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合作促進經濟增長效應評估

鄧文博，宋 宇

（1.河源職業技術學院 工商管理學院，廣東 河源 517000；2.澳門科技大學 商學院，澳門 999078）

一、引 言

隨著中國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日益凸顯，如何有效驅動區域經濟協調發展越來越受到學者的關注。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區域發展戰略是基于增長極理論的，該理論認為應該選擇特定地區為增長級，優先配置資源，以促進其經濟快速發展，成為經濟發達地區；然后通過發達地區的擴散和回流效應對資源再配置，進而帶動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最終實現區域經濟共同增長的目標。然而在官員晉升激勵和財政分權體制下，政府競爭、地方保護主義和市場分割不僅制約了要素資源向欠發達地區流動，先發地區的比較優勢反而導致欠發達地區經濟要素外流、本地市場被搶占的不利局面，從而制約了區域協調發展［1］。施建軍和梁琦（2007）在考察歐盟東擴的基礎上，提出讓欠發達地區加入“富人”的經濟一體化合作組織，借助經濟資源互補效應和產業分工協調機制促進經濟共同發展［2］。近年來，以皮亞彬為代表的學者認為隨著區域一體化合作進程的推進，帶動了欠發達地區的經濟增長［3-4］。

珠三角地區是中國最有影響力的城市群之一，對區域經濟的發展有重要的引領作用。珠三角地區所在的廣東省經濟總量已經連續30年居全國省級排名第一，其中80%左右的貢獻來自珠三角9市。在珠三角地區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粵東西北地區經濟發展卻嚴重滯后。占廣東省人口50%、面積約70%的粵東西北12市GDP總量僅占全省20%左右。為了破解區域發展不平衡的難題，廣東省政府一直在完善區域合作機制，積極推動珠三角地區與粵東西北地區的合作，以期形成優勢互補、資源共享、互惠互利、共同發展的新格局。

珠三角地區與粵東西北地區合作發展分為兩個重要的階段：①2009-2014年珠三角輻射帶動粵東西北地區階段。2009年1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布的《珠江三角洲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該規劃界定珠三角地區包括廣州、深圳、珠海、佛山、江門、東莞、中山、惠州和肇慶市，并首次以中央文件來要求珠三角地區在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的同時帶動粵東西北地區加快發展。②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階段。2014年末到2015年初，廣東省為了進一步發揮珠三角發達城市的帶動作用，先后把毗鄰珠三角地區的環珠6市以“深莞惠+河源、汕尾”“廣佛肇+清遠、云浮、韶關”和“珠中江+陽江”的方式加入珠三角三大都市圈（1），目標是推動粵東西北地區的環珠6市在區域協調發展中率先崛起，再輻射帶動東部和西部的非環珠6市。然而珠三角發達城市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經濟發展效果如何？加入珠三角都市圈的環珠6市是否在粵東西北地區中率先崛起？欠發達地區融入毗鄰的發達地區應采用那種模式？現有文獻均未有定論。

基于此，本文收集2004-2018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分別以廣東省、珠三角9市和粵東西北12市為處理組，其余省為控制組，運用合成控制法檢驗了廣東省的區域合作政策對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研究珠三角地區能否有效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實現共同增長，進一步研究加入珠三角都市圈的環珠6市與非環珠6市經濟發展狀況，并進行內在機制分析，提出政策建議。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①基于區域協調發展的視角，運用合成控制法對原有文獻關于區域合作是否促進經濟增長的爭議進行科學評估；②對區域合作未能實現經濟增長的內在機理進行解析；③提出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和產業轉移的政策建議，以期推進經濟合作的進程。本文余下部分結構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回顧；第三部分是研究設計和數據說明；第四部分是對區域合作的經濟增長績效進行評估；第五部分是對環珠6市加入珠三角的政策效應進行分析和討論；第六部分是結論與建議。

二、文獻綜述

國外學者就政治、經濟、文化、流域治理等多元化區域合作進行了深入研究。就經濟領域合作的動因而言，主要包括擴大對外貿易、直接投資和資金流動，共同應對經濟和金融困難（Kawai，2005）［5］；打破貿易和投資壁壘，構建共同市場從而降低了區域間的交易成本（Murphy，2006）［6］；弱化區域間的邊界效應，促進人員跨區域流動（Braakmann和Vogel，2011）［7］；推動區域經濟協同發展（Dahlman，2004）［8］。

