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東方明珠更璀璨

陳名海

委曲求全戰上海

1949年5月2日，粟裕和陳毅等人研究解放上海的方案。粟裕提出了3種戰略構想，并和與會者一起分析了利弊：一是像打長春那樣，長圍久困，最大限度地消耗敵軍實力，最后再進攻。這個戰略穩妥，可以減少我軍傷亡，但上海有接近六百萬居民，要依靠外地輸送糧食和煤炭，長期圍困，人民生活難以維持;二是避重擊輕，選擇敵軍防御薄弱的蘇州河一帶實施攻擊，這樣就避開了敵軍重兵防守地段，減少解放軍傷亡，但這樣就會導致主戰場在市區，打爛城市;第三是暫不攻擊市區，重點攻擊吳淞，但這是敵軍運送物資的海上通道和撤退之路，重兵把守，將會出現硬碰硬的惡仗，傷亡會很大。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這座“東方明珠”，粟裕等人只能選擇第三種方案。

5月12日，淞滬戰役開始。我28軍、29軍突飛猛進，迅速占領瀏河、太倉、嘉定，幾乎未遇抵抗地拿下上海第一道防線。

5月13日開始，戰斗變得空前激烈。國民黨第52軍是遼沈戰役期間從營口撤出來的一個主力軍，軍長劉玉章多次與東北野戰軍作戰，經驗豐富。他指揮該軍依靠密如蛛網的地堡等堅固防御工事體系，配以炮兵火力網，實行陣地前大面積交叉射擊，頑固抵抗。解放軍常用的穿插、硬攻等戰術收效甚微，傷亡很大：攻取一個地堡都要犧牲一個連，殲敵一個營需要犧牲一個團！

指揮進攻的兵團首長葉飛決定將猛進穿插改為逐段攻擊，逐點克服。這是我軍在淮海戰役采用的戰術，屢試不爽。

奉命進攻浦東的第9兵團進展迅速。但從19日開始，敵軍依靠海軍與空軍優勢，依托三面環水的有利地形，進行瘋狂反撲。敵軍炮火兇猛，又發動多次反沖鋒。高橋戰役是解放上海戰斗中最為激烈的廝殺。解放軍炮兵調不上來，部隊難以施展，傷亡較大。某團戰士們用手扒土，奇跡般地在四天時間內，挖了一千多米的戰壕，逐步逼近和壓縮敵軍。我軍進入敵軍陣地，逐個占領敵堡，以艱苦的土工作業，逐步推進。25日晚，高橋戰斗勝利結束。

25日凌晨，蘇州河北岸的敵軍憑借百老匯大廈和郵電大樓等高層建筑，火力密集，封鎖27軍所有的進攻橋梁和道路。27軍組織多次沖鋒，都被居高臨下的兇猛彈雨阻截。戰火一直持續到中午，解放軍傷亡很大，戰士們強烈要求使用炮兵，但軍部不同意，聶鳳智軍長趕來親自指揮。指戰員們怒氣沖沖地質問他：“是愛無產階級戰士，還是愛資產階級的樓房？是我們干部、戰士的鮮血和生命重要，還是官僚資產階級的樓房重要？”聶軍長含淚解釋：“戰士們的生命和樓房我都愛，但那些樓房馬上要回到人民手里了，我們沒有權力毀壞，而是要保護好。”

1949年5月27日，上海市區解放。

肅清盜匪抓敵特

上海解放并不意味著萬事大吉，敵對勢力不甘心失敗，在方方面面與新政權展開較量。

國民黨在上海留下的殘兵敗將有4萬多人，分布在各個角落，安分守法的少，為非作歹的多。6月1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淞滬警備司令部發布命令，責令國民黨軍散兵到指定地點報到集中，拒不報到者，嚴懲不貸。

六七月份，新政府共收容了22063名散兵，包含國民黨軍官2739人，還有一小部分散兵冒充解放軍作案，禍害百姓。公安局連續破獲多起案件，穩定了社會秩序。

剛解放時的上海市社會治安比較混亂，盜賊匪寇多如牛毛，成群結隊，猖狂作案。國民黨撤退前，從監獄里釋放了3700個罪犯，很多人都搞到槍支、炸藥和手榴彈，危險系數極高。他們冒充政府人員入室搶劫，無惡不作。上海剛解放第一個月，案發率很高，報紙上天天都有刑事案件報道。

