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讓我堅定做自己,并讓我知道成為自己熱愛的模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一個女生知道中天即將采訪青年作家盧思浩,特意找到雜志社編輯,發來長長的一段話。在那段話的結尾,她說:“我經常臨睡時在寢室床上的小桌板前翻閱他的文字,就像是有人在我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我肩膀‘不用怕,我一直都在。”
和這位女生一樣的中學生讀者不在少數,他們把QQ簽名換成盧思浩作品中的句子,喜歡在閱讀課分享他的文章。他們說,盧思浩的文字給予他們溫暖的慰藉。抱著“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中學生如此喜愛他”的想法,我們邀請了盧思浩做客此次的中天會客室。在他的回答中,我們找到了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
記=本刊記者 朱詩琪
盧=盧思浩
圖=本人提供
我討厭孤獨,但習慣了它
記:讀者們特別好奇你的高中生活,能不能分享一件你高中時印象最深刻的事?
盧:“中學”這兩個字離我其實有些遙遠了,記憶里自己算是那種很聽話的學生,但骨子里還是一個熱血的中二少年,特別喜歡把作業想象成電影里的反派,然后用筆一個個把它們挑落馬下。碰上做不出來的題目,我就跟它死磕,導致我基本上是最后幾個交作業的學生。
至于高中印象最深刻的事啊,就是有一次校園廣播放起了周杰倫的歌。那天剛好下大雨,我們全體學生要求播放《晴天》。沒想到那首歌剛放完,天就真的放晴了。或許音樂真的是有魔力的,說到這里,我想起來那時候我會偷偷用MP3,下載的都是周杰倫和五月天的歌。
記:你還記得自己在網上分享第一篇文章的經歷嗎?
盧:第一次在網上分享文字應該是我剛到墨爾本的時候,是2008年的年末。當時,我也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人關注,就是因為剛讀完幾本書,恰好朋友問起我在墨爾本的生活,就想著用文字把這些日子的心情記錄下來。果不其然,這篇文章沒什么人看(哈哈)。零星的幾條評論里,也有人說我“矯情”。不過我也不是為別人寫的,所以不是特別在意有沒有人看到,那時候在意的是自己的好朋友看完后能不能體會到我在國外獨自生活的心情。
印象很深刻的是,到了2009年3月,那時候我在澳大利亞大概有幾個月了。我在文章里寫到了關于孤獨的感受,沒想到這篇文章被很多人轉發了。算起來,這是我第一篇被大家關注的文章吧。
記:你剛剛提到自己第一次在網上分享文章是在初到墨爾本的時候。當時的你才17歲,為什么會想到去澳大利亞留學?
盧:小時候有一次,我怎么也睡不著,爬起來偷偷看電視。那時候還有電視臺放Discovery頻道的節目,剛好一個節目講到了墨爾本這座城市。在電視里,我看到了最藍的天和最綠的草坪。最吸引我的是墨爾本城市最中央的州立圖書館。節目里講解了這座圖書館的歷史,我還看到了許多人在草坪上讀書,周圍是鴿子在隨意走動,仿佛一點都不害怕人類。這是我對墨爾本的初印象,它像顆種子埋在了我心里,后來我只要能接觸電腦,就會搜索關于墨爾本的所有信息。最后的導火索是我們高中跟澳洲的一所學校建立了一對一合作關系,每年都會互派學生去對方的學校體驗一星期。遺憾的是我沒有入選,但很幸運地,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交流了很多關于學習、城市、生活習慣的信息,最終是他促使我決定去墨爾本。
記:一個人遠離家鄉在國外求學,你是怎么排解孤獨的?
盧:在國內的時候,一旦孤獨了,我就會找朋友排解。但在墨爾本的時候,因為人生地不熟,又不善言辭,所以很長時間內沒有可以陪伴在身邊的朋友。那段時間只能靠讀書,不停地讀才能夠緩解內心的焦慮。我到今天依然很討厭孤獨,但我習慣了它。孤獨的時候就做自己喜歡的事,用這些事填滿自己的時間,這可能是所有人排解孤獨的唯一辦法。
成長是我們看待失去的態度
記:“成長”是你新出的小說《時間的答案》中很重要的一個觀點,你覺得一個人成長的標志是什么?
盧:不追求他人的掌聲,而是追隨著自己的內心去生活;不盲目批判別人的生活,而是有一個自己內心的判斷,并且對每一個人保持應有的尊重;獨處時不慌張,有自己熱愛和堅持的事情。
記:有沒有在哪一個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成長了?
盧:成長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緩慢到有一天你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成長了。我也會因為某件事而成長,比如失去親人、遭遇孤獨、遇到不公,但細想來那時的自己并沒有完全應對好這些事。我是在經歷了這些事,痛苦過,掙扎過,出丑過,哭泣過,第二天醒來依然向前走的過程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可能最大的成長是,如今的我終于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
記:你曾提過“90后缺乏一種‘失去教育”,為什么會這么說?如何定義你這里提到的“失去教育”?
