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木意象創作談

梁志宏

汾河岸雪擁金銀木

進入2010年，我先后寫有不少以金銀木為題旨的詩作，并于2013年底出版了以《雪映金銀木》冠名的十二行詩集。2014年9月省作協詩歌委員會、太原市文聯等單位主辦“梁志宏文學創作50年詩歌朗誦會”，著名作家寓真贈我一首五律，有“雪映金銀木，詩同日月光”之句。可見金銀木意象或稱現象，成為我詩歌創作乃至詩意人生一個醒目的話題。

我信奉詩歌創作源于生活，發乎內心。我的金銀木系列詩作，緣自于對汾河岸邊金銀木的審美發現，化作了分行的情感和精神寄托。

2007年秋舉家遷入桃園新居，我常去一箭之地的汾河景區散步，與金銀木邂逅則是2011年初冬。羅丹有句名言：世上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我想還得有發現美的境遇。那天漫步至漪汾橋南側，看見灰蒙蒙的天幕下，林木蕭瑟處有一片灌木叢枝頭紅果盈盈，近前觀察，密集的花椒粒大小的紅果讓人眼前一亮，于是寫了一首《燃燒的金銀木》表達內心的觸動。幾天后一場大雪降臨龍城，我踏雪賞景，看到金銀木枝頭累累紅果，在一團團白雪映襯下如火焰一樣鮮美。我用手機拍下幾幅美照，回家后即興而作一首《雪映金銀木》，在詩中贊美：“這雪白與焰紅/柔情與熾烈，相映相惜/構成了汾畔最美的雕像”雪映紅焰的金銀木意象，既是一種寧靜、驚艷的自然之美，也是一幅心靈喻像。末節“紅妝素裹的金銀木啊/我就這樣動情地看你/心如紅果欲燃，如雪一樣純粹”正是一腔真摯情懷的表白。

2012新年之際，我又據實寫下兩首金銀木十二行詩。《與金銀木合影》一詩，表達“與金銀木相伴/生命夏花一樣素潔，冬果一樣盈實”的愿望；另一首《元旦來看金銀木》，意為辭舊迎新，與金銀木“一起綻放生命的美麗與高貴”，且“采幾枝紅焰燃在案頭/不只賀歲，讓我的生命燁燁生輝”，意在寄托一份情懷，讓暮年的生命多一點活力和亮色。

初識金銀木，我在百度查過：金銀木也稱金銀忍冬，系忍冬科、忍冬屬落葉灌木，喜光，耐寒，花芳香，果暗紅，歷冬寒而不凋。金銀木在我心里，寄托了日漸豐盈的意蘊。金銀木紅果微小、靜美，紅得長久，穿越風雪冬寒一直紅到第二年葉綠花鮮。我筆下的金銀木意象，既是一個喻象，更是平凡人樸素內斂的品性和高潔堅韌的情操的象征。

那個時段，我的詩歌創作似乎進入一個調整期，在內容上繼續關注時代主潮的同時，著手日常生活與情感抒寫，在形式上開始十二行半格律詩體的試驗。光線詩社幾位詩友認同我的變化，表示這些貼近情感的詩比那些空泛的頌歌要好，這對我也是一種鼓勵。

進入2012年至少寫有三首金銀木詩。春夏之交寫下《金銀木開花了》，以擬人化手法描述：“看這金黃的纖細的花蕊/銀白的柔嫩的花瓣/笑意盈盈，猶帶幾分羞澀//看碧葉瓊花叢中，一串串紅果/這穿越秋冬的精靈，仍然伏在枝頭/儲存著瑞雪與暖陽的情思”秋天寫下《中秋，捧回一束金銀木》，寫團圓節捧回一束金銀木插在窗臺，果粒“紅得鮮亮，蘊含殷殷血汁”，更有了家室親情的意味。冬天我還寫了一首《寒冬里的暖紅》：寒氣凜冽的隆冬，“金銀木，這歲月殷紅的晶體/靜謐無聲，又怦然撥動我的心曲”“無須再折紅枝裝點書案了/這暖紅已植入我的心田/暮年的靈魂呵，不再孤寂”，個中寓意不言自明，金銀木紅焰已成為一種精神象征融入我的生命了。

上述詩作，我均配了美照上傳新浪博客，多數在省內外報刊發表，引起了詩界同仁的關注乃至猜測，有的詩友說我在詩壇給人以主旋律詩寫的印象，視金銀木現象為我晚年詩歌創作的轉型。其實我筆下的金銀木抒寫并非偶然，正如本文開頭所述是源于生活體驗，同時也是詩歌審美上的一種新變與追求。此后幾年我又有一些金銀木新作，從中可以讀出更為廣闊與深邃的內涵，及我內心漾動的波紋。

寫于2014年初冬的《舉著金銀木的簽證入冬》（列入《時光十二行詩》發表于《中國詩歌》2015年第5卷），是從立冬時節汾河岸邊林木蕭條的景觀入手，聚焦于“金銀木紅果晶亮欲燃，這穿越秋冬的/紅精靈啊，如我心靈的成色和承諾”。末節為：

