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態內生性視角下內部控制與財務績效的關系

(貴州工程應用技術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貴州 畢節551700)

引 言

自2002年美國頒布薩班斯法案以來，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紛紛效仿美國的做法，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加強內部控制立法與監管的熱潮。我國財政部等部委也發布了企業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并要求從2012年起開始分類分批實施。內部控制的核心目標是提高企業經營效率和效果，因此，內部控制對公司績效的影響以及相關機理的檢驗成為近年來國內外內部控制研究領域最為熱門的話題之一。但是，就此得出的結論卻大相徑庭。大部分學者從降低代理成本、信息不對稱程度以及風險水平等角度出發，認為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顯著改善公司經營績效[1]。而另一部分學者則基于內部控制相關條款執行成本的角度，認為內部控制相關條款的實施成本過高，會給公司的經營績效帶來消極影響[2]。此外，還有一些學者認為內部控制對公司經營績效不會產生顯著影響[3]。

造成上述研究結論不一致的原因，除了在不同的制度背景、監管環境及研究視角下，所采用的內部控制評價指標和公司績效衡量指標存在差異外，更重要的還可能是因為現有大部分研究幾乎都先驗地把內部控制看作是外生變量,認為它與公司績效之間是一種單向、靜態的關系,而忽略了兩者自身的動態調整過程以及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跨期影響。此外，大量研究也表明，由于資本市場的不完善以及企業普遍存在的盈余管理行為，導致會計利潤和股票價格可能都不能真實地反映企業經營績效或市場價值[4]。因此，在實證考察內部控制與公司績效關系時，如果忽視研究方法和變量指標選取等方面的影響，則可能難以得到可靠的結論。

基于此，本文以我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2009-2017年共9年的平衡面板數據為樣本，基于外生、內生及動態內生性視角,使用最小二乘法(OLS)、固定效應模型(FE)和系統廣義矩估計模型(Sys-GMM)，選取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公司財務績效衡量指標，對內部控制與公司財務績效的關系進行深入探討,以試圖解決和回答在中國新興加轉軌的特殊制度背景下，我國上市公司近些年如火如荼的內部控制建設到底有沒有提高公司績效水平，究竟是內部控制建設提升了公司績效水平還是良好的績效推動了內部控制建設，在不同的年份內部控制與公司績效是否存在相互作用或自身是否存在路徑延續等問題。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合理保證企業經營績效，最大限度創造價值和財富，是企業進行生產經營活動所追求的重要目標。無論是美國的COSO報告，還是我國的《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都將提高經營效率和效果作為內部控制的核心目標。因此，健全有效的內部控制規范體系能夠合理保證包括公司經營效率和效果在內的各項內部控制目標的順利實現。一方面，代理理論認為，現代企業表現為一系列委托代理關系。企業內部各利益相關者都有自身利益訴求，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與其他利益相關者產生利益沖突。內部控制產生的本源是委托代理問題，天生就是為了維護企業內部各利益相關方的利益關系而存在的，它要求相關各方按照預先設定的規則行事，其本質表現為企業中各平等利益主體之間的相互制衡和各科層權力主體依上而下的監督，通過規范的授權審批、復核及職務分工等實現控制目標[5]。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實現對大股東和管理層權力的監督和制約，有助于抑制兩類代理成本[6]，從而實現更好的財務績效。另一方面，信息不對稱也是內部控制要解決的核心問題。高質量內部控制有助于提高公司財務信息的可靠性，增強公司信息透明度，緩解信息不對稱[7]，從而確保公司財務績效。總之，高質量內部控制有助于緩解公司各利益相關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降低代理成本，是改善和提高公司財務績效的重要制度保證。

但同時，內部控制也是一種存在高額成本的制度安排。自薩班斯法案頒布以來，關于其執行成本與收益的爭論就一直持續不斷。周蘭和何安億認為內部控制審計費用、外部咨詢及技術更新費用等是其制度成本高昂的關鍵[8]。相關調查也表明，第一年執行薩班斯法案404條款的美國大型企業需要耗費的總成本超過460萬美元，第二年的平均遵循成本雖然有所下降，但也達到380萬美元[9]。由此可見，企業要想建立健全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并確保其高效運行，前提是要擁有足夠的財務資源。可以說，充足的財務資源是企業構建、實施和評價內部控制規范體系的基礎和保障，對內部控制質量具有重要影響。財務績效優良、財務資源雄厚的公司更傾向投資于高端先進的信息系統，不僅擁有足夠的人力和經驗去維護這些系統[10]，也擁有更多的財務資源支付后續內部控制咨詢和審計費用；而財務績效欠佳、財務資源薄弱的公司則不可能有足夠的人財物力資源投入到內部控制建設中[11]。因此，財務績效好的公司內部控制質量更高。

綜上所述，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之間具有相互影響的因果關系，并且這種相互影響的因果關系也是兩個變量之間存在內生性關系的主要原因。基于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在內生性分析框架下，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存在積極的交互影響。

