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須經三大戰役:以阻隔傳染(社交隔離)為主要方式的“保衛戰”、以科研突破和醫療體系重構為主要方式的“攻堅戰”和以恢復經濟增長、結構調整為主要方式的“決勝戰”??梢灶A期:疫后世界經濟,安全和暢通將是各經濟體國際競爭力的集中體現。政府最應做到的是:相信企業,尊重市場;政府最重要的經濟責任就是:讓經濟環境更安全,讓市場運行更暢通??挂呷髴鹨壑械摹氨Pl戰”所應對的主要是短期關系的權衡;而“攻堅戰”和“決勝戰”則主要著眼于長期關系的權衡。前者主要依賴于組織管控,更突出政策目標的安全性取向;后者主要依賴于創新投資,更注重體制機制的暢通性取向。而兩者的有效結合,相互照應,則可以體現應對疫情“危”中求“機”之總體戰略構架。
【關鍵詞】應對疫情? 衛生醫療體系? 經濟發展? 安全暢通
【中圖分類號】F202?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30.015
2019~2020年之交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來,產生了極大的危機,人們將其類比為一場“戰爭”,奮力抗疫成為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如同投入一場同病毒之間短兵相接的抗疫之戰。憑借強大的社會組織動員能力和經濟基礎實力,經過兩個多月,中國遏制住了病毒傳染在國內的蔓延趨勢,率先取得了抗疫的階段性勝利。但病毒在世界范圍的流行,幾乎沒有任何國家可以幸免,迄今為止,疫情前景仍然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幾個月前,即使是對新冠病毒已有警惕的專家,也大都將其視為一個突發的非常事件,如同一次偶發的病毒遭遇戰,可以用“畢其功于一役”的應急抗疫方式戰勝病毒襲擊,使社會經濟盡快渡過為期不會太長的非常時期而恢復常態。但是,疫情發展到今天,人們開始認識到,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這次疫情,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劫難,人們擔心其造成的死亡人數將會超過人類曾經經歷的世界大戰,“短促突擊”的應急戰法是難以奏效的。必須以總體戰的思維和戰法,做好經歷若干大戰役的準備,才能取得抗疫之戰的勝利。因此,從經濟學的視角來理解抗疫戰役的戰略思維邏輯,是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課題。
總體思維,三大戰役
既然將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作為“戰爭”,那么,應對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就必須基于總體性的戰略思維,系統考慮和部署應對疫情的戰役,從其性質而言,須經三大戰役:即以阻隔傳染(社交隔離)為主要方式的“保衛戰”、以科研突破和醫療體系重構為主要方式的“攻堅戰”和以恢復經濟增長及結構調整為主要方式的“決勝戰”。
“保衛戰”是抗疫之遭遇性首戰。如果畏懼首戰,必會陷于困境。新冠病毒對人類的襲擊,并非是一個單因素孤立事件。疫情爆發,挑戰著各國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的各個領域,產生諸多“痛點”。決定發起阻擊病毒襲擊的社區保衛戰,具有利弊權衡的極大困難,需要有決斷力。對于“生命的統計價值”與經濟價值之間的通約縮維(將多維歸約成一維)和量化比較是一個涉及倫理規范的難題。因而對于新冠病毒,起先大多數國家都表現為“忽視”。人們事后都會指責政府行動遲緩,貽誤戰機,其實,主要是由于在既定的社會政治體制機制下,各國各層級當局者的“視域”決定了其決斷力和決策行為的局限性,[1]使其難以超前決斷,而往往只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換句話說,只有疫情有了明確顯現,可以感受到真“痛”時,當局者才會被“激勵”而作出決斷。不過,無論起先如何“忽視”,只要疫情達到一定的嚴重程度,整個社會感受到了“痛”,當局者必須(或者迫不得已)決定采取“保衛戰”的方式,進行社區隔離和“封城”,阻斷病毒傳染蔓延,以減少感染致病人數,避免發生醫療擠兌現象。所以在理論上值得研究的是:在應對危機時,“國家是只能在危機發生后才能有所行動,還是會因提前預期危機的降臨而采取行動”?就決策機制而言,“是否只有危機才能激發一個國家作出重要的選擇性變革”?[2]
