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洗腳和推倒雕像

錢克錦高級編輯，專欄作者

喬治·弗洛伊德之死，意外點燃了2020 年“夏季風暴”。在他被“跪殺”后的兩周，歐美的示威連綿不絕，宛若1968 年波瀾壯闊的西方左派運動。

時代在變化，示威也有新的內容。比如風靡一時的下跪運動。

2016 年，美國橄欖球聯盟（NFL）的舊金山49 人隊明星科林·卡佩尼克，在開賽前奏國歌時，不按常規站立撫摸胸口，而是單膝跪地，以示抗議警察對黑人暴力執法。此舉當時引起極大爭議，不過隨后單膝下跪漸漸成了抗議暴力執法、爭取平等權利的一個象征。

最近單膝下跪風靡一時，不僅有示威現場的警察下跪，眾議院議長佩洛西也帶領諸多議員在國會大廳下跪，前副總統拜登也跪了，甚至加拿大總理特魯多也跪了！

更重要的是，不支持下跪有風險。NFL 新奧爾良圣徒隊的明星四分衛德魯·布利斯，說他不支持對國旗和士兵不敬的舉動，立即被媒體窮追猛打，隊友也公開表示“受到傷害”。布利斯最后公開道歉。

特朗普及其追隨者表示絕不下跪—爭議因此更加激烈。

下跪之外，還有一次洗腳事件也令人印象深刻。6 月6 日，北卡州卡瑞市游行過程中，有幾名白人，包括三名白人警察，集體跪下給兩名黑人牧師洗腳。據說洗腳是基督教派的一種宗教儀式，表達信徒之間的謙卑和友愛。但這次洗腳，被美國一些媒體解讀為白人的懺悔與和解之舉，有了宗教之外的意義。

為黑人牧師洗腳，場面還算得上平和。但明尼阿波利斯市長雅克布·弗雷想表達和解，就沒有這么幸運。

6 月6 日，數百名黑人聚集在弗雷家門前示威，要求該市停止撥款給警察局。弗雷是個左派，一直為弗洛伊德喊冤，并在他的葬禮上失聲痛哭。但一名女性示威組織者居高臨下地把話筒湊到他嘴邊，勒令他表態“贊成還是反對？！”弗雷想開口解釋，該女性不耐煩地說“那么你他媽的滾回家吧！”人群頓時呼喊“雅克布，滾回家！”無法辯解的弗雷，只能灰溜溜地走開。

和這些事情相比，推倒雕像行動顯得更有“歷史感”。英國示威者認為，布里斯托爾市的英雄愛德華·科爾斯頓是個奴隸販子，于是就把他的雕像推倒，扔到河里;他們還在丘吉爾雕像上寫上“種族主義者”。在美國，多地的哥倫布雕像被毀壞，因為他的“發現新大陸”被認為“開啟了印第安人和黑人的災難”;弗吉尼亞州州長決定拆除內戰時南方將領羅伯特·李的雕像，因為李也是“種族主義者”。

十幾年前，我曾前往葛底斯堡美國內戰戰場遺址采訪，發現那里大量的紀念碑和雕像，不僅紀念勝利的北方將士，也紀念失敗的南方將士，且在布局上平等對待。當時我就頗有感慨：這才是客觀看待歷史。沒想到，在過去幾年里，美國激進左派對這些越來越生氣，常有要推倒這類雕像的沖動—這一次算是高潮。

哥倫布也好，丘吉爾也罷，對他們的是非功過，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看著不順眼就推倒雕像，那么在不久的將來，是不是也要將奴隸主喬治·華盛頓的弗農山莊摧毀而后快？那些令人不快的歷史遺跡，是不是都要讓它們“眼不見為凈”？讓目之所及的歷史遺跡，也都符合今天的政治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