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投資管理全生命周期看PE在ESG投資中的責任擔當

代奕波 許婉清

全球ESG投資發展迅速，ESG投資已經發展成為國際資本市場中一項重要的投資策略。特別是在由COVID-19大流行引起的經濟衰退期間，面對無法預料的沖擊，重視可持續發展的上市企業在全球的表現明顯優于市場平均。美國規模最大上市投資管理集團貝萊德對全球32個可持續發展指數的分析顯示：2020年第一季度，94%的可持續發展指數表現優于同類常規指數，并且這種發展韌性在3月底開始的市場復蘇后依然存在。截至4月30日，世界可持續發展工商理事會會員中，注重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的企業相比主要證券交易所基準指數的回報率高4.3%至9.4%。而6月5日正式發布的《可持續發展投融資支持項目目錄（中國）》[2020版]，也預示著中國對于ESG投資有著巨大的需求。

在ESG投資的發展進程中，不同的利益相關方借助自身的資源稟賦驅動著ESG投資的良性蓬勃發展，這其中的一個典型利益相關方——私募股權投資基金（Private Equity，下文簡稱PE）在推動可持續發展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PE通過權益性投資對被投企業的決策管理享有一定的表決權，從而影響企業決策。因此，PE對ESG投資的認知程度和踐行力度，將影響ESG投資的發展規模和速度。

目前來看，越來越多的PE潛在地將ESG投資視為差異化投資、對沖風險和創造新商機的重要手段之一。盡管針對不同規模和商業策略的PE，開展ESG投資的具體方法可能有所不同，但ESG投資的重要性和價值既適用于小型風險投資，也適用于大型私募股權公司。那么一個負責任的PE應該如何將ESG考量因素全面融入投資管理的全生命周期呢？

愿景與目標：將ESG納入戰略管理

PE需要制定一個與整體業務戰略和風險管理風格保持一致的、雄心勃勃的發展愿景和目標，這一雄心壯志可以幫助PE規劃自己的ESG投資行動路線。當然，ESG投資行動路線的選擇不僅要與PE自身的價值觀和原則相匹配，還要與其主要利益相關方的價值觀和原則相匹配。例如，某些出資人可能要求將某些行業或活動排除在投資外，國際社會希望PE更多地投資于貢獻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的行業和領域。

除了頂層的發展愿景和目標外，PE還應考慮并制定更具體的面向不同ESG議題或投資領域的一系列ESG政策，例如氣候變化投資指南、可持續農業投資政策等。這些具體的政策不囿于“合法合規”，利益相關方更希望看到PE能夠堅持更高的ESG標準，例如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UNPRI）、國際金融公司（IFC）的環境和社會可持續性績效標準等。

案例：Hg Capital是UNPRI的簽署者。2012年，Hg Capital制定了負責任投資政策（Responsible Investment Policy），旨在在整個投資流程中（包括對被投企業的管理）中識別與管理ESG風險與機遇。在這份政策中，Hg Capital根據其整體發展戰略與風險管理程序闡明了負責任投資的目標與承諾。Hg Capital還充分考慮了該政策對利益相關方的適用情況，包括有限合伙人（LP）、員工、投資組合公司等。Hg Capital在2017年設置并實施了可持續業務框架（Sustainable Business Framework），重點介紹其主要關注的ESG議題，并從基本要素、員工和社會三個方面對投資組合公司進行評估。

投前管理：超越傳統投資策略

PE在投前階段做出的決定是影響其ESG表現的關鍵因素。PE應該依據ESG戰略，評估投資交易是否會對戰略落地產生協同作用、沖突或機會。PE通常采用的ESG投資策略包括負面剔除、優質篩選、標準規范篩選等，還有少部分PE會對與可持續性相關的主題或資產，例如清潔能源、綠色技術等進行投資，抑或開展旨在解決社會或環境問題的有針對性的投資。

案例：華平投資集團針對應對全球可持續發展挑戰，解決經濟、社會和環境問題的企業進行了大量投資，這些投資有針對性地響應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

目標3：北京美中宜和婦兒醫院：為中國的新生兒與婦女提供醫療服務。

目標5：Fusion Microfinance：專為印度農村的女性小微型企業家提供小額貸款。

目標7：CleanMax Solar：為企業和機構提供太陽能發電解決方案，幫助用戶建設太陽能發電基礎設施。

目標8：Rivigo：通過物聯網技術極大改善了印度卡車司機的生活。

目標10：Varo Money：致力于實現普惠金融的美國移動銀行。

目標12：Assent Compliance與Supplier Assessment Services：提供技術工具，幫助企業管理供應鏈風險。

Monolith Materials：運用創新技術負責任地生產工業原材料。

無論采用哪種投資策略，ESG盡職調查都是投前管理階段一項重要的工作。盡職調查的總體目標是更詳細地了解目標企業的ESG績效，同時考慮當前和合理可預見的ESG問題，從而最大程度地了解風險和機遇。盡職調查不僅應涵蓋法律合規性，還應涵蓋非法規性的問題。此外，還需要從整個“價值鏈”的角度判斷目標企業的ESG風險和機遇，因為目標企業可能在相對良性的價值鏈環境中運作，但這一條鏈的上游或下游部分仍可能面臨較高的風險，例如如果其供應商處于腐敗高風險區域，則目標企業固有的ESG風險可能會更高。