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間不僅存在相互影響的因果關系，而且這種相互影響的關系還可能具有跨期效應。一方面，加強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建設，提高內部控制質量對公司財務績效的積極影響更可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體現，具有一定的滯后性。首先，從內部控制建設和執行成本來看，其存在逐年下降的趨勢。在開始建設內部控制的年份，企業往往需要先建立并測試內控制度的合理性、糾正的不合理制度，還需要對員工進行培訓等，這一系列活動使得公司經營成本劇增。而在以后年份，隨著新建制度的逐步推行，工作重心則轉為進一步優化內部控制制度，制度建設成本會逐年下降。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員工對新建制度越來越熟悉，執行過程中的抵觸情緒逐漸消失，相關咨詢和審計服務費用也會降低，這些也都會使內部控制執行成本逐年下降。其次，從內部控制執行效果來看，制度從建立到執行并進一步內化為企業內部各級各類人員的自覺行為，從而規范企業生產經營活動，最終改善企業財務績效也需要一個過程和時間來體現。因此，企業建立健全并執行內部控制規范體系可能在以后期間才能帶來顯著收益；另一方面，雖然說良好的財務績效和充足的財務資源是公司建立健全并運行內部控制規范體系的經濟基礎。但是，由于企業財務資源需要有一個經營與積累的過程，并且反映企業財務績效的各類評價指標的披露也往往具有定期性。因此，財務績效對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也可能具有滯后性。基于此，提出如下的研究假設：

H2：在動態內生性分析框架下，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存在跨期影響。

二、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9-2017年滬深兩市非金融類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在此基礎上剔除ST和*ST等財務數據異常及數據不全的樣本公司。經過篩選，最終得到909家公司9年的平衡面板數據，共計8181個有效樣本觀測值。內部控制指數來自DIB內部控制與風險管理數據庫，其他相關財務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數據處理使用Stata14.0統計軟件完成。

(二)模型設定與變量說明

根據研究內容，構建如下方程(1)和(2)作為基本分析模型：

UnEBITi,t=α1+k1UnEBITi,t-1+k2UnEBITi,t-2+β1LnICQi,t+β2LnICQi,t-1+∑γpKp,i,t+εi,t

(1)

LnICQi,t=α2+ρ1LnICQi,t-1+ρ2LnICQi,t-2+φ1UnEBITi,t+φ2UnEBITi,t-1+∑πqKq,i,t+ωi,t

(2)

在后續分析中，為了便于在外生、內生以及動態內生三種視角下來比較內部控制與公司績效關系的差異，在方程(1)和(2)的基礎上分別令相關變量的系數等于0，然后采用不同的方法進行回歸分析。具體而言，令k1=k2=ρ1=ρ2=0且β2=φ2=0，若對方程(1)和(2)分別進行OLS回歸分析，則得到外生視角下的模型；若進行固定效應模型(FE)分析，則得到內生視角下的靜態內生模型。令β2=φ2=0，并對方程(1)和(2)分別進行Sys-GMM模型回歸分析，則得到動態內生視角下的模型。

在方程(1)和(2)中，UnEBIT表示公司財務績效，借鑒Cornett et a1.[12]的做法，選擇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作為衡量指標。具體的計算方式為：首先分年分行業對模型(3)進行回歸，然后用總應計利潤率減去模型(3)的擬合值，得到操縱性應計利潤率DA，然后按模型(4)的計算方式即可得到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

TAi,t/Assetsi,t-1=α01/Assetsi,t-1+β1△Salesi,t/Assetsi,t-1+β2PPEi,t/Assetsi,t-1

(3)

UnEBITi,t=EBITi,t/Assetsi,t△DAi,t

(4)

方程(3)和(4)中，TA表示總應計利潤，等于凈利潤減去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Assets表示總資產；△Sales表示主營業務收入變動額；PPE表示廠房、設備等固定資產原值； EBIT表示息稅前利潤；UnEBIT表示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

LnICQ表示公司內部控制質量，使用深圳迪博企業風險管理技術有限公司發布的中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并取自然對數衡量。考慮到因變量存在的時滯效應，參考Wintoki et al.[13]和周翼翔[14]的研究結論，在方程(1)和(2)中增加了滯后兩期的因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另外，方程(1)中的其他控制變量Kp還包括公司規模(Size，期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資產負債率(Lev，期末總負債與總資產之比)、最終控制人的性質(State，若為國企則取1，否則取0)、成長性(Growth，營業收入增長率)、風險程度(Beta，公司各年度的β系數)以及行業、年度等虛擬變量。方程(2)中的其他控制變量Kq還包括公司規模、資產負債率、最終控制人的性質、成長性、市場化程度(MI，取自2018版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上市年限(Listedage，公司上市年度開始自樣本年度末的年數)以及行業、年度等虛擬變量。

