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馬斯克

敖瑾

當地時間2020年5月30日，美國佛羅里達州肯尼迪航天中心，SpaceX的首席執行官馬斯克慶祝發射SpaceX龍飛船成功發射。

如果科技界也存在所謂“頂流”，那么埃隆·馬斯克一定當之無愧。過去幾年，他以一己之力，為科技條線的記者，貢獻了源源不斷的頭版頭條。

就拿最近兩個月來說。先是5月伊始，馬斯克第六個兒子出生，他和女友給孩子起的生僻名字X? A-Xii，引起了全球網民熱議。緊接著，他接連拋售名下所有房產的新聞，開始占據機構媒體、社交媒體的頭版。

月底，人類航天事業歷史性的一幕也與馬斯克有關——他創立的SpaceX完成了載人航天飛船發射，這在私營航天企業里，還是首家。

本以為在里程碑事件后，馬斯克和他的科技帝國會“偃旗息鼓”一段時間，但進入6月，關于他的新聞仍然在實時滾動播放。月初，他在推特上“嗆聲”亞馬遜，呼吁拆分這家線上零售巨頭。中旬，他在推特上回復網友，稱SpaceX 預計在2-3年內展開環球商業載客測試，通過環球客運，從紐約到上海只需要半小時。

關于馬斯克的每個新聞，都令人“咋舌”。超前的太空、人體科技創新，超越了目前大多數人對人類科技進展的設想;而科技以外的馬斯克個人生活、事物觀點，又讓人覺得有些“瘋狂”且“匪夷所思”。

今年5月，為了吸引馬斯克的投資建廠，美國奧克拉荷馬州將當地一座地標性雕像，改造成了馬斯克的形象，高約7層樓的彩色大頭雕像，在當地格外搶眼。

而也許對整個人類21世紀上半葉而言，馬斯克其人以及與他有關的所有科技創造，都如這座無法被忽視的碩大雕像，是一個時代科技發展中的鮮明坐標。

“活在現在”還是“活在未來”

大多數人把“活在當下”作為人生的至高信條，而馬斯克則很早就開始“活在未來”。

2019年，馬斯克和阿里巴巴的主要締造者馬云在上海展開了一次對談。在對話的一小時里，馬斯克幾乎每個觀點，都只與未來相關。他甚至表達過，他在地球上努力賺錢的真正原因，“打造一支龐大的火星艦隊，讓艦隊上地球軌道，然后前往火星”。

馬斯克的“未來感”，或許源自于一系列的科幻書籍。馬斯克的叔叔斯科特·霍爾德曼在接受科技雜志《連線》曾提到：“馬斯克無論去哪兒，手里總會捧著書。他總是在讀書，而且經常是高等讀物。這是你在馬斯克身上最早看到的東西之一。他對閱讀非常癡迷，而他讀的書與未來和成功有關。”

年幼時的馬斯克遠不如今天這樣耀眼奪目，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在全球掀起一樣輿論風暴。他靜默地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甚至一度被誤以為是聾啞人。因為身體瘦弱矮小，他在校園里不斷遭受來自同學的霸凌。是書籍陪伴他度過了不太快樂的幼年到青少年時期。

他每天埋頭在書本里將近10個小時，三四歲時就已經把將學校和附近圖書館里的藏書全部看完。當十多歲遇到《基地》時，他的人生似乎突然受到了某種感召，而后開始影響他一生的軌跡。

在《基地》里，“心理史學家”哈里·謝頓可以根據人群的行為預測未來，他預見了人類未來長達3萬年的黑暗時代，便為此制定了一個拯救計劃，包括將殖民地送到遙遠的星球上，以幫助文明應對不可避免的災難。

少年時期的馬斯克就這樣在阿西莫夫構造的科幻世界里，摸索到了自己在現實世界的使命：“你應該試著采取可能延續人類文明的行動，將黑暗時代出現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即使出現黑暗時代，也要減少其存在時間。”