軍管會迅速對舊上海警察局改造，組建了新公安局。干警們配合警備區，開展大規模的地毯式搜捕，嚴厲打擊匪盜活動。人民群眾大力支持，一個接一個的匪特案件被破獲。

國民黨在軍事上打不過共產黨，就想在隱蔽戰線上瘋狂反撲，國共雙方又開始驚心動魄的較量。

解放前夕，國民黨在上海留下5000多個特務，外圍分子15000多人，滲透到社會各階層，形成龐大的特務網，伺機破壞。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共產黨在長期斗爭實踐中，磨煉出一大批精明干練的政治保衛和肅反干部。他們走群眾路線，通過各種渠道，以驚人速度掌握了敵情。入城三周后，他們馬上開始了大規模的肅清敵特戰斗。一個接一個的特務組織被破獲，一個接一個的特務落入法網。還有一批特務被震懾，主動自首，交代了上線和下線，帶動更多的特務被抓起來。最驚心動魄的是，上海公安局抓獲臺灣派遣的王牌特務劉全德、朱山猿、封企曾陰謀刺殺上海軍政領導的三起大案。

在強大的中國共產黨面前，敵特的招數如雕蟲小技。如國民黨高官白崇禧派遣的特務頭子黃浩和艾中孚，勾結奸商黎明、平仲秋和銀元販子金天云等，往市場投放制造的假人民幣，收兌黃金和銀元，搶購緊缺貴重物資，結果，僅僅兩個月就被破獲?？蓢@白崇禧，號稱“常勝將軍”，卻使出這類不堪一擊的低俗手段。

人民政府有擔當

上海新政府面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養活上海500多萬人？

上海新政府向中央政府求援，中央高度重視，從東北、華北調運大量的大米、白面和煤炭，源源不斷地運往上海。

軍管會日以繼夜地組織船廠工人，打撈和修復輪船，恢復通航;又組織鐵路員工，爭分奪秒地修復鐵路和橋梁。

恢復鐵路和航運后，解放區的糧食、棉花和煤炭順利運進來，糧荒和煤荒得以緩解。

從接管到建立政權的過渡時期，上海市政府用平價供應方式，提供市民糧食和煤炭。對公私企業急需的煤，軍管會也給予調配，但這些舉措只是應急，必須走正常市場化道路，才能使大上海運行正?；?。恢復正常經濟秩序，首先就要用人民幣取代國民黨舊幣。

上海解放的第二天，軍管會主任陳毅就頒布了《關于使用人民幣及限期禁用金圓券的規定》。規定自即日起，以人民幣為計算單位，在6月5日以前，暫準金圓券在市面流通。

富有人情味的措施給經濟大傷元氣的上海市民帶來生機。人們紛紛拿著金圓券去指定地點兌換人民幣。僅僅7天就完成了兌換。但相當一部分的上海市民受到國民黨政府時期高度通貨膨脹的影響，不相信人民幣而相信黃金和銀元。南京路四大私營百貨公司公開以銀元標價，其他小私企紛紛效仿。

證券交易所悄悄營業，每天都有數千名前來打聽行情的“黃牛”（又稱“銀?！保?，使這里成為金融投機交易的中心，嚴重挑戰人民幣的信用。

投機商持有大量銀元，操控黑市價格，導致人民幣不斷貶值。軍管會成立的第一仗就是銀元之戰，但出師不利，五項措施收效不大，往市場投放10萬銀元，馬上被搶購，一點漣漪也蕩不起。軍管會迅速采取有力措施，查封證券大樓，取締非法交易。然后規定黃金、白銀、外幣等不準自由買賣，一切要通過人民銀行進行。對違反者，根據情節輕重，予以相應處罰。依靠政治和軍事力量，上海新政府初步取得打擊金融投機的勝利。接下來，新政府又嚴格管理私營銀錢業，取締地下錢莊和私營拆放的不法活動。一系列舉措穩定了金融市場，使人民幣在上海站穩腳跟。

頂住封鎖保領空

上海剛解放時，國民黨以舟山為基地，對大陸特別是上海，實行封鎖。即使英美商船運送商品和工業用品，也被國民黨軍艦武力攔截，禁止駛入上海港。1949年12月24日，國民黨海軍在長江口密集布雷。

當時上海主要工業生產原料需要進口，產品需要銷往海外。長江口被封鎖，導致上海經濟遭受重大挫折。

上海新政府把面臨的巨大困難告知民眾，帶頭勤儉節約，與百姓共克時艱。公私企業都厲行節約，杜絕浪費，改進生產，提高效率。如當時上海最大工業是棉紡織業，由解放前依賴外國原料和市場轉化為依靠國棉，服務國內市場，生產軍用和民用物品。

