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鵬, 袁青川
(河北大學 經濟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國家對于最低工資制度的執行和各地區最低工資標準的制定十分關注。“十三五”規劃綱要明確指出:“要合理確定最低工資標準,不斷完善最低工資增長機制”?!蹲畹凸べY規定》規定“各地區最低工資標準至少兩年調整一次,使最低工資水平與生產率水平相一致”。
在河北省經濟迅速發展和勞動力市場保障機制不斷完善的背景下,由于人均生產率水平逐步提高,因此多次提高最低工資水平。最低工資本質是一種價格下限,初衷是維護底層勞動者的合法經濟權益和財產權益,維持最基本的社會購買力水平。近年來,河北省最低工資制度逐步完善,覆蓋群體越來越廣,成為政府調節收入分配、保障勞動者權益的重要手段。筆者關注的主要問題是:河北省提高最低工資的就業效應是什么?這種效應究竟有多大?
國外對于最低工資的相關研究歷史較長、理論模型豐富,目前已經形成了時間序列分析、雙重差分分析、面板數據分析等幾大類實證分析方法,但對于具體的最低工資就業效應,國外學界一直各執己見??ǖ?Card)和克魯格(Krueger)運用雙重差分法研究了最低工資對美國新澤西州快餐業就業的影響,結果發現最低工資的提高增加了當地快餐業就業人數[1]。紐馬克(Neumark)和沃雪爾(Wascher)基于17個經合組織國家于1975~2000年的面板數據,研究認為最低工資會降低年輕人的就業率,并且最低工資的就業影響在不同國家之間存在很大差異,但政府采取恰當的措施會降低影響[2]??ㄈR諾斯基(Kalenkoski)和拉科姆(Lacombe)使用縣級數據和空間計量方法研究了最低工資和青年就業的關系,發現最低工資提高10%,青年就業將下降3.2%[3]?;舨?Hohberg)和萊(Lay)利用印度尼西亞1997~2007年勞動力就業數據并且運用固定效應方法進行分析,發現最低工資對正式就業沒有統計學上的顯著負面影響[4]。
由于我國最低工資制度建立時間較短,因此相關領域的研究相對薄弱。一些研究者者認為現如今我國不應該實施最低工資制度,如薛兆豐認為市場供需是勞動力價格的唯一決定因素,最低工資立法不可取,政府不能強行設立最低工資制度予以干預[5]。平新喬認為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只會增加民營企業主用工成本和違法成本,客觀上會削減城鎮就業[6]。張五常認為最低工資制度會增加低勞動技能打工者的失業率,這些低勞動技能打工者一旦失業,會提高社會犯罪率[7]。但以上這些觀點只是從理論出發缺乏具體的實證支撐。
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應該采取最低工資制度并逐步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如羅小蘭認為最低工資對制造業就業效應有正作用而對建筑業有負作用[8]。劉苓玲、黃鋼基于2004~2011年全國30個省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現最低工資提升與城鎮勞動力就業更多地表現為正相關關系[9]。張夢婕、張金花基于河南省1999~2013年的面板數據,認為最低工資對于河南省農業有負向的就業效應,而對于建筑業以及制造業有正向的就業效應[10]。葉林祥、章安辰、童亞軍以長三角地區的25個城市的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認為長三角地區的最低工資促進了城鎮私營部門就業,應該繼續提高最低工資標準[11]。
由上可知由于研究方法、數據選定范圍不一,目前學界對于最低工資的就業效應看法不一。但就我國目前的實際情況,我國的勞動力市場處于買方壟斷市場并且工會體制建設相對落后,勞資雙方力量對比中勞方處于相對弱勢地位,因此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并嚴格監督最低工資制度地執行很有必要。
河北省于1995年6月開始正式實施最低工資制度,1995年最低工資均值為每月160元。截至本文寫作時,河北省于2019年11月1日再次上調最低工資標準,其中第一檔上調250元,其余第二三四檔各上調200元,本次上調過后,河北省最低工資標準位列全國第八位。25年間歷經15次調整,目前的最低工資均值為每月1 737.5元。
圖1、圖2、圖3直觀形象地展現了河北省最低工資標準的歷史狀況和發展趨勢。