這種對人類未來的悲觀預測，卻讓馬斯克開啟了一場積極的人生冒險。大學期間，馬斯克開始思考哪些問題最可能影響人類未來，最終，他聚焦到了三個領域：互聯網、再生能源、太空，將它們作為為之奮斗一生的事業。

2018年2月，馬斯克的太空事業實現了一個突破：SpaceX的獵鷹重型火箭首飛成功，并將一輛特斯拉汽車——馬斯克的再生能源事業代表，送進了太空。獵鷹重型火箭，是自阿波羅時代土星五號火箭以來，人類設計出來的威力最大的火箭。

和特斯拉汽車一起馳騁天際以外的，就有一套微縮版的《基地》三部曲。而此外，馬斯克還在車里放進了另外一本對自己意義重大的書，《銀河系漫游指南》。

從2009年6月注冊推特賬戶以來，到今年6月18日的10年間，馬斯克一共發布了11394條推文，平均每天發推5.9條。他推文的內容，則無所不包，在一些觀點表達上，可以稱得上是“口無遮攔”。

他不止在一個場合中提到過這本書。在一次對談采訪中，他將書的作者道格拉斯·亞當斯稱作有史以來最好的哲學家，把這本書稱作有史以來最好的哲學書，“它太深奧了，很多人都沒有看懂。”馬斯克站在一個火箭模型前，身穿一套黑色休閑西裝，場地不知道那里飄來的風，將他的西裝下擺吹得揚起。他滔滔不絕，臉上帶著興奮的微笑，略帶南非口音的英語說得飛快，似乎一下又跳回到了書中的世界。

《銀河系漫游指南》讓他在迷茫時期找到了生命、宇宙和一切的意義和答案：沒有意義也沒有答案，而提出問題本身，才是最難的部分，如果能正確提出問題，答案就很容易了。

探索宇宙生命，就是馬斯克提出的問題。

“工作狂人”馬斯克他不止在一個場合中提到過這本

在馬斯克的字典里，似乎不存在“失敗”二字。他的互聯網、再生能源、太空事業，都做得風生水起。

互聯網的嘗試開始得最早。12歲那年后，他用家里的電腦設計了一款名叫Blaster的太空小游戲，游戲還登上了當地的報紙。最后他把這款游戲賣給了游戲公司，賺了500元美金。

馬斯克的第一桶金也來自他的互聯網事業。1992年，通過買掉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Zip2，馬斯克分到了2200萬美元。這一年，馬斯克28歲。

但這還只是未來億萬富翁在創業道路上的一次“牛刀小試”。1999年，馬斯克馬不停蹄，又創立了一家叫X.com的電子支付公司。公司后來跟競爭對手合并，這就是日后人人熟知的Paypal的前身。

2002年，Paypal被網購巨頭ebay收購，價值15億美元。馬斯克作為最大股東，套現2.5億美元，把稅扣掉之后，還有1.8億。

而這1.8億美元，成為了馬斯克啟動再生能源和太空事業的資本金：用這些錢，馬斯克先后創辦了新能源汽車公司特斯拉，以及航天公司SpaceX。這兩家公司連同馬斯克本人，從創立之日起，開始輪番“屠版”科技新聞。

事實上，相比起互聯網事業稱得上得心應手的發家歷程，馬斯克在特斯拉和SpaceX上的努力，并不總以成功作為收獲。他在一個訪談中曾坦言，“運營SpaceX和特斯拉都非常困難”，自己已經“絞盡腦汁，殺死了很多腦細胞”。

特斯拉從創立之日起，似乎就抱著一種向死而生的決絕態度。特斯拉最早的創始人埃伯哈德和塔潘寧，在2004年的首輪融資里，根本融不到錢，只有馬斯克最終拋出了橄欖枝。

2004年4月23日，馬斯克向特斯拉投資750萬美元，并成為董事會主席，特斯拉正式易主馬斯克。后來，馬斯克在一個音樂節上，回顧了這次投資的決定。

那是在2018年3月的SXSW音樂節，馬斯克身穿帶黃色毛邊領子的皮夾克、緊身深色牛仔褲，腳踩一雙深棕色皮靴，跟當年的熱門劇《西部世界》的聯合導演喬納森·諾蘭來了一次對談。