盧:小時候只要遇到什么事,我父母一定會說“長大了就好了”,他們從來不給我描述長大之后會面臨的痛苦,只會描述美好之事;初中、高中時也是這樣,所有人都告訴你上了大學一切都會好的,也不告訴你上了大學依然需要堅持的事。比如學習,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上大學后反而更需要用心學習,因為那時候每個人都有了自主學習的能力,一旦稍微停下腳步,就瞬間被拉開了距離。
如果我們只能接受美好的信息,那么長大后需要自己面對失去時,我們就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去跟那些痛苦共處。十五六歲時交的朋友,不會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所以才要學會珍惜;我們早晚會面臨孤獨,所以最好早點尋找到自己的愛好; 我們會面臨他人的非議,所以才需要更早地學會堅定。
記:你覺得更年輕一些的“00后”,也就是現在的中學生讀者是否需要接受這種“失去教育”呢?
盧:我們需要讓同學們接受更多的故事,故事有好的有壞的,只要那些故事本身足夠真實和優秀,就應該被尊重。在同學們遭遇失敗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只用一句“明天會更好”安慰或搪塞他們,而要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著想。我們不應該掩埋痛苦,而是面對痛苦。
另外我想說的是,現在的中學生情感已經很充沛了,他們有自己的痛苦,有自己的糾結,我們應當更多地關注他們的心理健康,這也是“失去教育”的一部分。至少告訴他/她,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每個人都會遭遇的失去的一部分”。
記:失去和成長,你覺得兩者的關系是怎樣的?它們之間要如何得到平衡?
盧:失去就是失去,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成長是我們對待失去的態度,是盡可能不讓失去影響到我們當下的擁有。我們只能跟失去并存,然后從失去中找到自己能學習的部分。這些學習到的部分,能讓我們更好地面對現在和未來的生活。
把接收到的暖意
傳播到更多地方
記:很多讀者認為你的文字特別溫暖,總能給予他們慰藉,作品中這些源源不斷的暖意源泉是什么?
盧:這些溫暖的故事絕大部分來源于我的日常生活。留心觀察身邊的一切,你就會發現暖意和寒冷并存,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關注到溫暖的部分。我被父母、朋友,甚至是被陌生人溫柔地對待過。溫柔是可以孕育的,是繼承下來的,很多時候只需要一絲暖意,就能化解許多寒冷。作為作者,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把接收到的暖意盡可能地傳播到更多的地方。
記:你的許多文字被提煉出來成了大家微博和QQ簽名里的金句,還有人為此整理了盧思浩語錄。有人覺得這些句子準確地表達了他們的想法,也有人認為這些句子單薄且有點“雞湯”。你怎么看待自己寫的一些文字脫離了前后語境被單獨拎出來成為金句或簽名這件事?
盧:如果有人因為這句話而重新振作,或者因為這句話而關注我,也算是一件幸事。我寫出的文字,一旦變成文章放在網絡上,或者變成書籍到每個讀者手中,那么那些文字也就脫離了我,不為我的意志所左右。能給人力量,也算是它的功德,更是我的榮幸。當然如果有人不喜歡,也沒有關系,我會繼續努力。至于“單薄”不“單薄”,這需要用作品來說話,我希望未來能被讀者記住的除了這些句子,還有書里的人物。能創造出更多被人記住的角色,是我開始寫小說的原因,也是我畢生的追求。
記:你之前的文字作品多以散文為主,這次為什么會想到寫一本小說?
盧:我希望被人記住的,是角色,就像哈姆雷特之于莎士比亞,哈利·波特之于J.K.羅琳,一提到蓋茨比就會想到菲茨杰拉德。在小說中,我們可以塑造超越日常生活的經歷,能夠描寫不屬于自己的經歷,甚至能夠憑空創造一個世界,這在我看來既有趣又偉大。我之前一直很想嘗試寫作小說,只是自己還沒有達到寫小說的標準。寫散文,我自己很喜歡,也是我會堅持做的事,在我心目中散文跟小說處于同等地位。這次是因為腦海中關于小說的想法終于成型,因此出版了小說。
記:從散文到小說,體裁轉變是很大的。寫作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這個轉變,你有什么感悟?
盧:散文像是短跑,你知道終點就在前方,需要做的就是怎么樣讓自己跑得更快,我們要做的就是日常的累積;寫小說是跑一場馬拉松,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達終點,因此不能夠把自己所有的想法一股腦地都寫下來,必須學會分配。寫小說時必須有足夠細致的鋪墊和細節描寫,才能讓故事向著想要的方向發展,這恰恰是我比較薄弱的部分,因此在寫前幾章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寫到別的事上,模糊了整本小說的主旨。
我走了許多彎路,才明白了這些,也就是說寫小說要學會收起自己的情緒,把自己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一步步慢慢走下去,直到寫完的那天。
(整理:金文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