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床

@張殿兵

最近，張六爺晚上愁得睡不著。這天，粟抗戰來找張六爺下棋，喊了幾聲無人應答，推開院門，大聲喊著依然無人應答。粟抗戰心里一緊，便急急地推開屋門。進屋見張六爺躺在床上，兩眼空洞無神，正仰望天花板。粟抗戰緊張地問：“六哥，今兒個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嗎？”

張六爺嘆了一口氣，未說話淚先流了下來，說：“我沒有病啊，這幾天一直在想我這要是死了，兒孫也沒人知道呀！”

粟抗戰聞聽，勸道：“現在孩子們都忙，你要體諒他們啊！”

“孩子們不在身邊，感覺活著沒啥意思了。”兩人說話間，粟抗戰觸摸到床沿，一股舒爽清涼從手心穿過。他定眼一看，發現床邊烏黑紫紅發亮，床頭靠背的地方是一棵掛滿了果實的金黃大石榴樹的圖案。粟抗戰認真打量了一番，又讓張六爺下床，掂掂床的重量，結果沒能抬動。張六爺說：“別說你一個人，就是咱哥倆也抬不動這張床。”粟抗戰問：“這床有年頭了吧。”

張六爺點點頭。

粟抗戰又勘察了一下，告訴張六爺：“六哥，這東西非同尋常啊！”

中午，張六爺打電話告訴兩個兒子，家里這張床是明代文物，粟抗戰叔叔鑒定過了。粟抗戰兒子粟改革在博物館當館長，兒子們對此深信不疑。晚上兩個兒子回來了。大兒子因孫子上高中住校要花一筆錢，便說：“爸，家里放著這樣一件寶貝，你一個人住這大院，容易有閃失啊！不如弄到拍賣行處理了，再給您老買個新床睡。”二兒子近來又按揭貸款買了一套房，手頭正緊，便跟著說：“爸，大哥說得對，還是把這張床拍賣折現錢好啊！”

兩個兒子不僅都看上了這張床，說著說著，還為錢的分配問題吵了起來。難得兒子們回家，卻是這樣的結果，張六爺心下涼了半截，怒氣沖沖地說：“這寶貝我一天不閉眼就離不開它。睡了多少年都沒有閃失過，不差這幾年。”

過了幾天，兩個兒子便陸續搬進了大院。此后，張六爺大院一掃從前的寂靜，談笑說話聲響徹四周。

兩年后的一天，張六爺突然停止了呼吸。兩個兒子剛辦完喪事，便迫不及待地找了一個拍賣行朋友來看。拍賣行朋友輕輕刮開大床的一層漆，看后笑了，說：“這哪里是明代文物，也不是黃花梨木，就是一張普通的床。”

“那為什么這床這么笨重？”

“床頭靠背和床框邊處鑲嵌有黃銅金屬，肯定要比一般的床重。”

兩個兒子聽完就泄氣了。這幾個月前粟抗戰也因腦溢血突發去世，無法責問，最后，兩個兒子把床處理給了廢品站。

幾天后，一位喜歡收藏古董的私企老板途經廢品回收站時，被大床吸引住了，反復詢問后，以兩千元價格買走了。沒過多久，這位私企老板把此床帶到江南電視臺的一個鑒寶欄目，經專家鑒定，此床為明代皇帝專門賞賜給重臣的烏金床，寓意“大臣多子多孫保皇帝江山”。此烏金床在國內極為罕見。

兩個兒子看到了這期節目，認出了那張床，趕緊到廢品站問大床下落。廢品站老板說：“床擱這沒幾天就被買走了。”

哥倆得知烏金床是真的文物后，互相埋怨，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可時間久了，老大反思：能陪父親走完最后的人生路程，這是多少金錢也買不來的。老二雖然懊悔失去了那張床，但也忍不住想：如果這幾年沒有大哥的幫助，自己怎么能還得起貸款呢？

如此，那張烏金床的事，終究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