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家人，遠離耐藥細菌

小田健司 川口讓 劉欣

不必要的藥劑處方、不遵醫囑而自行服用藥品等都可能導致耐藥細菌的增多。

| 抗菌藥物失效 |

去年12月，日本國立國際醫療研究中心醫院的研究團隊發布了令人驚愕的調查結果：一年來，日本死于“耐藥細菌”的病患或已超過8000人。

所謂耐藥細菌，是指抗菌藥物（抗生素）對其無效，也就是能抵抗抗菌藥物的細菌。

該團隊針對“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MRSA）”和“耐氟喹諾酮大腸桿菌”兩種細菌展開調查。金黃色葡萄球菌能存活于人體咽喉、鼻腔、皮膚等部位，引發食物中毒、痤瘡、膿皰等化膿問題。大腸桿菌則是腸道細菌的一種，是腹瀉等疾病的病原體。這兩種細菌可能會對甲氧苯青霉素和氟喹諾酮產生耐藥性。除了參考厚生勞動省從2000所境內醫院采集的數據，團隊還通過菌血癥死亡率進行了推算。

2017年，因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死亡的日本人有4242人，耐氟喹諾酮大腸桿菌的致死人數為3915人。此前地方媒體報道過單發性死亡病例，這是首次在全國范圍內進行統計。

研究中心醫院的信息教育支援室長具芳明醫生說：“過去日本就存在耐藥細菌問題，全球范圍內受此影響的患者也在不斷增多。醫療機構的工作人員有這樣一種感覺：耐藥細菌的種類和感染的人數在增加。要制定對策，就必須把握現狀。”

各種各樣的細菌存在于人體表面和內部，平時它們并不會引發健康問題，但老人、兒童或因大型手術免疫力低下者就容易受影響，比如綠膿桿菌會引發肺炎，為了防止出現這種問題，就需要為病患使用抗菌藥。如果患者感染的綠膿桿菌是耐藥細菌，抗菌藥物無效，則可能出現病癥難愈甚至死亡的情況。

讓醫護人員棘手的耐藥細菌究竟是如何產生的呢？具醫生解釋道：“原本就存在的少量耐藥細菌會不斷繁殖增多，而使用抗菌藥物的過程中還會有部分細菌突然變異，成為耐藥細菌。”

比如，使用氟喹諾酮殺滅大腸桿菌時，腸道內的菌群遭到破壞，細菌會逐漸減少、衰弱，但能抵抗藥性的細菌卻會殘留下來，并利用余留的空間繁殖增多。

| 不用抗菌藥治感冒 |

有些病患體內的耐藥細菌是受他人傳染而得，有些則是由于其體內原有細菌的變異而產生。盡管耐藥細菌的出現原因并不單一，但可以肯定的是，過多使用抗菌藥物，細菌就更容易產生抗藥性。我們應避免在不必要時使用抗菌藥物。

但“不必要的抗菌藥物處方”隨處可見，比如感冒處方。如果我們得了病毒性感冒，抗菌藥物是無效的。而大部分人卻還持有“感冒了就得吃抗菌藥物”的誤解。去年的網絡調查顯示，面對“抗生素對普通感冒和流感有效嗎？”這一問題，只有22.1%的參與者選擇了正確答案——“無效”。

對耐藥細菌的研究成為國際社會面臨的重要課題。

這一點雖說對學習過傳染病知識的醫生來說再清楚不過了，但還是有些醫生會給感冒患者開抗菌藥。日本化學療法學會去年在雜志上發表了相關統計結果：有兩成醫生給感冒患者開過抗菌藥，這部分患者占到感冒患者總人數的41%。然而，根據具醫生的介紹，需要服用抗菌藥物的感冒患者不超過7%。就算隔三差五服用抗菌藥，也會提升體內細菌獲得耐藥性的風險。比如，有些人從醫院取藥后，吃了幾天藥感覺癥狀輕了就停藥，后來又自行繼續服藥，也可能成為耐藥細菌出現的契機。

| 診所更應注意 |

本次采訪中，常聽到醫療工作者這樣說：“如果患者強烈要求開藥，診所的醫師往往不得不答應。”

但也有診所堅守原則。在東京市中目黑區，有一家由嘉村洋志和瀨田宏哉醫生在2018年開設的“中目黑本地診所”。診所提供的夜間診療服務，深受當地居民喜愛。兩人在開設診所前，曾在醫院診治過許多輕癥或重癥患者。兩位醫生觀點一致：“只有患者有細菌性感染問題時，才需使用抗菌藥物。”

