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菁
摘要:情感觀察類真人秀以“強故事性”為基礎注重敘事語言的精準運用。文章以《戀夢空間》為例,得出其敘事人物為素人與明星的兩極呈現,節目的主角素人敘述者被塑造為臉譜化形象與復合型角色。此外,該節目的敘事維度通過增強時間密度、放大場景細節、進行時空壓縮,從而營造熱點,同時在懸念與矛盾的雙重敘事邏輯下加深受眾卷入度。
關鍵詞:情感真人秀 ?觀察類綜藝 ?戀夢空間 ?敘事語言
在敘事學的視域下,敘事即講故事。“在西方,小說與神話、傳說、寓言、童話等一起被稱為虛構作品,其共同特征是通過人物關系及其行動構成事件與情節,并且人物的行動必定在一定的場景中進行。”從這個意義上講,敘述語言的基本成分即故事。在綜藝節目中,敘事語言主要通過敘事人物、敘事維度、敘事邏輯等方面體現。
敘事人物:素人與明星的兩極呈現
在敘事作品中,人物作為情節發展的核心動因,在敘事作品中有著二重性特點,即作為行動元與角色同時存在。行動元指人物是推動情節發展的要素,角色指具有生動性格的人物形象。行動元是推動情節的主動因,角色是構建行動元的動機。
節目中,素人是主行動元,明星觀察團是補充行動元,突出塑造的是主行動元的角色。即素人是敘述核心,觀察團評論是敘述外部補充,二者相合才從真正意義上完整地敘述了節目。
素人敘述者。1.臉譜化形象。臉譜化人物即形象單一、性格固定的扁平人物。《戀夢空間》中的臉譜化人物,符合現實“情感”議題中被標簽化的人群,如“直男”“小女人”,其能幫觀眾迅速識別、記憶素人,從而增強節目辨識度,吸引觀眾注意力。
節目采用了集中的藝術手段塑造嘉賓人設,如退伍軍人陸文韜“對每個女生都同一程度的關心”“讓女嘉賓動手解決問題”等多個“不懂女性”的行為重疊,使一個戀愛經驗缺乏、性格憨厚的人物立然而出。此外,這些舉動符合現實中對直男式舉止的吐槽,滿足了觀眾在節目中尋求的認知認同。
典型嘉賓的人設增強了節目的表現力。“鋼鐵直男”的形象給第一次面對小屋眾多角色的觀眾制造了記憶點,讓觀眾不至于因對素人角色的陌生而失去觀看興趣,又不自覺推測其最后結局,進而持續觀看節目。對陸文韜這個角色,觀眾將預測“他可能不會被小屋任何女嘉賓選中?”若結局與預測相符合,則節目在故事結果層面與觀眾達到了某種淺度互動,既強化了觀眾對節目敘事邏輯的認可,又提高了其對下一季節目的關注度。
總體來說,一個臉譜化的敘述人物能夠在進入故事階段吸引觀眾,在結束故事階段增強受眾的卷入度。
2.復合型角色。復合型角色類似于性格復雜、變化莫測的圓形人物,其性格特點隨著故事發展才逐漸展露,觀眾很難預測人物的下一步行動。《戀夢空間》中,微博成為打造多元角色的重要補充媒介。
復合型角色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其一,內心深處的情感活動難以捉摸,出于情感動因的行動常常出乎意料,故內在情感的復雜性必然呈現為復合的外部形象。其二,多面形象使人物更立體,打破“好的全好、壞的全壞”的簡單分類,構成了綜藝真實的基礎。其三,角色行為不可預測推動著事件情節發展的錯綜走向,構成了敘事結構的不同層次,增強了故事情節的豐富性與感染力。性格爽落的鄰家妹妹許冰晗、欣賞許冰晗的林冠羽、對林冠羽抱有好感的余思婭,三人之間復雜的關系使許冰晗尷尬而進退兩難,一邊是對林冠羽的傾心,一邊是對同伴情緒的照顧,糾結之間展現了人物簡單天真又細膩成熟的一面。同時,許冰晗是否會因此更改自己的選擇等疑問拉動著觀眾的好奇心。