國內學者對區域合作的組織、治理協調機制、產業合作模式等方面進行了探究。丁任重等（2012）把我國區域經濟合作組織分為四大類：?。▍^）際間、省（區）毗鄰地區、?。▍^）內和城市間的經濟協作區［9］；寇大偉（2015）總結了我國區域合作的治理協調機制包括：以京津冀為代表的中央政府主導型、以廣東為代表的省內政府引導-市場主導型、以長三角為代表的省際市場主導-地方參與型和以黃河金三角為代表的省際地級市間政府主導型［10］；裴學亮等（2017）認為產業合作模式主要有產業協同、產業轉移、產業升級三種［11］。

在實踐層面，區域合作是否促進經濟增長一直是學界討論的熱點。國外學者Krugman（1991）以歐盟作為研究題材，認為經濟一體化合作可能加劇了區域間收入不平等［12］；Henrekson（1997）發現區域經濟合作對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沒有明顯的促進作用［13］；Venables（1999）認為在發展中國家之間合作會導致經濟差距擴大，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合作能促進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14］。國內文獻主要以長三角經濟圈和珠三角經濟圈為研究對象，得到呈兩極分化的結論。劉乃全等（2017）對長三角擴容效應進行分析，認為擴大長三角經濟圈合作范圍能促進經濟的共同增長［15］；而吳俊等（2015）認為長三角合作范圍擴大后，從經濟規模變化來看呈現顯著的負向邊界效應，建議不要過早擴大范圍而損害經濟集聚趨勢［16］。張婷等（2013）對泛珠三角經濟圈的經濟數據進行分析，得出區域合作能促進地區經濟增長收斂的結論［17］；而吳立軍等（2015）卻認為泛珠三角經濟合作未消除地區經濟水平的差異，甚至一定程度擴大了差異［18］。

現有文獻認為區域合作促進城市經濟增長的主要機制為：城市功能分工、產業發展、就業增長、技術創新、基礎設施共享和市場一體化等。尚永珍和陳耀（2019）認為城市群需要進行合理的功能分工，中心城市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主、周邊城市以生產制造業為主的分工協作模式能顯著促進城市的經濟增長［19］；李恒（2019）對中國十大城市群進行分析后認為，城市群的人口集中、產業發展和就業增長是城市經濟水平提升的動力［20］；郝永敬和程思寧（2019）對長江中游城市群31個地級市進行實證分析，認為制造業集聚與技術創新形成有效互動，促進了區域經濟增長［21］；張志彬（2019）以京津冀、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群為研究對象，通過計量分析發現促進生產性服務業在中心城市集聚、構建基礎設施共享機制、推動市場一體化進程是提升區域經濟內涵增長的有效舉措［22］。

部分學者認為區域合作組織未能促進經濟增長的主要原因是城市群過度集中、產業分工不合理、存在重復建設等。周天蕓等人（2012）發現泛珠三角的產業結構調整存在絕對趨同的現象，存在重復建設等問題，導致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協同效應未能完全發揮［23］；藍發欽和黃嬿（2019）認為長三角地區金融業在中心城市的過度集聚不利于城市群整體經濟的發展［24］；黃妍妮等（2019）實證分析了中國十大城市群經濟發展與城市群集中度的關系，認為城市群過度集中影響了經濟發展水平，政府應改變資源向大城市集中分配的現狀，促進資源配置的均等化、合理化［25］。

綜上，區域合作對經濟增長效應的評估已經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高度重視，但區域合作是否促進地區經濟共同增長并沒有達成共識，甚至對相同樣本的評估也得出了不同的結論。原因可能與評估經濟增長方法存在不足有關：①直接比較區域合作前后地區經濟增長率，可能具有無法消除其他系統性因素影響的偏誤；②評估合作區域內發達與欠發達地區的經濟增長是否存在收斂，可能存在研究對象異質性的偏誤。針對傳統估計方法的不足，學界逐漸采用更為科學的合成控制法和雙重差分法來估計政策的凈效應。如王賢彬和聶海峰（2010）運用合成控制法評估了重慶市1997年轉為直轄市后的經濟增長效果［26］；劉瑞明等（2015）運用雙重差分法估計了西部大開發對經濟增長的影響［27］。由于雙重差分法對照組的選取具有一定主觀性，目標地區與對照組地區之間可能存在系統性差別，導致有偏的估計結果。為避免雙重差分法可能存在的估計偏差問題，本文運用合成控制法對廣東省區域合作的經濟績效進行評估。

