“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胡佛新政”。

至此，“形勢一片大好”。美國勞工聯盟主席威廉·格林忘乎所以，發表了一系列以“美國經濟長期向好”為主旋律的演講;甚至當一個宗教團體要求總統為基建提供支持時，“經濟專家”胡佛回復道：“你來晚了60天，蕭條已經結束了?！比绱俗载摚苍S只有那位說出“我們為整整一代人贏來了和平”的英國前首相張伯倫能與之媲美。

沒辦法，人家胡佛有這個自負的底氣—1928年他的競選口號就是“要讓美國人家家鍋里有只雞，每戶都有一輛汽車”。當然，最好“再來四年繁榮”。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感?！睕]多久，股市就失控性地一瀉千里—美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蕭條。再看看“后浪”特朗普的連任競選口號，也是“換湯不換藥”的“讓美國繼續偉大”，但隨即爆發的新冠危機，正在讓“后浪”的這個口號變成一個笑話。

大蕭條期間“清場”

歷史自有公論。不管是胡佛還是特朗普，出事兒了不能把板子都打在他們一個人的屁股上。美國為什么會發生大蕭條？簡單點說，1929年，美國的商行貸給股市的錢，大大超過了其貸給房地產和普通商務投資的錢，結構失衡，腦體倒掛，結果就出現了生產過剩，但與此同時，被表面現象迷住的普通股民還在一個勁兒地助推企業股票行情不斷上漲，泡沫也就無法避免了。

這不能怪老百姓不專業，因為當股市狂跌時，無論胡佛還是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都堅持認為這是市場良性的反應，不足為慮。但事實上，當時的經濟問題，已遠非光靠一個華爾街修修補補就能搞定了。在這種情況下，為抑制大蕭條所導致的經濟危機，胡佛們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了種種努力，但幾乎無一奏效。

1932年6月，一戰老兵（左）與警察對峙

值得一提的還有，1930年6月美國國會通過《斯姆特-霍利關稅法》（Smoot-Hawley Tariff Act），胡佛不顧1028名經濟學家的聯名反對，悍然簽署了該法案。這項法律提高了數千種進口商品的關稅稅率，意在通過增加進口商品的價格，來鼓勵美國人購買本國商品、增加政府收入及保護美國農民利益。然而一廂情愿永遠是死路一條—此時經濟危機已蔓延全球，胡佛們祭出這一含金量并不高的招兒，自然刺激其他國家有樣學樣，美國商品也因此被征收報復性關稅。

由于歐洲國家迅速集體反制和報復，美國的進口額和出口額驟降50%以上，19世紀以來確立的世界貿易體系隨之崩潰。損人不利己，蕭條進一步加劇。再看看“后浪”特朗普政府搞的那些貿易摩擦措施，跟“前浪”胡佛們有區別嗎？

歷史的相似面再度展開。1932年6月，近兩萬名一戰老兵聚集在華盛頓國會大廈前，要求政府兌現承諾的撫恤金。僵持個把月后，胡佛派出了以名將麥克阿瑟、巴頓等領銜的超豪華陣容“武力清場”，終釀流血事件。再看“后浪”特朗普，面對美國民眾因一名非洲裔美國人被暴力執法致死的游行事件，不但不尋思如何平息民憤，反而指使美國國民警衛隊前往“鎮壓”，還直斥之為“暴徒”，威脅要“開槍”，真不可思議！

撫恤金進軍事件，為胡佛的1932年大選增加了新的負面因素，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羅斯福甚至因此事件稱胡佛是“腦子里一堆漿糊”。“前浪”猶如此，“后浪”何以堪！只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前浪”的所作所為，最大的價值應該是供“后浪”們“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但如果“后浪”閉目塞聽，就像華特·李普曼說的那樣，“我們不是先看才有定見，我們是先有定見再選擇性地看”，那就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