圖3 河北省最低工資與平均工資比值年度走勢

圖2 河北省最低工資與人均GDP比值年度走勢

圖1 1995~2006年河北省最低工資走勢
從圖1可以看出,河北省年均最低工資呈現出不斷上升趨勢,隨著社會經濟的迅速發展,2010年以來年均最低工資上漲幅度越來越明顯。并且最低工資第一檔和最后一檔的工資水平差距不斷擴大,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我河北省不同地區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差距不斷拉大。
最低工資與人均GDP的比值可以衡量勞動者在多大程度上享受到了河北省生產力提高帶來的福利。由圖2可知:最低工資與人均GDP的比值一直低于0.4,并且比值大部分時間呈現下降趨勢。說明最低工資占人均GDP的比值仍然比較低,最低工資水平增長速度低于生產率增長速度。
最低工資與職工平均工資之比可以反映出底層勞動者工資與社會平均狀況下勞動者薪資之間的差距。發達國家最低工資與職工平均工資之比在0.4~0.6之間浮動。由圖3可以看出我省最低工資與職工平均工資之比整體在0.4以下波動,并且比值總體呈現出下降趨勢。該比值至2009年降到最低點,2009年以后又有緩慢提升的趨勢。
綜上所述:河北省最低工資標準呈逐年上升趨勢,從各個方面來衡量未來仍有繼續提高的空間,從而使河北省人民更加充分地享受到經濟增長帶來的福祉。
本研究采用2006~2016年河北省地級市統計年鑒以及河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的相關文件,以河北省各個地級市建筑業和農林牧業單位就業量為主要研究對象,以歷年最低工資均值為核心解釋變量。最終篩選出有效樣本量121個,建立面板數據模型。
勞動密集型產業相關從業者工資水平較低,因此最低工資標準提高影響最直接最明顯的就是這些相關從業者;另外勞動密集型產業在我省經濟結構中占據較為重要的位置,吸納了眾多就業。因此筆者主要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單位就業量作為研究對象。為了方便研究,選取了農林牧業、建筑業這兩個具有代表性的產業年度單位從業量作為研究對象。
具體模型如下:
lnempnit=β0+β1lnmwit+Zitλ+μit+εit
為了減少模型異方差性和增加數據分布平穩性,方便得到最低工資的就業彈性,大部分變量采取了對數形式。下標i代表各個地區;下標t代表2006年到2016年不同的年份。河北省各個地區農林牧業和建筑業歷年年末單位從業人數emp的對數lnemp作為因變量,其中下標n=1時代表建筑業年末單位從業人數之對數,下標n=2時代表農林牧業年末單位從業人數之對數;β0為常數項;核心解釋變量為歷年最低工資均值的對數lnmw;μit代表地區個體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Z代表控制變量矩陣,包含了一系列對就業有影響的控制變量,具體包括:人均GDP(rj)、社會固定投資額的對數(lnfix)、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對數(lnincome)、政府對經濟的宏觀調控力度(gy)。其中由于政府對經濟的宏觀調控力度難以量化,所以采用了地方政府公共財政支出與地方國民生產總值的比值來替代,以此來反映政府對宏觀經濟的管控力度,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名稱、說明以及描述性統計
建筑業的實證結果如下表2所示。模型1不加入任何控制變量,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1.338,在1%的水平下顯著,即最低工資增長1%,建筑業就業量增加1.338%。不斷加入控制變量,最低工資對建筑業就業仍然存在積極正向的就業效應,加入四個控制變量后,模型2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2.796,在1%的水平下顯著,此時最低工資的就業效應為2.796%。模型3進一步引入最低工資的二次 項,發現二次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最低工資和就業存在非線性關系。最初增加最低工資會減少就業,隨著最低工資不斷上升,這種效應也在不斷累積,但當最低工資增加到一定程度這種效應便會反轉,反而會促進就業量的增加。張玉柯、陶永朝、張超在研究全國30個省份最低工資對建筑業就業效應時認為最低工資對就業的影響是波浪式的,會隨著經濟發展水平和時間推移而變化[12]。筆者的研究結果與之一致,本文樣本選取時間處于河北省大規?;A設施建設的階段,一方面建筑業就業市場需求量大另一方面工資水平穩步增加,因此最低工資對建筑業的就業效應處于上升的歷史階段。人們所擔心的最低工資對就業的負效應在河北省建筑業并沒有出現。另外河北省地處京津冀經濟帶,勞動力流動性強,地域管制較為寬松。最低工資作為一種價格信號,隨著最低工資的不斷提高,吸引勞動力進入建筑業,反而增加了河北省建筑業的就業量。模型3引入最低工資對數的滯后項,該項系數在1%的水平下仍顯著為正說明上一年度的最低工資會對今年的就業量產生正向的影響。

表2 最低工資對建筑業就業影響
農林牧業的實證結果如下表3所示。模型5仍然不加入任何控制變量,此時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0.833,并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即最低工資增長1%,農林牧業就業量減少0.833%。不斷加入控制變量后,最低工資對農林牧業就業仍存在負向的就業影響,加入四個控制變量后,模型6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下降為-0.572,在5%的水平下顯著,最低工資的就業效應為-0.572%。模型7引入最低工資的二次項,該項系數顯著為負,同樣說明最低工資的影響存在閾值效應。開始增加最低工資會增加就業,隨著最低工資不斷上升,這種效應也在不斷累積,但當最低工資增加到一定程度這種效應便會反轉,反而會減少農林牧業就業量。由于最低保障工資的增加,2006~2016年期間從事其他行業的底線收益要大于農業,因此客觀上減少了農林牧業的就業。模型8引入最低工資對數的滯后項,該項系數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上一年度的最低工資會對今年的農林牧業就業產生負向的影響。