三、研究方法和變量說明

考慮合成控制法的優勢，本文應用Abadie和Gardeazabal（2003）提出的合成控制法來估計區域合作政策的凈效應［28］。下文詳細介紹合成控制法，并對變量選取和樣本數據進行詳細說明。

（一）合成控制法

假設觀測到J+1個地區在t∈[1，T]期的經濟增長情況，在時間點T0（滿足1≤T0≤T）實施區域合作政策，第一個地區為受政策影響的目標地區（處理單元），其余J個地區為不受政策影響的對照組地區（控制單元組）。把定義為地區j沒有受到政策影響的經濟增長數據，定義為地區j受政策影響的經濟增長數據，區域合作政策對目標地區的處理效應 βj，t=Y。當t∈ [1，T0]，那么有 βj，t=0。當 t∈ [T0，T]，如果βj，t=0，則表示區域合作政策對目標地區的經濟增長沒有影響；如果βj，t＞0，則表示區域合作政策促進了目標地區的經濟增長；如果βj，t＜0，則表示區域合作政策阻礙了目標地區的經濟增長。研究的目標就是估計βj，t，而對于在時間點T0受到區域合作政策影響的目標地區來說，通常可以直接觀測到該地區的經濟增長數據，卻無法觀測到該地區在時間點T0之后的經濟增長數據，需要先按照 Abadie（2003）［28］提出的模型來估計。

其中，αt代表影響地區經濟增長的時間固定效應；Zj是（r×1）維向量，表示地區j不受區域合作政策影響的可觀測控制變量；θt是對應控制變量的（1×r）維估計參數向量；λt是（1×F）維觀測不到的共同因子向量；μj是（F×1）維觀測不到的地區固定效應；εjt是每個地區觀測不到的暫時沖擊，均值為0。

合成控制法要求通過對控制組地區的加權來模擬目標地區的特征。為此，需要求出一個（J×1）維權重向量W（w2，…，wj+1）′，滿足對任意的J，Wj≥0，并且w2+…+wj+1=1，對于受到區域合作政策的目標地區，向量W代表潛在的合成控制組合，wj是衡量控制組地區對目標地區的合成貢獻率，故合成控制的變量為：

獲得β^1，t無偏估計的關鍵是找到式（3）成立的向量組（，…，）′。Abadie（2003）采用的方法是通過最小化X1與X0W之間的距離‖ ‖X1-X0W來確定W*，其中X1是區域合作政策實施前對應的特征向量，X0為（K×J）矩陣，其中第j列為地區j（j＞1）在區域合作政策實施前對應的特征向量，該特征向量是影響地區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或其任意線性組合，統稱為預測變量。通常情況下，距離函數為：

式（6）中，V是一個（K×K）的對稱半正定矩陣，其最優選擇是賦予X1和X0中變量一個合理權重，以最小化合成控制值的均方誤差，確保在區域合作政策實施前（t∈[1，T0]），目標地區（j=1）通過對加權合成的經濟增長路徑與對應年份該地區的實際經濟增長路徑盡量擬合。

合成控制法適合對單個分析單元的評估變量進行合成，如果需要對多個分析單元進行評估，可以把多個分析單元合并成1個新的分析單元。為進一步評估廣東省區域合作政策對不同區域產生的影響程度，本文參考劉乃全（2017）的做法［15］，將分析單元分成三組：廣東全省、珠三角地區9市合并的虛擬單元和粵東西北12市合并的虛擬單元。

（二）變量選取和數據說明

本文評估2009年珠三角地區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增長的效果以及2015年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借鑒劉乃全（2017）的研究成果，把人均GDP作為評估經濟增長的變量［15］。參考已有研究，本文選取影響評估變量的預測變量如下：工業化水平（sind）、第三產業發展水平（tind）、對外開放程度（open）、財政支出水平（gov）、資本投入（far）、基礎設施（infr）和消費水平（com）。其中，產業結構合理化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影響（干春暉等，2011）［29］，采用第二產業產值占總產出的比重代表工業化水平，第三產業產值占總產出的比重代表第三產業發展水平；對外開放程度可加快改革進程以促進經濟增長（孫瑾等，2014）［30］，以進出口總額占總產出比重來度量，進出口總額以美元為單位的，按照對應年份的中間匯率進行轉換；在地區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政府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財政支出與經濟增長有密切的關系（楊子暉，2011）［31］，以政府支出占總產出的比重來度量財政支出水平；資本投入是驅動地區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選取地區固定資產投資占GDP的比重作為預測變量（劉瑞明和趙仁杰，2015）［27］；基礎設施對地區經濟增長有重要的作用（張學良，2012）［32］，采用每百人通車里程作為基礎設施的代理變量；社會消費水平的提升將促進社會生產規模的擴大，從而驅動經濟增長（葉修群，2018）［33］，采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與GDP之比代表社會消費水平。

