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絨
我向來是一個對誰都很溫和的人。除了她——我的前桌。
高二分科之后,選了文科的我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班級。那個班里大多數是早已彼此熟識的“老同學”,只有我新加入,加上我本身就不擅社交,一時顯得有些孤獨。
她應該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上午的課結束,她跑來問我:“我也是獨自被分來的,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女孩子就是這么奇怪,連吃個飯、上個衛生間都必須結伴。不過也多虧了這些奇怪的愛好,我認識了我在新班級的第一個朋友。很快,我們開始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下課,像是校園里隨處可見的好朋友一般。
高二幾次考試下來,我保持在班級前三,她保持在班級倒數前三,她開始著急、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問問題,甚至在課上也拉著老師追問個不停。當時我沒覺得有什么,甚至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同學看她的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高三,有同學背著她找到了我:“你別總和她在一起了,你學習這么好,會被她拖累的。”
“而且她身上很臭啊,你沒有聞到嗎?”
后來我學到一個名詞——“去個體化”,指個人在群體的影響下,做出在正常單獨條件下不會做的事情。
有時候,去個體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在諸多同學的指點中心生畏懼,也“聞到了”來自她身上難聞的味道。我開始遠離她,平日不主動去找她一起走,當她來找我時,也對她不冷不熱。她似乎察覺到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察覺到。
這壓抑的暗潮爆發時,已經是高三的下學期了。高考在即,壓力頗大,有天我開玩笑時不小心弄疼了她,惹得她大發雷霆,怒斥:“你怎么能這樣!”
我愣了一下,一股委屈忽地洶涌而來,聲音也變得尖利:“你好意思說我嗎?你多讓人討厭,你自己不知道?”——說出這話的瞬間,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我看她怒氣沖沖地收拾了東西走出教室,留我自己呆在這片空無一人的空間里。
我當時想,她讓那么多同學討厭,我憑什么非要討好她?
畢竟還未到春天,空氣冰冷,連話語都仿佛帶著冰碴子。我木然地看看周圍,長吐了一口氣,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出教室,關上電燈。“啪”的一聲,周遭瞬間陷入黑暗,看不清未來的路。
第二天,我去找了老師,申請調位,未果。我走回教室,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一個星期,我沒和她說一句話。第二周,我去找了老師,再度申請調位,依然未果。老師說:“你又不是孩子了。”我說:“她身上很臭,影響我上課。”調位的事情一直未果,與此同時,在那以后,一直到高考結束,我和她都沒有交流。
后來我才知道,老師找她談了話,就她身上的“味道問題”進行了一番探討,自那以后,她怕我嫌棄,也不敢再接近我。
如今想來,一切都是年少任性產生的借口。同學們嫌她上課總是追問,于是說她身上有味道;而我受大環境影響,不自覺地疏遠了她。其實,她一直盡己所能想讓自己變得更好,雖然愚鈍,但也是在自己的角落努力著,希望通過努力走到年級前列,被大家欣賞。
我很想和她說聲抱歉。抱歉因為我的年少怯懦,不敢幫她說句話,而讓她孤獨走過了那段壓力極大的時光。我甚至有些敬佩她,面臨高考的壓力、同學的孤立,依舊咬牙堅持。
可惜,高考過后,我們各自天涯,再無聯系。
我很想告訴她,在那段日子,她也是朵悄然綻放的花。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