表3 最低工資對農林牧業就業影響
以上說明建筑業和農林牧業的就業量存在著對偶關系,擇業者會根據未來預期獲益水平在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之間進行就業選擇。當進入第一產業獲利更高,選擇進入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就業量就會被稀釋;同樣如果預期未來第一產業獲益較低,農業從業者便會轉變職業,選擇進入第二產業工作,第一產業就業量就會下降。
由于本文的研究時間跨度為11年,因此面板數據存在組內自相關和組間自相關性,本部分采用克服了組內自相關和組間自相關的廣義最小二乘法來進行進一步地研究。
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后對建筑業的就業效應實證結果如下表4所示。模型的整體結果依然很顯著,加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后,模型10中lnmw系數為1.236,在1%的水平上顯著。此時最低工資增長1%,建筑業就業增加1.236%,相較模型2下降了1.560%。另外模型11最低工資對數的二次項依然顯著為正,仍然與上文的結果相同。

表4 采用FGLS后最低工資對建筑業就業影響
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后對農林牧業的就業效應實證結果如下表5所示。采用廣義最小二乘法后,最低工資標準對農林牧業的就業效應略微增加??刂埔幌盗凶兞亢螅P?4中lnmw的系數為-0.836,此時就業效應為-0.836%,較之前的-0.572%增加了0.264%。模型15二次項系數仍然為負,與上文的研究結果相同。

表5 采用FGLS后最低工資對農林牧業就業影響
為了增強本文的穩健性,進一步根據歷年國民生產總值作為經濟發展水平的衡量指標,將河北省11個地級市劃分為兩大部分:其中衡水、秦皇島、承德、邢臺、廊坊、張家口劃分為經濟發展水平較低一檔;而保定、滄州、邯鄲、石家莊、唐山相應的劃分為較高一檔。分別進行可行加權最小二乘法回歸分析,表6表示經濟較落后地區最低工資對建筑業、農林牧業的就業影響,表7表示經濟較發達地區最低工資對建筑業、農林牧業的就業影響。其中表6的模型17~模型19代表建筑業的回歸結果,模型20~模型22代表農林牧業的回歸結果,表7的模型23~模型25代表建筑業的回歸結果,模型26~模型28代表農林牧業的回歸結果,具體結果見表6。

表7 經濟較發達地區最低工資對建筑業、農林牧業的就業影響

表6 經濟較落后地區最低工資對建筑業、農林牧業的就業影響
對于經濟相對落后的地區,由模型17可知加上一系列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建筑業的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1.533,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由模型18可知最低工資對數的二次項系數為0.116,亦在1%的水平上顯著。模型20中農林牧業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0.893,由模型21可知最低工資對數的二次項系數為-0.068,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
而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模型23建筑業的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2.014,并且模型24最低工資對數二次項系數為0.148。模型26農林牧業的最低工資對數的系數為-1.017,而模型27中最低工資對數二次項系數為-0.075,都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
另外,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的建筑業和農林牧業的就業彈性均大于經濟相對落后的地區,一方面說明經濟較發達地區之間職業轉換速度較快,另一方面說明最低工資制度對發達地區的政策沖擊大于經濟較落后地區。
綜上所述,最低工資總體而言對于建筑業就業量的沖擊是正向的,而對農林牧業就業量的沖擊是負向的,本文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筆者基于河北省各個地級市2006~2016年的面板數據,分別用包含地區異質性的OLS回歸、克服組內自相關和組間自相關的可行廣義最小二乘法研究了最低工資的逐年上升對建筑業、農林牧業就業量的影響,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最低工資標準的上升在增加了建筑業的就業量的同時減少了農林牧業的就業量,并且進一步發現最低工資和就業量存在非線性關系,即最低工資存在閾值效應。對于農林牧業最低工資對數的二次項顯著為負,說明最低工資對農林牧業存在倒U型影響效應,最低工資的影響效應處于倒U型的右半部分;對于建筑業最低工資對數的二次項顯著為正,說明最低工資對建筑業存在正U型影響效應,最低工資的影響效應處于正U型的右半部分。相較于經濟相對落后地區,經濟相對發達地區受到的最低工資政策沖擊效應更大。
最后為了減小最低工資上升對農林牧業就業帶來的政策沖擊和提高河北省勞動力市場整體水平建設,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如下:
第一,進一步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增強底層從業者幸福感,雖然河北省近年來不斷地提高最低工資標準,但最低工資仍然有上升空間。未來仍要進一步提高最低工資,一方面不僅可以提升底層從業者的基本生活水準,另一方面可以助力全面脫貧,打贏脫貧攻堅戰。第二,提高對農業的財政支持力度,農業是國家可持續發展的根基,河北省需要加大對農業的財政補貼和轉移支付力度,提高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水平,保障農業產值的穩步提升,從而穩定農林牧業的就業人數。第三,提高對低技能勞動者的職業技能培訓,通過對低技能勞動者的職業技能培訓,提升其人力資本積累度。其一可以提高我省勞動者的整體素質,其二可以提升人均勞動生產率,促進河北省經濟轉型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