本文采用2004-2018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來評估廣東省區域合作政策促進經濟增長的效果，原始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和《廣東省統計年鑒》。為了確保實證結果的可靠性，控制組的選擇應該盡可能排除同時受到政策影響的省市，2009年國家發改委頒布《珠三角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提出珠三角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共同增長的同時，也頒布了長三角地區一體化政策（2），當時把長三角地區的范圍確定為上海市、江蘇省和浙江省，故借鑒應望江等（2018）的做法［34］，在評估廣東省區域合作政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時，將上海市、江蘇省和浙江省排除，其余27省份納入控制組范圍。各變量計算方法和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所列。

表1 主要變量的計算方法和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結果分析

本文進行以下實證分析和檢驗工作：①評估珠三角地區帶動粵東西地區經濟增長的作用；②評估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對廣東省、珠三角和粵東西北經濟增長的作用；③進行穩健性檢驗。

（一）珠三角地區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發展的評估

珠三角發展規劃要求實現珠三角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帶動粵東西北的經濟增長，故將處理組分成三個單元：廣東全省、9個珠三角城市的虛擬單元和12個粵東西北城市的虛擬單元。運用STATA中的程序包進行合成控制法估計，結果如圖1所示。

圖1從左開始依次顯示了廣東全省、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實際與合成的經濟增長路徑，圖中垂直虛線代表珠三角地區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發展政策頒布實施的年份（2009年），實線代表處理單元的實際經濟增長路徑，虛線代表處理單元的合成經濟增長路徑。

圖1 珠三角發展政策對三個單元的處理效應

實證結果顯示，在政策實施前，廣東省、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的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大致相同，說明合成單元能較好地擬合政策實施前三個處理單元的經濟增長路徑。而在珠三角發展政策實施后，三個單元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態勢有一定的差異，對于廣東全省而言（圖1a），2009-2014年實際經濟增長路徑一直在拉大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的差異；對于珠三角地區而言（圖1b），2009年實際經濟增長路徑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差異最大，隨后一直在縮小差異，2013-2014年實際和合成經濟增長路徑幾乎重合；對于粵東西北地區而言（圖1c），2009-2010年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仍高度重合，2011年后才呈現差異拉大的趨勢。由此可見，珠三角發展政策沒有達成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增長的目標。廣東省的經濟增長水平低于預期，前期是因為珠三角地區經濟增長沒有達到預期目標，后期是粵東西北地區與預期經濟增長水平差距越來越大導致的。

（二）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的政策效應評估

為評估2015年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的政策效果，仍將處理組分成廣東省、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三個單元，合成控制估計結果如圖2所示。

圖2 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政策對三個單元的處理效應

圖2從左往右依次顯示了廣東全省、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受新區域合作政策沖擊的效果。圖中垂直虛線代表政策實施的年份（2015年），實線代表處理單元的實際經濟增長路徑，虛線代表處理單元的合成經濟增長路徑。結果顯示，在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前，三個單元實際與合成的經濟增長路徑幾乎完全重合，說明合成單元能較好地擬合政策實施前實際單元的經濟增長路徑。而在政策實施后，三個單元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態勢完全不同，對于廣東全省而言（圖2a），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大致相同，說明新政策沖擊對廣東總體經濟增長沖擊不大；對于珠三角地區而言（圖2b），實際經濟增長路徑一直在合成路徑之上，說明政策促進了珠三角地區經濟加快增長；對于粵東西北地區而言（圖2c），2015-2016年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路徑仍高度重合，2017-2018年明顯低于預期，并差異呈現拉大的趨勢。由此可見，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政策對珠三角地區經濟增長產生了正向作用，但對粵東西北地區產生了負向作用，兩者共同作用導致廣東省的經濟繼續保持原路徑一致的增長態勢。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保實證分析結果是顯著的，本文采用Abadie（2003）［28］提出的安慰劑檢驗法進行檢驗。該方法的基本思路是在控制組選取其中一個單元，假設該單元在政策實施時間點上受到政策的影響，運用合成控制法以其他單元為控制組擬合出它的合成單元，并估計假設情況下的政策效果。通過對控制組所有單元逐一進行安慰劑檢驗，然后比較處理組單元的政策效果與隨機選擇對照組單元產生的效果，如果受政策沖擊處理單元的實際效果低于隨機單元產生的效果，并且差異足夠大，政策沖擊的效果就是顯著的。