“保衛戰”依賴于社會組織能力和社會文化承受力,因而各國所采取的社交隔離方式各有差別,及時性效果和付出的代價也各不相同。從本質上說,抗疫“保衛戰”的目標并不是完全消滅病毒,試圖把人類活動場所都搞成無病毒的潔凈空間,或者把所有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都封閉于隔離狀態中,而是要將病毒流行及其感染致病的可能,控制在正常的公共秩序以及醫療體系能力所能承受和處置的社會運轉體系之中,這就是人類能夠生活于其中的社會生態系統。地球上不可能存在所有的條件都有利于人類,而沒有任何有害因素的生態系統環境,人類也創造不出這樣的生態系統環境。所以,對于病毒的免疫力和抵抗力才是人類所具有的能夠生存于正常生態系統之中的天賦能力,而且,這種能力還會在與病毒細菌的“接觸-感染”和“免疫-康復”博弈關系中不斷增強。而抗疫“保衛戰”則是在人類的免疫-康復能力尚未形成抵御新病毒襲擊的能力時,所采取的阻擊隔離措施。主要戰法是發揮社會組織動員能力,避免和盡可能減少病毒感染可能,維護公眾生命安全。
“攻堅戰”是抗疫之克敵優勢爭奪戰。在與細菌病毒的博弈關系中,人類并非只能被動地通過廣泛感染而形成所謂“集體免疫”,才可避免或減少死亡,那實際上是以死亡為代價而等待求生的機會;而是可以在“保衛戰”即遏制病毒傳染速度的基礎上,向病毒發起第二大戰役。這一戰役之所以稱之為“攻堅戰”,是因為只有此戰役獲勝,人類才可以有真正不懼病毒的底氣:第一,進行科學研究,研發疫苗和特效藥,增強人類免疫力和治愈疾病的能力;第二,完善醫療衛生體系,使得防疫抗疫的科學技術能夠發揮更廣泛有效的作用。如果“攻堅戰”能夠取得成效,人類就有了可以預防和治療病毒感染致病的有效手段,轉被動躲避為主動布局,告別死亡威脅。
“決勝戰”是抗疫之最終戰略博弈。人類防疫抗疫的目的是保護人民生命健康,而其總體成效的體現則是人均壽命的延長。人類發展史表明,人群的人均預期壽命同經濟社會發展水平高度正相關。也就是說,從大趨勢來看,隨著人均收入的提高,生活質量更高,營養更豐富,醫療衛生條件更好,人均壽命也就更長??v觀人類發展歷史,由于經濟不斷增長,今天,“跟我們的祖先比起來,絕大多數人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玩得更好了,面對疾病有了更好的保護,也更有可能安安穩穩地活到老年。人類生活需要或渴望的幾乎每一樣東西,在過去200年里都在飛速提高”,“自1800年以來,世界人口翻了6倍,平均預期壽命翻了一番,實際收入提高9倍。……較之1955年,2005年的全球人均收入翻了差不多3倍(這個數字經通貨膨脹調整過),攝入的食物卡路里(calorie,能量單位)多了1/3,初生嬰兒死亡率降低到了此前的1/3,人類壽命增長了1/3”。[3]1949年,中國人均壽命不足35歲,由于經濟發展和人均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到2018年中國人均壽命提高到接近77歲。而高收入國家則可以超過80歲,如日本已達84歲。
經濟社會良好發展的前提是社會運轉順暢,所以,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決勝戰”是扭轉由于疫情爆發而導致的社會經濟運轉失序狀態,恢復和實現經濟發展的正常態勢。這才是保障人民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的最終戰略方向。而且,即使是從短期關系看,實際上也只有恢復經濟增長,增強經濟實力,才能為抗疫“保衛戰”和“攻堅戰”夯實基礎,為支持醫學科研和健全醫療衛生體系提供必要條件。
總之,疫情爆發時,為了保護人民生命健康,可以付出一定的經濟代價。但是,犧牲經濟不是被動損失,而是為進而退的戰略抉擇。決勝之役的真正戰場最終是在經濟領域:經濟發展取得實質成效,人均收入達到更高水平,保障廣大人民的生命健康才可能擁有根本性的物質基礎和技術條件。
科學理性,為所宜為
基于總體戰思維,疫情危機襲來,必須應急處置,但更需要有定力和遠見。首先要科學、冷靜地認識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的性質,避免“過猶不及”和“顧此失彼”的恐慌性反應。在應對疫情危機的輿論氛圍中,人們高度關注“確診人數”“死亡人數”等幾個統計指標,作為判斷疫情嚴重程度的觀察點。其實,由于非專業的一般人士總是存在關于生物病毒科學知識的“能力之知”的局限,當獲得疫情信息時,“公眾在理解時會依據自己日常的默會知識重新構建這些文字的意義,由這樣的理解出發而得到的結論可能失之毫厘謬以千里”。[4]
我們來看看,人們究竟是如何感知新冠病毒對人類的危害的?