嘉賓私人微博ID的公開成為補全人物性格的重要因素。出于對余思婭競爭欲、占有欲、強行為的憤怒、好奇、疑惑等不同動機,部分觀眾的電視媒介接受行為轉化為網上互動行為,通過瀏覽評論其私人微博,滿足窺探的私欲。觀眾發現,微博中的余思婭是一個很難符合“偏執”刻板印象的“優雅的瑜伽老師”。觀眾主動尋找幫助自己塑造了完整的人物形象,加深了對人物行為和節目敘事的理解,且有自我發現的參與感,從而保持觀看節目的熱情。
媒介間的認知互補,使微博成為了敘事的一部分。“綜藝節目話題化敘事策略主要指對有關熱點社會話題進行討論,與參與的網民進行充分互動,使有關社會熱點話題的討論向深度與廣度進發,引起廣大網民進一步關注。”兩個節目信息通道雙向構成的討論空間,不斷刺激觀眾對節目進行關注。
明星觀察團。觀察團作為外部補充行動元,不是內部故事的直接參與者,卻是推動整體節目進程、引導情節走向的重要因素。另外,作為和觀眾同樣外視角的“觀察者”,可使觀眾對節目產生心理親切感。
觀察團通過預測人物心理及行為推動情節。在廚房中,余思婭無法打開燃氣灶,陸文韜逃避幫忙,而林冠羽出現后很細心地幫她解決問題。觀察團認為,此舉動會使余思婭的注意力從陸文韜轉向林冠羽。觀察團的推測實際引導了觀眾,有意讓觀眾猜測三者關系,增加了情節的復雜度。
觀察團伴隨觀眾一起觀察的身份,體現在其對人物行動的評價上。人物出場時,觀察員“漂亮”“靦腆”“椰子男”等評價,類似現實生活中他者給人們留下的第一印象。嘉賓相處時,觀察員評論“某人可以把握場面”“某人感到很尷尬”的話語,似于現實生活人們與陌生人相處的感受。聽他人評價的過程,一定程度上建立了交流感與認同感,拉近了節目與觀眾的心理距離。
觀察團的專業分析也是敘事內容的一部分,增加了文本信息量。觀察團補充知識,典型的如50cm以內為親密關系、100cm以內為私人關系;如男生關注點的核心是問題,女生關注點的核心是二者關系,在滿足觀眾收看的基本動機的基礎上,增加了知識性內容,以附加價值留住了觀眾。
敘事維度:時空壓縮的熱點營造
綜藝節目的時空有限性特征類似于戲劇創作的“三一律”——要在一地一天內完成一個完整的情節。“三一律”規則下的創作避免了冗長瑣碎,故事整體層次明晰,情節發展迅速,矛盾沖突更集中。情感議題本身充滿不確定性,具有時間上的長期培育、空間上的多層了解的前提,將情感發展放置于限定的時空中,維度悖論引發的矛盾充滿吸引人的獵奇特征。
增強時間密度。影視的敘事在時間上存在三種基本形態,即物理時間、故事時間和文本時間。“物理時間”是指影片放映過程所消耗的實際時間;“故事時間”是指影片主要敘述對象的行動時間;“文本時間”是指導演根據劇本在影片中所建構的時間。
綜藝錄制時間的有限性體現在“文本時間”及其所設置的時間節點,時間密度被濃縮、時間重要性被強調給敘事人物,增加了行動上的壓力。在有限時間內完成非常規強度的情感任務,能推動事件迅速發展,保證主題、敘事集中、層次清晰,使習慣快速消費的觀眾保持觀看興趣。
《戀夢空間》五天迎來一個告白日。五天的短時限,異性嘉賓被嚴格限制的獨處時間,二者與尋找符合自身審美、價值觀、消費觀的心儀對象的高難度,構成節目最主要的沖突。
沖突稠化的時間密度對嘉賓提出了挑戰,需要他們在有限時間內找尋無限信息,以完成節目任務。嘉賓只能在“被裝飾”和“隱喻”的行動中推測人物性格的可能,如女性在廚房中的優秀表現可能表示她很賢惠。這些尋找行動一方面迫使嘉賓集中精力投入故事主題,一方面也激發觀眾的能動性,帶動觀眾關注文本。
時間節點包括五天后的告白,每晚十點戀夢影像信的錄制、約會選擇等,時間節點的設置以隔斷的時間限度強迫人物保持興奮,進一步撥正情節、回歸主題、強化壓力。