假設控制組的27個省份分別都在2009年受到了與處理組單元一致的政策沖擊，運用STATA中的程序包進行安慰劑檢驗，并得到每個省份的實際人均GDP和對應合成省份人均GDP之間的差距，如圖3所示。圖中垂直虛線代表珠三角發展政策頒布實施的年份（2009年），橫向虛線代表處理單元的合成經濟增長路徑，粗實線代表處理單元實際路徑與合成路徑的差距，細實線代表控制組單元實際路徑與和合成路徑的差距（3）。圖3a顯示，代表廣東全省的粗黑線基本上在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下面（在2014年才有2條細實線在粗黑線下面），說明廣東全省受政策沖擊的負向效應是顯著的；圖3b顯示，2009-2010年代表珠三角市的粗黑線位于大多數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下面，在后期逐漸回升到虛線位置，整條粗黑線僅2004年位于合成虛線上方，這可能是由于政策沖擊前珠三角地區的合成效果并不理想，但是至少沒有證據說明2009-2014年珠三角發展政策對珠三角地區產生了正向的沖擊效應；圖3c顯示，到2014年，代表粵東西北地區的粗黑線在大多數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下面，說明粵東西北地區受政策沖擊的負向效應具有一定的顯著性。

圖3 珠三角發展政策沖擊效果的安慰劑檢驗

按相同的方法，分別得到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的政策對三個處理單元沖擊效應的安慰劑檢驗結果，如圖4所示。圖4a顯示，代表廣東全省的粗黑線在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之中，說明政策沖擊效應并不顯著；圖4b顯示，代表珠三角地區的粗黑線基本上在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之上（在2018年才有1條細實線在粗黑線上面），說明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的政策對珠三角的正向沖擊效應是顯著的；圖4c顯示，到2018年，代表粵東西北地區的粗黑線在大多數代表控制組單元的細實線下面，說明粵東西北地區受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政策沖擊的負向效應具有一定的顯著性。

圖4 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政策沖擊效果的安慰劑檢驗

安慰劑檢驗的結果說明，上文的實證分析結論具有穩健性。即珠三角發展規劃對廣東經濟增長產生了負向影響，這個負向影響主要體現在區域合作政策并未有效帶動粵東西北地區的經濟增長；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政策對廣東省總體并未產生顯著的沖擊效應，其原因是該政策對珠三角顯著的正向沖擊效應和對粵東西北的負向沖擊效應互相抵消。

五、珠三角地區帶動周邊地區經濟增長效果解析

前文的研究結果顯示，廣東省的區域合作政策并未達到促進地區經濟均衡發展的目標，不論珠三角地區經濟是否快速增長，對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增長均產生負向的沖擊效應。這不禁產生疑問，是否與珠三角合作越緊密對經濟增長的負向沖擊效應就越大？其作用機制是什么？為此，本文按照與珠三角合作密切程度，把粵東西北12市分成緊密合作和次緊密合作兩組，在分析和比較兩組城市經濟增長效果的基礎上，從現有文獻和數據檢驗進行解釋和說明。

（一）珠三角都市圈擴容的經濟增長效果分析

本文進一步采用合成控制法驗證是否珠三角地區對合作越緊密的地區擠出效應越大，需要把粵東西北地區分成兩組處理單元：第一組是2015年加入珠三角的環珠6市，這些城市毗鄰珠三角地區，地理位置上屬于珠三角地區合作的最優合作圈，政策上要求加入珠三角都市圈，并在其帶動下促進經濟率先發展；第二組是非環珠6市，這些城市位于廣東西部和東部邊界，其市中心與最鄰近的珠三角地區城市距離大于200公里，地理位置上屬于次優合作圈，政策上也未能加入珠三角的都市圈。政策沖擊時點選擇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后的2015年。