三、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1報告了描述性統計結果。UnEBIT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1.北904和-4.北219。說明不能公司之間的財務績效差別比較大，有的能獲得高額利潤，有的則處于虧損狀態，平均值為0.北060，說明樣本公司財務績效水平還有待進一步提升。ICQ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986.北98和170.北06，并且標準差達到80.北609，說明樣本公司間的內部控制質量存在非常大的差別，平均值為682.北061，說明樣本公司內部控制整體質量還有較大提升空間。其他主要控制變量方面，Lev的平均值為0.北505，說明樣本公司資本結構比較穩健。Growth標準差為21.北038，說明不能公司的成長性差別非常大。State的平均值為0.北656，說明樣本公司中國企占到65.北6%。MI的平均值為7.北566，標準差為1.北772，說明我國市場化程度整體上有了很大提升，但不同地區之間還存在發展不均衡的問題。

表1 描述性統計

(二)內部控制質量對公司財務績效的影響分析

表2中第(1)-(3)列分別使用OLS、FE和Sys-GMM模型從外生、內生和動態內生視角考察了內部控制質量對公司財務績效促進作用。從表2中不難發現，無論是在外生、內生還是動態內生視角下，內部控制質量LnICQ的系數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系數在逐漸變小。從總體上來講，高質量內部控制有助于提升公司財務績效，改善公司經營效率效果，但在不同的假設前提下，內部控制對公司財務績效的促進作用有所區別。

控制變量方面，在OLS和FE模型中，公司規模、資產負債率和成長性都與財務績效顯著負相關，而最終控制人的性質沒有對公司財務績效產生顯著影響。在Sys-GMM模型中，滯后兩期的財務績效對公司當期的財務績效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公司的盈利能力具有一定的持續性，但系數在逐漸變小，說明隨著時間推移，財務績效自身的影響在逐漸減弱。

表2 內部控制質量對公司財務績效的影響

(三)公司財務績效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分析

表3中第(4)-(6)列分別使用OLS、FE和Sys-GMM模型從外生、內生和動態內生的視角考察了公司財務績效對內部控制質量的保障作用。從表3中可以看出，在外生和內生視角下，公司財務績效UnEBIT的系數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動態內生視角下，公司財務績效UnEBIT的系數只在10%的水平上顯著，顯著性水平發生了改變，并且系數也變小了。總體來講，良好的財務績效是公司進行內部控制建設的基礎，是公司進行內部控制體系構建、實施和評價的保障，有利于促進公司內部控制質量的提高，但在不同的假設前提下，公司財務績效對內部控制質量的保障作用也存在一些差別。 控制變量方面，公司規模與內部控制質量顯著正相關。資產負債率和上市年限與內部控制質量顯著負相關。在Sys-GMM模型中，滯后兩期的內部控制質量對公司當期的內部控制質量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公司的內部控制建設工作也具有一定的延續性。

表3 公司財務績效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

(四)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的跨期影響分析

在動態內生性框架下，采用Sys-GMM模型進一步分析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的跨期影響，結果如表4所示。從第(7)列可以看出，前期的內部控制質量與當期的公司財務績效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內部控制對公司財務績效的促進作用具有一定的持續性，不僅能夠提高當期的財務績效，還能提高下一期的財務績效。第(8)列中前期的財務績效與當期的內部控制質量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這也進一步說明了一定的財務資源的積累需要一個過程，是公司內部控制建設和運行的基礎，有利于長期促進公司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

表4 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的跨期影響

(五)穩健性檢驗

為了驗證前述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進一步采用未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ROEBIT，息稅前利潤除以期初期末資產總額平均值)、總資產凈利潤(ROA，凈利潤除以期初期末資產總額平均值)和凈資產收益率(ROE，凈利潤除以期初期末凈資產平均值)等其他財務績效衡量指標對上述模型(1)-(8)重新進行了回歸分析，主要變量的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從表5中可以看出，穩健性檢驗結果與前文結果保持高度一致，說明前文的結論是比較穩健性的。

四、研究結論

我國自2008年發布《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開始全面推進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建設以來，至今已10余年，其提高公司經營效率和效果的目的究竟有沒有實現是一個實證問題。本文以我國滬深兩市上市公司2009-2017年共9年的平衡面板數據為樣本，基于外生、內生和動態內生性的視角，使用OLS、FE、Sys-GMM方法，選取剔除盈余管理影響的公司財務績效衡量指標,對內部控制與公司財務績效的關系進行了深入探討。結果表明，在內生性框架下，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顯著改善公司財務績效，良好的財務績效也能有效提升公司內部控制質量，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存在相互促進作用。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動態內生性框架下，前期的內部控制質量與當期的公司財務績效正相關，前期的財務績效也與當期的內部控制質量顯著正相關，表明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財務績效具有跨期影響。這些結論也意味著以往研究簡單把內部控制與公司財務績效之間的關系看作是外生或者內生的假設可能欠缺合理性，兩個變量之間更可能具有動態內生性關系。本文從動態內生性視角探討內部控制與公司財務績效的關系，是對現有研究的有益補充和拓展，能夠幫助我們進一步正確認識和深入理解內部控制與公司財務績效的關系；同時，也有助于企業充分認識內部控制建設的重要性，從而自覺強化貫徹落實內部控制規范體系。

表5 穩健性檢驗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