他用這一貫的語速和永遠看起來云淡風輕的神情說著，如果從風險評估和經濟回報角度看的話，SpaceX和特斯拉會是最差的項目。“其實，開始建立特斯拉時，我預估成功率不超過10%。”

正如馬斯克原本所設想的那樣，接下來迎接特斯拉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破產危機。

第一個坎在2008年。當時正值金融危機，SpaceX也經歷了3次發射失敗，馬斯克對特斯拉幾乎已經傾囊而出，還拉來了谷歌創始人布林、佩奇以及其他億萬富翁，給特斯拉“強制性捐款”。

用馬斯克自己的話來說，那段時間，他幾乎“夜夜失眠，壓力大到差點精神崩潰。”最后，還是靠來自美國能源部的一筆4.65億美元的貸款，特斯拉走出了危局。

第二個坎則因為新車型Model S耗費大量研發費用、且產量跟不上而出現。危機持續了將近3年，最后還是到Model X和新融資到賬，這場危機才最終平息。

第三個坎是在2018年。這一年圍繞特斯拉的各種新聞，源源不斷。

這一年，特斯拉的新車型Model 3延續了從誕生之日就出現的“難產”困境。2月份，更是出現了公司高管大量離職的人事危機。一季度財報一出，持續虧損和產能仍上不去的情況，讓不少媒體和分析師，開始給特斯拉發“死亡判定書”。有分析指出，按照現在的虧損情況，特斯拉最多只能撐10個月。

焦頭爛額的馬斯克，露出了偏執狂的嚴苛本性，通過持續的公司上上下下全員高壓工作，把失速的特斯拉在墜崖的邊緣線，使勁往回拉。馬斯克開始連家都不回，扎營工廠，每天工作10個小時，就是為了解決產能跟不上的問題。

他把車間變成了一個高壓鍋，員工除了要抵御公司存亡的巨大壓力，還要經受來自老板的具爆炸性威力的刻薄。根據《連線》的報道，馬斯克曾經指著一個機械模組，用帶臟字的話語質問工程師，“這是你干的？”事后，工程師還沒緩過勁兒來，他就收到了解雇的通知。幾周后，馬斯克又炒掉了700多名員工。

事實上，這種冷酷無情、激進高壓的工作方式，一直存在于馬斯克帶領下的特斯拉內部。馬斯克吼人，無情解雇人，公司幾乎沒人敢對他說“不”。特斯拉一名員工曾經在一份自述中，描述了馬斯克近乎無情的嚴苛。

《銀河系漫游指南》讓他在迷茫時期找到了生命、宇宙和一切的意義和答案：沒有意義也沒有答案，而提出問題本身，才是最難的部分，如果能正確提出問題，答案就很容易了。

比如，馬斯克恨不得公司全員都是工程師，有一次，他召集了服務部門所有人，問他們是否會修一輛部件有問題的車，有些中層管理者沒有舉手表態會修，馬斯克當場震怒說：“你們毫無用處，全部被炒了。”

但這名員工也在自述中直言，也正是馬斯克這種偏執無情和激進，讓特斯拉每次都能渡過難關。

“Elon這個人糟糕的點當然很多，但是他來完之后那周我們馬上交付了幾千輛車，你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嗎，在這里都是有可能的。你覺得他對你要求嚴嗎，他對自己要求更嚴。這里是type A（優秀的人）的天堂啊。”

馬斯克在后來的采訪中透露，2018年特斯拉危機期間，他試過連續幾個星期只睡幾小時。“工作，然后睡了幾個小時，接著工作，一周七天，有些時候必須是 120 小時，甚至更多。”