1.環珠6市與非環珠6市的經濟增長效果對比

圖5是以前文的27個控制單元對兩組處理單元進行合成控制分析的結果，分別顯示了環珠6市、非環珠6市的政策沖擊效應及其對比情況。圖5a說明珠三角三大都市圈擴容對環珠6市經濟增長的沖擊效應是負向的；圖5b說明非環珠6市與珠三角的次緊密合作帶來的經濟增長沖擊效應也是負向的；圖5c把兩組處理單元的沖擊效果進行了對比，中間垂直豎線是政策沖擊發生的年份（2015年），水平橫虛線是把合成路徑作為基準，細實線是非環珠6市的實際路徑與合成路徑人均GDP的差值，粗實線是環珠6市實際路徑與合成路徑人均GDP的差值，到2018年環珠6市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的差異為-6 230.11元，而非環珠6市實際與合成經濟增長的差異僅為-3 706.01元，說明環珠6市受到的經濟增長負向沖擊大于非環珠6市。

2.有效性檢驗

為了證明研究結論的有效性，本文通過對比兩組處理城市人均GDP與全國人均GDP的時間變化趨勢來進一步驗證，基本思路是觀測每組城市人均GDP與全國人均GDP的比值是否因為區域合作政策沖擊發生了負向變動的趨勢。首先計算環珠6市每年人均GDP與全國人均GDP的比值，再計算每年的均值和90%的置信區間，以2009-2014年的平均數為水平基準線計算比值的變化率，以政策沖擊的2015年為基準年，用STATA繪制得到圖6a；同樣的方法可以得到非環珠6市人均GDP與全國人均GDP比值的時間變化趨勢如圖6b。從圖中可以看出，到2018年，加入珠三角三大都市圈的環珠6市人均GDP比全國人均GDP的比值平均下降了-6.80%（±6.64%），而未加入珠三角三大都市圈的非環珠6市比值平均僅下降了-3.60%（±3.74%），這證明了環珠6市受政策沖擊的負向效應要大于非環珠6市。

圖5 環珠6市與非環珠6市的處理效應

圖6 環珠6市與非環珠6市經濟增長負向沖擊效應的檢驗

（二）粵東西北地區經濟負向沖擊的內在機理

前文證明了在區域合作中，粵東西北12市并未在珠三角地區的帶動下實現經濟快速增長，與珠三角合作最緊密的環珠6市受到的負向沖擊還大于非環珠6市。那么，區域合作政策為什么沒有實現區域經濟共同增長的目標呢？厘清該問題不僅可以進一步驗證上文的分析結果，同時還有助于為區域合作中實現地區經濟共同增長提供經驗支撐。

為此，本文將從勞動力遷移、資本集聚和產業集聚進行解析。選擇以上三個方面進行分析的原因在于廣東省推動珠三角和粵東西北合作的協調機制主要包括“雙轉移戰略”和對口幫扶（寇大偉，2015）［10］?！半p轉移戰略”是指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產業轉移要求珠三角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向粵東西北地區轉移；勞動力轉移要求粵東西北地區的一般勞動力向當地二、三產業轉移，高素質勞動力向發達的珠三角地區轉移。對口幫扶是指珠三角地區發達市對粵東西北欠發達市進行結對幫扶，珠三角地區發達市每年安排不少于5 000萬元專項資金用于被幫扶市建設，雙方聯合進行招商引資。

1.勞動力遷移機制

勞動力作為生產要素，其流動直接影響區域經濟增長。董栓成（2004）認為人口流入增長對經濟增長存在正向作用［35］；段平忠和劉傳江（2005）發現勞動力增長對地區經濟增長的作用是長效的［36］；王珺（2017）發現2010-2015年間，粵東西北地區人口與勞動力向珠三角地區流動導致兩個地區之間的人均GDP差距從1∶2.98擴大到1∶3.20［37］。而區域合作弱化了邊界效應，促進人員的跨地區流動就業（Braakkmann和Vogel，2011）［7］。

