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任遠

5月29日,一名女子戴著防護面罩在巴西圣保羅的雜貨店內購物
蘇珊娜是一個嫁到巴西人家的歐洲女郎。與巴西丈夫生下一女后,她與丈夫住在圣保羅的中產階級社區依塔依穆·比比(Itaim Bibi)。那里是圣保羅第二大金融區,也被認為是這座貧富懸殊巨大的城市里最安全的中產社區。
然而,正是這些中產社區和富人區,暴發了巴西的第一波新冠疫情。隨著有錢人從外國把病毒帶回,3月時蘇珊娜居住的社區就有了一個老翁感染新冠肺炎。
筆者與蘇珊娜取得聯系時,她非常擔憂,因為她的女兒跟老翁的孫女是很密切的玩伴。女兒和小區里的孩子們共用很多游樂設施,包括游泳池和操場。所幸的是,蘇珊娜的女兒和家人并未受感染,但是平時進出這個小區幫助老翁家打掃衛生的阿姨就沒那么幸運。
也正是這些幫中產階級打理家務的清潔阿姨和保姆,把新冠病毒帶到了貧民窟。蘇珊娜看到巴西政府和小區管理方沒有任何舉措之后,感覺勢頭不對,便跟家人一起隨自己母國的撤僑飛機回到歐洲。
即使是東亞人,在巴西也被認定為“白人”。
她打算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回巴西,除了疫情原因之外,巴西社會即將到來的經濟和社會沖擊,也讓她和其他中產家庭寧愿繼續呆在海外。
通過在電視鏡頭前啃食熱狗,巴西總統博索納羅試圖營造一種“生活如常進行”的氛圍。他甚至宣稱,新冠疫情是媒體布下的陷阱,導致了巴西經濟停頓。
不少人表示,博索納羅對抗疫工作置之不理的態度,讓巴西每隔一分鐘就有一人死于新冠疾病。博索納羅的支持者們卻認為,左翼地方政府任意封鎖經濟,導致不少中小企業破產,才是多地引發騷亂和示威的原因。博索納羅支持者與反對者在街頭對峙,很快演變成蔓延全國的暴力沖突。
美國眼下的“反種族歧視”示威也波及巴西。在巴西社會,“白人”和“黑人”的定義與外界有所不同:即使是東亞人,在巴西也被認定為“白人”。而在17世紀被大量販賣到南美的非洲后裔,則被單獨劃入“黑人”的類別。住在貧民窟、受到新冠疫情嚴重沖擊的黑人群體,成為反種族歧視示威的主力,也是反對博索納羅的一支重要力量。
在深圳經營巴西燒烤店的巴西人亞歷山大告訴筆者,他身邊幾乎沒有博索納羅的支持者,許多原本總統的支持者也由于疫情肆虐改變了態度。
疫情暴發以來,博索納羅辭退了兩名衛生部長,他的鐵桿盟友—司法部長謝爾吉奧·莫羅早在4月黯然辭職,在博索納羅陣營內部產生強烈的震撼效果。莫羅作為巴西右翼選民的英雄人物,在博索納羅上任之初曾被寄予厚望—徹查左翼政府過去12年執政留下的貪腐案件。莫羅的離去,估計會帶走博索納羅30%的支持者。
更具威脅的是,巴西不少溫和右翼政黨選擇與左翼政黨合作,組建一個跨越左右的在野黨大聯盟,以促成博索納羅下臺。“我們團結在一起”運動,旨在發起彈劾博索納羅的聯署,目前已征集到10萬個簽名。
然而最新民調顯示,博索納羅依然享有30%的支持率。博索納羅要穩住自己的基本盤,必須與媒體展開圍繞新冠疫情的敘事爭奪戰。
媒體與巴西聯邦政府對著干的一個重要戰場,是疫情數據的真實性。巴西媒體一直質疑巴西政府公布的新冠死亡數字,幾乎每天報紙的頭條都是如此。自6月8日起,巴西聯邦政府竟然停止了公布新冠患者數據。與之針鋒相對的是,媒體、反對派陣營以及部分地方政府,自發地調查和公布數字。
早在執政之初,博索納羅跟主流媒體的關系就非常糟,他在記者會上模仿特朗普怒斥媒體,甚至有激進支持者對記者發出人身威脅。作為報復,巴西最大的兩份報紙《Gruppo Globo》和《Folha de S?o Paulo》,都宣布“杯葛”博索納羅在總統府門口的記者見面會,以免出席的記者遭到總統府外的民眾圍攻和辱罵。
在博索納羅支持者看來,主流媒體早已被“極左勢力”滲透,散播令人恐慌的“假信息”,導致民生凋敝、經濟衰敗。博索納羅指責一些反對他的年輕示威者是“恐怖分子”,并且認為主流媒體采取雙重標準:一般人行使暴力時被嚴懲,但是屬于黑人抗爭者的行為卻受到縱容。
為了讓支持者重新走上街頭,博索納羅不僅出現在集會上,他甚至還騎上一匹馬,在警衛的簇擁下策馬飛奔。然而,這種高調的亮相,卻被人認為是旨在轉移對自身惹上官司的關注。
事情還是與莫羅有關:莫羅的辭職,是博索納羅強迫其辭退里約熱內盧警察總長觸發的。據說,里約熱內盧的警察找到了博索納羅家族一些早年的丑聞,甚至掌握了總統兒子制造虛假社交媒體賬號和炮制假新聞的線索。
巴西當地分析家認為,博索納羅被彈劾的概率非常高。新冠病毒造成的重大人員傷亡,有可能導致巴西總統被以“損害公眾健康罪”起訴,從而觸發彈劾機制;而莫羅辭職后繼續遭到司法機構傳召,作供詞的時候難免會把博索納羅強迫其辭退里約熱內盧警察總長的更多內幕披露給社會公眾,甚至把里約熱內盧警方調查總統家族的一些細節也一起揭露出來,這也可能觸發彈劾程序。
隨著巴西累計新冠確診數攀升到全球第二,博索納羅繼續“無所作為”,也許會把更多人推向他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