第一天會面后,嘉賓要做出選擇,決定接下來四天以誰為關注對象;每一天結束后,嘉賓必須決定心儀對象,反思與糾正自己的選擇。時間節點讓每個嘉賓主動推動敘事,不至于太過佛系而消極敘事。節點的階段結果也不斷為觀眾設置爆點,保持著話題熱度。
放大場景細節。觀察類節目的實質是對私人領域的放大;局限的空間又進一步放大內容的細節,將被隱藏的內容釋放,讓矛盾沖突集中。二者滿足著觀眾的窺私欲——對戀愛細節的想象。
大多奇觀型綜藝都將非日常空間作為增加節目新異性的因素,與此不同,情感類真人秀設置的是觀眾感到熟悉且生活化的日常空間。嘉賓起居被限制在一棟別墅中,內部場景布置溫馨;嘉賓的約會地——卡丁車館、生態動物園、手工作坊等都是日常約會戀愛的地點。熟悉的場所阻止了觀眾注意力的偏移,保證其能將關注點放在“戀愛”話題下開展的行動,如彼此猜測心意、舉止間的羞澀、話語中的試探等。關注點的集中,如放大鏡一般變異地放大著人物的一切細節。
節目中無論大小空間,均暴露在大眾的審視之下。一天的約會結束后,嘉賓會聚集在小屋的客廳——一個行為受限且無法逃避被注視感的有限的公共空間。他們處在較緊張的情緒中,會做出一些行動以緩解尷尬,如不停地喝水,這種掩飾情緒的動作反而引起觀眾更多的注視;男女嘉賓間的選擇性互動也被放大,如林冠羽只給許冰晗倒熱水,“男生關心女生”作為異性曖昧信號傳達到了觀眾面前。
“時間的設置和空間的安排,在一定程度上是使真人紀錄片升華成秀(劇)的關鍵性因素”。敘事的加速度與多任務、細節的放大與空間的暴露,構建著認知失衡與多種信號符號化的“奇觀”,吸引著觀眾獵奇的目光。
敘事邏輯:懸念與矛盾的雙重疊加
“懸念與矛盾”是《戀夢空間》推動情節發展的主要邏輯,是敘事作品可讀性必不可少的要素,二者構成的敘事張力是激發觀眾期待的核心。節目中大小懸念結合,矛盾集中在人與人及人與自我的沖突中。
節目以“異性情感”為中心的懸念貫穿始終:男女嘉賓的互選告白是整個節目的最大懸念;每晚戀夢影像信的公布結果、戀夢約會場景選擇的時間節點懸念;互選禮物、鏡頭設置的男女嘉賓反應時間差等小懸念。不斷地拋出問題、給出答案的敘事技巧,在快速填補前期鋪墊情節的同時持續引燃觀眾好奇心。
人與人、人與自我的沖突是“戀愛情感”議題最核心的看點。《戀夢空間》沖突的焦點之一集中于余思婭與林冠羽,余思婭傾心于儒雅的林冠羽,在約會中頻頻表達好感,林冠羽則不斷表示拒絕。沖突進一步發展為余思婭持續選擇約會林冠羽,林冠羽始終不回應,并公開對許冰晗示明好感。在與心儀男生的情感沖突中,糅合了余思婭的自我沖突——挫敗、傷心與自我糾正。這些矛盾拉動觀眾一同體驗人物情緒,在濃烈情感下與嘉賓一同進行自我反思。
懸念與矛盾構成了故事大小不一的高潮,喚起了觀眾的情感,加深了觀眾的卷入度,也增強了節目的真實性,是作品吸引觀眾的核心。
結語
《戀夢空間》作為較早的國內情感觀察類真人秀,敘事語言上有許多可借鑒之處:素人與明星的兩極呈現,尤其是素人敘述者被塑造的臉譜化形象與復合型角色的敘事人物;強時間密度、場景細節放大、時空壓縮的敘事維度;懸念與矛盾的雙重敘事邏輯。
當下的視聽文化,無論真人秀、紀錄片、新聞還是各類短視頻,都注重文本的“故事性”。每個時代每個地方每個社會,都有繁復的敘事題材。自人類歷史萌芽時期開始,就有敘事題材的出現。所以,在視頻文化時代,視聽文本所運用的敘事學理論對影視文本的敘述、呈現影視作品、吸引受眾仍有重要意義。(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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