由于勞動力轉移在統計資料中無法直接觀測，羅知和郭熙保（2014）認為人口流動數據能較準確刻畫出勞動力轉移的情況［38］。因此，本文借鑒李拓和李斌（2015）設計的人口流動指標來代理地區勞動力轉移［39］。其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pop為年末常住人口數；r為人口自然增長率。如果pr＞0，說明本地區勞動力流入數大于流出數；如果pr＜0，說明本地區勞動力流出數大于流入數。按照公式（7）分別計算2009-2018年粵東西北12市的人口流動率，發現10年來粵東西北12市的pr值均為負值，表明粵東西北12市的勞動力較長時間內都處于凈流出狀態。為進一步解析粵東西北地區勞動力流出是否與其經濟增長存在密切的關系，分別繪制環珠6市和非環珠6市的pr時間變動趨勢。首先計算環珠6市的pr均值和90%的置信區間，以2009-2014年的平均數為水平基準線，以2015年為基準年，用STATA繪制得到圖7a；同樣的方法可以得到非環珠6市pr值的時間變化趨勢如圖7b。圖7顯示，2015年以后兩組城市的pr值分別均下降了2%左右，這說明2015年以后粵東西北地區12市經濟增長的負向效應與勞動力流出率加大有密切的關系，這側面印證了廣東省“雙轉移”要求粵東西北地區高素質勞動力向發達的珠三角地區轉移的政策正在發揮其效應，粵東西北地區成為珠三角地區高端人才的輸送基地。但是勞動力遷移沒有很好地解釋環珠6市經濟增長負向沖擊大于非環珠6市的原因。

圖7 環珠6市和非環珠6市勞動力遷移率變化趨勢

2.資本集聚機制

國外學者基于不同理論對資本集聚與經濟增長關系進行研究，普遍得到資本集聚會促進經濟增長的結論。例如，Martin和Ottaviano（1999）認為投資集聚降低了交易成本，進而促進了經濟增長［40］；Baldwin（1999）認為通過外生的資本創造，能實現經濟增長與經濟區位間相互帶動［41］。國內學者認為，資本適度集聚將驅動經濟增長。例如，王明益（2012）認為資本集聚存在最優集聚規模，在最優規模水平內將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42］。

為了解釋粵東西北地區資本集聚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本文借鑒羅富政等（2019）［1］的做法，以某個地區固定資產投資額占總額的百分比來刻畫資本集聚，其計算公式如下：

fr是正向指標，其值越高說明地區的資本集聚程度相對越高。以廣東省全省固定資產投資為總額，按公式（8）計算出粵東西北地區12市2009-2018年的fr，再分別繪制環珠6市和非環珠6市的fr時間變動趨勢。首先計算環珠6市的fr均值和90%的置信區間，以2009-2014年的平均數為水平基準線，以2015年為基準年，用STATA繪制得到圖8a；然后用同樣的辦法得到非環珠6市fr值的時間變化趨勢如圖8b。圖8顯示，2015年以后環珠6市的資本集聚指標fr均值下降了0.5%左右，而非環珠6市的fr均值則上升了1%左右。這說明珠三角地區對鄰近的環珠6市經濟資源的虹吸效應大于非環珠6市，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環珠6市經濟增長負向沖擊大于非環珠6市的原因。

3.產業集聚機制

現有文獻比較一致地支持產業集聚對經濟增長有正向的作用。例如，Baldwin等（1997）通過構建長期增長與產業區位共同內生的模型，證明了產業集聚有利于地區的增長［43］；項文彪和陳雁云（2017）構建了產業集聚、城市集聚與經濟增長互動的面板數據回歸模型，發現產業集聚對地區經濟增長影響較大，城市集聚對地區經濟增長影響較?。?4］；陳本炎等（2014）也發現西部地區裝備制造業集聚水平不高對經濟對經濟增長產生了負效應［45］。

圖8 環珠6市與非環珠6市資本集聚相對趨勢比較

為了對產業集聚是否影響粵東西北地區經濟增長進行解析，參考劉云中等（2019）的做法，以產業地理集聚指數來表示產業集聚［46］，其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Gk表示產業k的地理集中指數表示產業K在各地區的平均份額；i、j分別表示兩個不同地區；分別表示i地區和j地區產業增加值；N表示地區總數。Gk反映產業的地理集中程度，取值越大表示該產業地理集中程度越高；如果取值小，說明產業地理集中程度低，產業同構程度高。

