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大院

李兵

大院的記憶，往往伴隨著孩童的喧鬧、大媽的吼叫，伴隨著不經意間飄來的鄰里飯香，還有那總是濕噠噠的蜿蜒小路。

很多人的記憶里都有一個大院。

大院不見得非得是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它可能是一片小村莊，也可能是幾棟樓，亦或是一個熙熙攘攘的家屬院。總之，就是那種一提起自己的小時候，就能想起的地方。大院的樣式有很多，但它們的共同點是，承載了一個人最溫馨、最有趣兒的那一段成長記憶，每當想起時總有一種親切感和懷舊感。大院的記憶，往往伴隨著孩童的喧鬧、大媽的吼叫，伴隨著不經意間飄來的鄰里飯香，還有那總是濕噠噠的蜿蜒小路。我記憶中的大院，就是613所大院。

灰色的屋頂、紅色的磚墻，一棟神秘的從不讓小孩子進的大樓，還有那只有夏天才偶爾開啟的噴泉，構成了我初到613所的記憶。當時我們住的是平房，屋里沒有水管和廁所，只有兩個房間里大大的燈泡和吱吱呀呀的吊扇。不過這些絲毫不影響我們這群小伙伴們的玩耍。每天從幼兒園回來，大院就成了我們的樂園。小孩子其實是最佳的創造者，總能從周圍找到樂趣。春天，大家和大人一起采集院子里的槐花、榆錢和其他的野菜;夏天，小朋友們在齊腰深的草叢里淌螞蚱、在離退辦的葡萄架下寫作業、晚上打著手電筒挨個樹上找知了;秋天，昏黃的路燈下總是會聚積很多蛐蛐，捉回家雞，吃了就能生下又大又紅的蛋;冬天就更不用說了，房檐下長長的冰掛可是所有人的最愛，總有膽大的小伙伴前赴后繼跳到噴水池里滑冰結果掉進水池里去。

似乎沒幾年，我們就搬進了樓房。屋里有了廚房和衛生間，戶外的公共水龍頭沒了，讓我們的夏天少了許多樂趣。家屬院里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每天上班時，大人們從一棟棟住宅樓里魚貫而出，占滿了整條道路，又分散進入那幾棟不讓小孩子進入的大樓和廠房。一些電線桿上安裝有大喇叭，保證大院里的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得到上下班的吹號聲。吹號不僅僅是大人們的上班鈴，更大院里所有人的生活鬧鐘。“吹號時到院門口集合一起玩”“聽到吹號就回家吃飯”“吹號前寫完作業”……大喇叭偶爾也會在其他時間響起：“某某小朋友，請你聽到后馬上回家。”是大人們找不到小孩時屢試不爽的方法。而小伙伴們總是在下班號吹起時豎起耳朵，認真記下號聲后的放電影通知，以便提前到大禮堂里占個好位置。

也就在這大院里，日子一點一滴的過去，家里和院子里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大人們似乎越來越忙了，壓在桌子玻璃板下的所內通信錄越換越勤、字數一版比一版多。家里也陸續開始安裝電話，小伙伴們再也用不著以吹號來約定集結時間了。院子里的荒草地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的廠房和整齊的草坪，不過小伙伴都不喜歡這種草坪，因為里面怎么也找不到螞蚱。

小伙伴們都上學了，放學后也有寫不完的作業，能在一起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似乎就在抬頭低頭問，大院又變了。最早住的那一片平房全部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十幾層的大樓。幼兒園旁邊蓋起了一棟足足20層的住宅樓，成了整個洛陽市的地標。大樓啟用時，小伙伴們爭相擠進電梯，結果被電梯啟動時的眩暈感弄得東倒西歪。我們開始隱約的了解，父母們的工作和飛機有關、和打仗有關。聽大人們說，國家開始越來越注重國防。院子里的工地也越來越多，住宅樓一棟棟的蓋起，小伙伴們也不用羨慕其他人搬家了，因為大家都在不停地搬家。

分別的時刻終歸還是到了。小伙伴們從大院里走出，被送進了高中寄讀學校，又考上了全國甚至海外的大學。兒時的友情，是每次回家時相聚的理由，只是回家的時間，從每周一次變成了每月一次，再到每年才一兩次。每次回家，大院里的變化都是大家談論的話題。家屬院里的液化氣站拆了、澡堂拆了、甚至大禮堂和職工食堂也拆了。取而代之的，是院子里更多的高樓、是家里喝上了“航空”純凈水、是一棟漂亮的工會活動樓和明亮潔凈的食堂。大院里的私家車也多了起來，似乎就是一眨眼功夫，院子里就停滿了車。

現如今，我們又重逢了。一些小伙伴學成歸來，接過父輩的事業，穿起工裝、戴著印有自己照片的胸卡，第一次走進了那些從小就在身邊但從來沒進去過的大樓，又從那里走進了新區，開始了我們這一代航空人的歷程。很快，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初秋的夜晚，孩子們吃完晚飯，急迫地到食堂門前的籃球場找小伙伴們玩耍，而我們這些大人們則拿著水杯和扇子追在身后。明亮的廣場燈吸引來了無數的蛐蛐。在小朋友們擠在一團捉蛐蛐時，我們偶爾也會抬起頭，仰望月色，環看這周圍巨大的變化，共同感嘆這幾十年的時光如水、歲月如歌。這歌聲娓娓道來，既有安詳又有高潮，父輩和我們共同組成了這首歌的一個個音符，在工作的團結拼搏中、在家庭的美好生活中，共同譜寫著航空報國的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