持續關注被投企業的ESG績效

盡職調查的結果顯示目標企業在某些方面的ESG表現不佳，并不一定會終止投資決策，相反，這可能是降低成本、確定新的業務領域、提高員工忠誠度、改善聲譽并最終提高市場價值來增加投資回報的重要機會。因此，ESG盡職調查還應明確收購后改善ESG績效所需采取行動。這樣一來，ESG行動計劃便可以整合到投后管理。

案例：網絡安全問題是軟件公司普遍面臨的ESG風險之一。網絡安全漏洞可能導致用戶數據泄露，造成用戶流失，甚至帶來高額的訴訟費用與企業信用評級的下降。

路博邁集團在評估面向一家軟件公司的投資時，發現該公司有側重于存儲專有軟件和客戶數據的大型數據中心，這將帶來高度的網絡安全風險。該公司信用狀況良好，路博邁集團在ESG評估中重點評估了其網絡和數據安全管理實踐，包括數據安全投資和網絡安全相關人員水平等，并且了解到該公司的安全執行副總裁是直接向董事會層面報告的，這證明了數據安全對該企業的重要性。基于ESG評分策略，路博邁集團得出該軟件公司已經實施足以降低潛在網絡安全漏洞風險相關策略的結論，最終做出投資決策，并且計劃持續監控該企業未來的數據安全措施。

PE應該支持被投企業制定并實施能夠顯著改善ESG績效的戰略和行動計劃。這種支持包括協助被投企業建立有效的治理架構，分享ESG專業知識，甚至幫助被投企業開發圍繞高能效或者負責任新產品的商業項目。

案例：2018年美國科爾伯格·克拉維斯·羅伯茨（KKR）投資集團收購了全球領先的植物性人造黃油、涂抹醬和奶酪的生產商Upfield。人造黃油的主要植物油來源是棕櫚油，然而棕櫚油種植極易導致熱帶雨林被破壞。KKR在盡職調查中意識到Upfield的供應鏈管理尤其是棕櫚油的供應鏈管理會是一個重要議題，因此將其作為投資管理計劃的關注點。KKR收購該公司后，利用自身ESG專業知識和直接支持該公司的可持續發展計劃，派人前往棕櫚油種植園進行現場調研。在KKR的支持和引導下，Upfield參加了棕櫚油可持續發展圓桌會議（RSPO），在2019年4月發布了可持續棕櫚油采購政策，承諾將100%從可持續來源獲取棕櫚油，并于同年12月達成這一目標。如今，Upfield所有直接采購的棕櫚油均已100%通過物理認證，符合RSPO標準。

PE持續關注被投企業的ESG表現，識別和關注被投企業所產生的ESG影響，因此需要建立涵蓋這些ESG議題的關鍵績效指標（KPI），設定基準數值，并定期收集這些KPI的進展數據。通過這一系統化的監控，PE可以跟蹤監控甚至預測被投企業ESG措施的進展情況及其創造的價值，盡早識別潛在的ESG風險和機會。這可以支持PE評估是否需要調整針對被投企業的ESG行動方案或目標。

退出管理

在制定退出策略的時候，PE應該考慮對被投企業進行審查，以便在撤資之前就可以識別出任何重大的ESG問題，從而有足夠的時間采取行動來糾正或減輕問題，這有助于最大化投資組合的價值。同時也有助于被投企業具備更可持續的ESG管理能力。

同時PE也需要考慮項目退出后，有可能產生的ESG負面影響，如就業、知識產權保護等，并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

案例：KKR和貝恩資本于2005年對美國大型玩具連鎖店Toys‘RUs（下文簡稱TRU）完成杠桿收購并私有化退市。但由于線上零售等原因的沖擊，TRU不得不在2017年申請破產清算。這一結局不僅造成慘重的投資損失，也導致TRU近千家門店陷入關店、全球3萬多名員工面臨失業。為了在破產法案之外更好地安置失業員工，KKR與貝恩資本共同成立了2，000萬美金的TRU財務援助基金（TRU Financial Assistant Fund），向受清算影響的員工提供一定程度的經濟支持。

對于PE而言，將ESG考量因素全面融入投資管理是一次“漫長旅程”。縱觀全球，顯而易見的是，一些具有前瞻性的PE已經開啟了這一可持續之旅：將對ESG重要性與價值的認知轉化為具體行動;將ESG評估作為風險管理的重要內容之一，而非一項附加的可有可無的工作;將對ESG的重視從戰略管理貫穿至投后管理乃至退出。從PE在推動ESG投資上發揮的價值與作用看，這一發展趨勢將會驅動越來越多的中國PE成為這一旅程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