就這樣，我踩著落葉的黃地毯

舉著金銀木紅印的簽證入冬——

穿越朔風的凜冽、雪花的溫情

抵達歲月：又一重境界無邊的遼闊。

舉金銀木簽證步入冬天，是一種勵志和穿越，而“抵達歲月：又一重境界無邊的遼闊”，無需實寫。詩歌宜有一些留白，留下廣闊的詩意空間任讀者想象。

選取同期單純糖尿病患者40例，設為對照組。其中男22例，女18例；年齡范圍33～65歲，年齡（45.0±9.8）歲。對照組納入標準：（1）符合《中國糖尿病防治指南》［5］2007年版中的糖尿病診斷標準；（2）年齡32～65歲；（3）無糖尿病心肌病。

幾經修改、寫成于2017年夏秋的《枝頭風景》（列入《歲月十二行詩》發表于《詩探索》2017年第4輯），字里行間含情伏意，有著更為豐澹的意涵。全詩如下：

三月盡頭，一樹一樹桃粉杏白

喊叫著開了；我喜歡的金銀木不事喧嘩

枝頭有綠葉悄然萌生

穿越寒冬的紅果仍未凋謝。

這花椒粒一樣紫紅的漿果，迎來

依然固守枝頭，我伸手相握

看得見內里深紅的血液。

一枝高標，一種化身抑或期待

隱退與萌生，因果與傳接

仿佛一首無聲的生命交響詩

一幅微縮的桑田滄海。

前一二節仍是擬人化書寫、人性化表達，描繪出春天金銀木紅果與新萌的綠葉同枝、生命延伸的獨特風景。后一節則是高度理性化、詩意化的升華，高標一詞指品格，化身、期待、傳接等詞指命脈的延續。“仿佛一首無聲的生命交響詩”，無聲勝似有聲，交響乃老果與新葉、隱退與萌生的交響；而“一幅微縮的桑田滄海”則呈現出社會與歷史演變的闊大風景。

金銀木根扎大地，枝接天空，枝頭風景其實并不局限于枝頭，也是某個時空的風景和心頭的風景。比如我早期寫的《雪映金銀木》《與金銀木合影》等，都有喜鵲喳喳叫著飛來飛去，既是現場實景，也平添了畫面的動感和詩情生發的寓意。

后期所寫的《交響詩》（列入《塵世十二行詩》發表于《中國詩人》2018年第4卷），是對《枝頭風景》詩中那句“仿佛一首無聲的生命交響詩”的擴展，從三月的雪天“金銀木枝頭雪映紅果”，一直擴展到“塵世間煙火明滅歲月迂回”。最后寫的一首《忍冬》（列入《人間十二行詩》發表于《都市》2018年第5期），顯然帶有總結性，我開門見山直言：“忍冬這飽含情感與/想象的詞性，點亮了我的暮色人生。”而后將其置于歲逢大雪又見金銀木枝頭白雪紅焰的情境，感嘆“堅忍，無畏，蓄勢與凜冽酷寒抗爭”，顯然是在禮贊金銀木象征的一種精神品格；最后一節再次指向心靈：我該如何“萃取紅焰浴雪，穿越冬寒融入春風”。

我筆下的金銀木意象并不深奧費解，在多首詩中既保持了物象的連貫性，又呈現出意蘊的豐富性、開闊性，構成了一種自然與人交融呼應，外象與心象互為映照的藝術情境。

一些詩友撰文評論，對我詩歌中的金銀木意象給予關注。青年詩人吳小蟲于2017年寫了《從向日葵到金銀木——梁志宏詩歌的兩種極致》，評述我的創作具有“政治抒情詩和日常性的詩的極致”“向日葵意象和金銀木意象的極致”等；小蟲對我晚年包括金銀木意象的日常性書寫給予充分肯定，認為這些詩篇是“創作中最迷人的部分”。中年詩人王立世2019年在評述我的詩集《俯首人間》的長文中，同樣指出“詩人近期筆下的金銀木意象無疑同樣具有象征性，抒寫內心情感和精神寄托……灌注著詩人豐沛的情感和堅毅的精神，成為詩人晚年發現與創造的獨特詩歌意象。”我很感謝朋友們的認同，也從中受到莫大啟迪。檢視我的日常化書寫，除了標志性的金銀木意象，還有汾河（改造中的兩條汾河）、汾岸的林木花草（荷花、青松、火炬樹）、天邊夕照等諸多意象，我借助上述意象，抒寫置身于煙火人間所感受到的母愛親情、摯愛友情，揭示世道人心和善惡交織的人性。

回首我的詩歌與文學歷程，既有以太陽和向日葵意象為特征的宏闊的時代與社會書寫，又有以金銀木意象為特征的較為細膩的日常生活與心靈書寫，當然還有兩種書寫的交融及延展。在我眼里既有可資品味的成果，也有某種局限和不足，不管怎樣這些書寫構成了我的詩歌文學版圖乃至詩意人生。我已年逾古稀，詩歌創作進入收官階段。假如還能寫下去，我想大致路徑也會這樣延伸一段，重要的不在于“寫什么”，而在于“怎么寫”，對我這樣的傳統詩人，要在現實主義基礎上，盡量汲取一些現代主義表現方法，在語言修辭和語感上下功夫，運用象征、暗喻、通感等手法，增加詩歌的藝術品味。

（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