中目黑本地診所的候診室和診療室里擺放著耐藥性宣傳手冊，幫助患者普及知識。面對主動要求開抗菌藥物的感冒患者，兩位醫生會耐心地向患者解釋為何沒必要如此用藥。有些患者因而感到不滿，甚至在網上公開發表差評。即便如此，醫生們依然堅持不隨意使用抗菌藥物。

那么，其他國家的醫生又是怎么做的呢？

心血管內科醫生河田宏現居美國俄勒岡州。他介紹道，在美國，不熟知感染知識的醫生不會自作主張地給患者用抗細菌藥物。他說：“在美國，住院患者的主治醫生大多是內科大夫，他們有專門的職業名稱，叫‘醫院醫生。不論患者病情好轉還是惡化，他們都會及時與專家會診。如果遇到棘手病癥，還會按需請求感染科專家協助。”如果非感染科醫生為了殺滅患者體內的細菌，輕易給患者開抗菌處方藥，核查體制就會發揮作用。河田宏繼續說道：“醫院醫生如果這樣做，就會受到藥劑師的指責，感染癥委員會等部門若判定‘沒必要使用抗菌藥物，則會要求主治醫生更改處方。”

顯微鏡下，對碳青霉烯類抗生素有抗藥性的腸道細菌（上圖）和對多種藥劑有抗藥性的不動桿菌（ 下圖）。

此外，除了內科和家庭醫生之外，美國的診所醫生大多不診治感冒、肺炎等病癥。

| 抗藥細菌的擴散 |

在醫療機構努力糾正抗菌藥物濫用的現狀時，另一則震驚業界的新聞出現了。日本國立感染癥研究所通過研究發現，在日本，感染強耐藥大腸桿菌等腸道細菌的患者不斷增多，而這些細菌最初是在海外發現的。

這些腸道細菌對碳青霉烯類抗生素有抗藥性，且能產生破壞藥物成分的酵素。日本傳染耐藥性研究中心的菅井基行說：“不少患者是在海外停留時，因生病或交通事故入住當地醫院，進而在那里感染上了耐藥細菌，回國之后才意識到。而本次調查顯示，有些沒有出過國的人也感染了這類細菌。”醫生推測，這些患者是在國內被出過國的其他患者二次傳染的。

對抗耐藥細菌已經成為國際課題。2015年5月，世界衛生組織制訂了“全球行動計劃”。2016年5月，在G7日本伊勢志摩峰會上，七國集團也制訂了耐藥細菌對策方針。

厚生勞動省結核感染科的加藤拓馬副科長說，2014年英國經濟學家吉姆·奧尼爾的報告引發了各國的重視。報告稱，此前全球死于耐藥細菌的總人數已超過70萬，如若不采取相應措施，到2050年這一數字將達到1000萬。2018年全球死于癌癥的患者約有960萬，對人類而言，耐藥細菌恐將成為與癌癥相同程度的威脅。

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公布的資料，希臘、羅馬尼亞、比利時等國家的抗菌藥物使用量非常高，與之相比，日本的用量還不算太高。雖說如此，但若將家畜飼料、農藥相關的抗菌藥物包含在內，全日本一年的抗菌藥用量也有1700噸左右。如果將統計范圍縮小到“頭孢類”“喹諾酮類”“大環內酯類”這三種抗菌藥物，日本的年使用量就一躍成為全球第二，僅次于希臘。

這幾種藥物均屬于廣譜抗菌藥，如果細菌對廣譜藥物產生抗藥性，其他作用范圍更狹小的藥物也就無法發揮作用，細菌的結構和形態都會出現惡性變異。

近年來，國際社會不斷推進避免抗菌藥物濫用的措施。自從1928年第一種抗菌藥物“青霉素”誕生以來，耐藥細菌就開始不斷增多，新型藥物也隨之被開發。而現在，新型抗菌藥物的開發卻陷入停滯。隨著抗菌藥物使用受限，抗菌藥物市場也在縮小，甚至有大型制藥企業因此倒閉。面對耐藥細菌感染，預防手段也已近枯竭。難道人類會因此面臨滅亡嗎？

具醫生對此給出了明確否定。在抗菌藥物出現之前，人類已經有漫長的發展歷史。不過，他也提醒大眾：“假如我們不采取措施，很可能回到沒有‘有效抗菌藥物的時代，會失去許多治療疾病的方式，人類的平均壽命也將縮短。我們必須從現在開始盡量讓抗菌藥物繼續發揮效用。”

只在必要時刻適量使用抗菌藥物，努力度過“耐藥細菌”的危機，這不僅是醫療工作者的艱巨使命，更是全人類的責任。

[編譯自日本《AERA》周刊]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