鑒于廣東省產業轉移政策主要面向制造業，故選取2018年31個制造業增加值，分別按粵東西北12市、環珠6市和非環珠6市計算產業地理集聚指數Gk，各組地理集中指數Gk排名前五的產業及其增加值見表2所列。表2顯示，2018年環珠6市和非環珠6市的產業集中指數均比較低，特別是兩組的前五名中居然有四個產業與粵東西北地區整體的前五名重合，這說明粵東西北12市的產業地理集中程度低，產業同構程度太高。這與許桂靈等（2010）研究發現的廣東大多數產業轉移園區產業混雜、未能形成集群、又缺乏主導產業的結論一致［47］。這很大程度是因為廣東省的產業轉移采用對口幫扶的發達城市向對應欠發達城市轉移的模式，例如廣州（梅州）產業轉移工業園、深圳（汕尾）產業轉移工業園。由于政府績效和地方保護主義等動因，發達城市不可避免優先把虧損企業和污染企業轉移到對口的工業園，導致欠發達地區的產業轉移園區可能淪為發達城市淘汰企業的“回收站”。

表2 分組的地理集聚指數前五名的增加值

進一步地，雖然環珠6市排名前五的產業集中指數略大于非環珠6市，但是環珠6市產業集中指數最高的五個產業增加值合計為57.15億元，其中有三個產業增加值不到1億元，而對應非環珠6市產業集中指數最高的五個產業增加值合計為925.9億元，其中三個產業增加值超過了100億元，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非環珠6市經濟增長負向沖擊小于環珠6市的原因。從總體上看，廣東的“雙轉移”政策自2008年實施以來，仍未在粵東西北地區形成有效的產業集聚效應，產業同構化程度過高，導致粵東西北12市無法實現經濟快速增長。

六、結論與建議

區域合作促進經濟共同增長是破解中國現階段地區發展不平衡、實現全面奔小康的重要手段。國內學者對區域合作是否實現經濟共同增長存在不同的看法，為此，本文以廣東省區域合作為樣本，收集了2004-2018年的面板數據，運用合成控制法評估了珠三角地區與粵東西北地區合作是否實現經濟共同增長的目標。

研究結果顯示：不論珠三角地區經濟是否快速增長，對粵東西北地區12市經濟增長均產生了負向的沖擊，而環珠6市經濟增長受到的負向沖擊大于非環珠6市。進一步研究發現，在與珠三角地區合作過程中，廣東的“雙轉移”政策未能有效提高粵東西北地區的產業集聚程度，還加劇了其勞動力外流，對經濟增長產生了負向沖擊；環珠6市加入珠三角都市圈一體化后，由于發達城市對經濟資源和要素的虹吸效應，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其經濟增長。

基于研究結論，對區域產業轉移、經濟合作進程推進、帶動欠發達地區發展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1）提升地區產業集聚和專業化程度。應避免欠發達城市產業轉移園成為對口幫扶發達城市虧損企業的“回收站”。建議成立產業轉移管理部門，在對區域產業進行合理分工的基礎上，按照地區產業專業化統籌安排全局產業轉移。

（2）加強對欠發達地區的人才培養和智力支持。應避免欠發達城市成為發達城市高素質勞動力的培訓基地。建議加大對欠發達地區人才培養的投入，并為欠發達地區主導產業提供更多的智力支撐，促進其主導產業向高端化發展，成為驅動地區經濟發展的引擎。

（3）加大對欠發達地區主導產業和優勢產業的資本投入。盡量避免發達地區對周邊地區經濟資源和要素的虹吸效應而導致其經濟發展滯后。建議在產業合理布局的基礎上，引導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加大對欠發達地區傳統產業和主導產業的投入。

（4）改革干部績效考核機制。應避免發達地區狹隘的地方保護主義和行政區績效考核而加劇政府競爭，給周邊欠發達地區經濟帶來不良影響。建議將雙方共建產業園區經濟績效納入雙方的政府績效考核。

注 釋：

（1）為了便于分析，后文中珠三角地區指原珠三角9市，粵東西北12市中加入珠三角都市圈的6市稱環珠6市，未加入珠三角三大都市圈的6市稱為非環珠6市。

（2）2008年《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推進長江三角洲地區把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指導意見》以及2010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印發的《長江三角洲地區區域規劃》（發改地區〔2010〕1243號）均把長三角地區的范圍確定為上海市、江蘇省和浙江省，未包括后來納入長三角的安徽省。

（3）參考Abadie的做法，如果控制組單元的APSD值較大，說明合成控制法不能很好地擬合該單元在政策沖擊前的經濟增長路徑，由于珠三角地區的APSD在處理組單元中較大，所以剔除了APSD值大于珠三角地區APSD值的3個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