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之痛

昨天下午大風大雨，昨晚的天氣預報也說今天中雨，心中不爽。早晨起來，發現是天晴，這大大讓我驚喜。自小時候起，每到我生日這一天，娘總是首先要看天氣，在她的心目中，生日這天大天晴，預示著這一年運氣順，如果天陰下雨，則意味著不順，所以我們生日這天的天氣，是娘最關心的。

小時候，生在農村，家里很窮，別人吃飯都聞到很香，吃頓飽飯常常都是我們的最大希望，更甭想別的了，生日是從來沒有刻意過過的，因此，也常記不住自己的生日，只有娘記得。到了工作之后，特別是孩子出生之后，生活慢慢好些了，我們才逐漸有了生日的概念。每到這時，小家或與妹妹一家，在各自生日這天或前后聚一下，買個蛋糕，拍幾張照片，紀念一下，表示自己又長了一歲，劃下一個刻度。

父親是記不得我們生日的。娘走后，我們姊妹四個都記得彼此的生日。不管哪個的生日來臨，我們都互相打打電話，發發微信或視頻，祝福一番，這是娘的心愿在我們四人中的延續。盡管天各一方，和娘陰陽兩界，娘肯定都一直在牽掛著我們，希望我們每個小家平平順順，姊妹四個一直相互關照，血脈之親永續。

小時候，大人常說，生日這天是“娘奔死，兒奔生”。就是說孩子的生日，同時也是母親的受難日，因為生孩子是非常危險的時刻。在農村，孕婦生產前后是有一些禁忌的，還有一些儀式，估計都是希冀鬼魂們別來侵擾，企求母子平安。幾十年前的農村，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孩子一出生，母親就得下地干活，否則家里的日子就無法繼續了。她們既得不到休息，也沒有營養，還得養新生的孩子和已有的孩子。娘一生生了六個孩子，大姐和小妹都夭折了，我們中間四個成活了。幾十年里，娘把我們一個個生下、養活、養大，還幫我們嫁娶生子完畢，她的生命氣血已全部耗盡了。還沒有等到我們有能力表達孝心，她老人家就突然撒手而去了，娘是怎樣的不舍啊，又是多么的不滿足啊！如同留給我們的疼痛一樣……

娘走了二十多年了，每到我的生日，都特別想她，心里像刀割一樣的痛。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想把娘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但總是無法實現。因為每當拿起筆，或在電腦上敲幾個字，心里的痛就無法忍受，淚水長流，難以繼續。我體會到了，失去娘的傷痛是永久的，將伴隨自己一生，我終于理解“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的含義了。

江清和，散文家，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