上海新政府遷移部分工廠到內地，有效地緩解原料和生產的困難?！爸袊鴺藴抒U筆廠”成功地北遷哈爾濱，私營景福衫襪制造廠等企業部分地遷往天津等地，運營良好。

清理多余人口也是上海新政府反封鎖的措施之一。此舉既減輕上海市區壓力，又充實了農村。

上海新政府還要養活幾十萬舊公教人員，壓力巨大。為了保證他們的生活，一方面發薪金，另一方面在中小學教師中實行“實物券”（用人民幣折合成若干米、煤、布的實物證券），效果良好。

奮斗半年，上海反封鎖效果顯著。工業生產全面恢復，公私煉鋼等企業產量超過解放前，實現了經濟和市場轉型。

1949年10月底，一再失敗的國民黨又打起精神，在蔣介石親自督促下，擴建舟山機場，調集大批飛機，空襲和轟炸上海、杭州等城市。他們不僅轟炸發電廠、造船廠、機場、碼頭、船只、車站、倉庫、鐵路、橋梁等要害場所，而且還喪心病狂地轟炸居民區！

關鍵時刻，中央向蘇聯求援。蘇聯先是援助了一批高射炮，又派出一支強大的防空混合集團軍援助上海防空。蘇軍一大批先進的戰斗機先后進駐虹橋、江灣和大場飛機場，還有雷達營和探照燈團等等，分別部署在上海市和外圍。

此后，國民黨飛機每次來襲，輕則被擊退，重則有來無回。上海的天空終于寧靜，晴朗萬里了。

1950年5月19日，解放軍集中優勢兵力，吸取金門和登步教訓，一舉解放舟山群島，徹底終結了被封鎖的歷史。

團結斗爭資本家

上海是當時全國最大的工商業城市，私營產值占全市工業總產值的76%，規模較大的工商業資本家及其代理人1.7萬多人，能量大，影響廣。如何妥善處理與這一群體的關系，是一道擺在新管理者面前的難題。

國民黨掠奪剝削，共產黨熱情團結。上海解放剛過一周，陳毅市長就邀請榮毅仁等一批著名資本家召開座談會，向他們說明16字政策：公私兼顧、勞資兩利、發展生產、繁榮經濟。

資本家們如釋重負，吃了定心丸。榮毅仁回到家里，興沖沖地下令：“明天就開工！”

新政府不僅不欺負資本家們，反而積極幫助他們。如榮毅仁的企業因遭受敵機轟炸而暫時資金周轉困難，一群女工闖進他家，聲稱不給工錢就不走！榮毅仁嚇得不敢回家。他想起陳毅“有什么困難政府會幫忙”的承諾，就通過市政府協調，順利平息風波。

當然，“團結”不意味著無原則地遷就。1951年，上海資本家純盈利前所未有地高達6.5萬億元。他們中有些人飄飄然，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出現了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等不法現象。個別資本家還制造假藥，危害了抗美援朝志愿軍戰士生命健康。

就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五反”運動在全國興起，上海成為斗爭的前沿和中心。

清除污垢改造人

上海解放后，新政權面臨的不僅是“物”的問題，還有很多“人”的問題。

第一是二十萬國民黨舊機關和學校、企業等公教人員。

軍管會的原則是，只要擁護新政權，愿意為人民服務，就可以留用，安排工作。對國民黨軍的技術人員，登記后馬上分配工作。

但接管和留用這些人員后，必須進行思想改造和紀律作風教育，不準他們帶著國民黨時期的作風。

第二是幾萬扒手、乞丐、二流子等游民。

軍管會命令公安機關將之收容，甄別。對罪大惡極者送交法院審判;對一般違法者分送教養機關;對離家出走的難民予以遣返。暫時不能回家的，移送各區設置的庇護所。

第三是數萬舞女和妓女。

軍管會對舞廳和妓院采取軟化處理，沒有立即封殺。對舞廳加強管理，嚴格約束。對妓院處理程序更復雜：先是嚴格管理和限制，促使一大批妓院無法經營，自動停業;然后采取驅趕、警告和送教養所等方式，收容改造私娼;第三步，封閉妓院，收容妓女。處罰不是目的，而是要將她們變成自食其力的人。

第四是擁有數十萬會員的幫會勢力。

舊上海幫會幾乎控制了全部社會領域。幫主得以呼風喚雨，興風作浪。上海公安機關對幫會中不同階層的情況，分別予以處理?！跋却颥F行特務，后清歷史反革命”，處決罪大惡極分子，嚴懲各類特務盜匪集團，教育挽救幫會中的多數人。

人民政府當年既然能讓“東方明珠”熠熠發光，今天同樣會讓“東方明珠”光彩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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