因為壓力太大，即便有時間，他也無法入睡。在接受Recode采訪時，他甚至表示那段時間，自己需要采取某種睡眠藥物才能入眠。“這一年（的經歷）讓我感到老了五年，是我職業生涯中最難熬的一年，特別痛苦。”

“無所顧忌”分享觀點

如果科技新聞也有Page Six，那么馬斯克一定會是這個版面中的絕對常客。

除了旗下公司的最新動向具有新聞價值，馬斯克的個人生活、看法觀點，也常常會在全球范圍內掀起輿論熱潮，而他本人對此似乎也是樂此不疲，因為他總是在社交媒體推特上，“無所顧忌”地和全世界網民分享他的個人生活和對一切的觀點。

有媒體曾做過統計，從2009年6月注冊推特賬戶以來，到今年6月18日的10年間，馬斯克一共發布了11394條推文，平均每天發推5.9條。他推文的內容，則無所不包，在一些觀點表達上，可以稱得上是“口無遮攔”。

當地時間2020年1月19日，美國佛羅里達州，SpaceX順利完成載人龍飛船（Crew Dragon）首次飛行中止測試，SpaceX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在肯尼迪航天中心出席了測試完成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

2018年4月1日，愚人節，馬斯克發推“宣布”，“特斯拉破產了，完完全全地，徹底破產了”。這條推特的直接結果是，導致特斯拉股票應聲大跌7%。

2018年7月，泰國12名踢足球的男孩和他們的教練被困在洞穴之中，等待救援。馬斯克對外宣稱要造一個小型潛水艇參與營救，但之后并未派上用場。英國救援隊的探險隊員凡爾納·昂斯沃斯便對媒體表示，馬斯克此舉只是一次公關行為。這讓馬斯克非常不滿，他在推特上將昂斯沃斯稱為“戀童癖（pedo guy）”，并在發給媒體的郵件中，稱昂斯沃斯為“兒童強奸犯”。

昂斯沃斯因此起訴了馬斯克。在后來的庭審中，馬斯克承認，自己并非指控犯罪行為，推特上那些話是“男人間斗爭時的玩笑和諷刺話語”。

2018年8月，馬斯克再因自己的推特惹上事端。他發推稱，考慮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將特斯拉私有化，并且私有化的資金已落實到位。這一價格大幅高于當時特斯拉的股價，當天特斯拉股價上漲11%。

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9月27日，美國SEC以誤導投資者和涉嫌證券欺詐的罪名，起訴了當時作為特斯拉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的馬斯克。

雙方最終達成和解，但馬斯克為自己這條“不負責任”的推文也付出了代價：馬斯克在45天內辭去特斯拉董事長職務，3年內不得被選為董事長;馬斯克和特斯拉公司分別被罰2000萬美元。

馬斯克似乎并不覺得這些“禍從口出”的事件有多嚴重，反而把推特當稱是自己其中一個個性標簽，“有些人用發型表達自己。我用 Twitter。”

他還在持續不斷地發推，今年，他又因為在推特上宣布甩賣名下房產、淡化新冠病毒危害、公開“嗆聲”亞馬遜、公布新生兒子的生僻名字，而引發了不少爭議。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言行出位的馬斯克，讓人們對他的評價產生了兩極分化。有人覺得他只是“桀驁不馴”的天才，敢于說出與眾不同的想法;也有人覺得他只是個愛博眼球的偏執狂，用“瘋癲”的言行，掩蓋自己在公司治理上的失當。

但無論他說了什么，別人對他如何評判，馬斯克確實通過自己創立的公司，在加速人類走向未來的步伐，一些出現在科幻小說、電影的情節，開始被他變成現實。

今年5月30日，SpaceX成功完成了載人“龍”飛船的發射，在全球率先開啟了商業載人航天的新時代，馬斯克離自己“殖民火星”的最初夢想，也更近了一步。

此情此景，似乎就是《基地》系列第一步里，靠星際貿易發跡的商人最終成為太空基地的帶頭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