新冠病毒對人類的危害當然表現為其致病性和致死性,尤其是其致死率及致死人數。通過大致分析就可以看到,新冠病毒與致病致死的因果關系實際上區分為性質不同的三種情況,而在新冠肺炎病例“死亡率”或“死亡人數”的統計中通常未加區別,或者人們并不在意這種區別。第一種情況是,感染新冠病毒是致病致死的直接主因;其結果可能致病后自愈,或入院治療后痊愈,或因病毒損害或導致炎癥(細胞因子)風暴而死亡。第二種情況是,新冠病毒感染誘發被感染者的基礎疾病,其結果可能未誘致基礎疾病嚴重發作,患者自愈,或新冠病毒誘發基礎病發作,但患者經入院治療而痊愈,也可能是誘發基礎病嚴重發作致死。第三種情況是,新冠病毒感染與其他疾病并行發生,而兩者并無直接關系,其結果可能是新冠病毒感染自愈,或入院治療后痊愈,但其他疾病須另行治療(表現為新冠肺炎已經治愈但病人仍需在醫院繼續醫治其他疾病,也可能因其他疾病致死而同新冠病毒并無直接關系)。
就新冠病毒感染而言,這三種情況性質不同,但均被統計為“新冠肺炎”的確診人數和致病致死人數(參閱表1)。其實,對于感染者的危害,新冠病毒未必是唯一“殺手”(即第一種情況下的致死后果)。在上述第二種情況中,新冠病毒并非直接主要致死原因;第三種情況下,新冠病毒其實并非致死原因。也就是說,在后兩種情況下,新冠病毒只是起了“加速死亡”的作用,或者只是因感染新冠病毒而將因其他病因死亡患者也被統計為新冠肺炎死亡人數。換言之,嚴格來說新冠病毒直接導致死亡的真正嚴重后果只是上述第一種情況下的第3種后果;而對于第二種和第三種情況下的致死后果,新冠病毒最多只負部分責任。從各醫院提供的病例數據看,相對來看,屬于第一種情況下的死亡人數比例并不很高,而相當比例的死亡病例屬于第二種情況下的致死后果,其中最高比例的是患有其他基礎疾病的高齡患者。
科學理解上述因果關系,對于作出正確判斷具有重要意義。這表明,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和致病致死在很大程度上所反映的實際上是整個衛生醫療和健康保障體系的問題,而后者又高度依賴于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當然還有國家和社會的組織能力。所以,要真正克服新冠病毒以及其他各種病毒病菌對人類的危害,絕不能靠僅限于針對某一種或幾種病毒的抗疫措施,而是必須全面提升國家衛生醫療和健康保障水平,即進行系統性的多方面努力。因此,如本文以上所述,抗疫并非是能夠“畢其功于一役”的偶發遭遇戰,而是需要系統布署的總體戰。
科學理性地認識細菌病毒與人類的關系,才能在防疫抗疫的總體戰中,為所宜為。自然科學家告訴我們,地球村中的所謂“病毒”估計有數百萬種,目前,科學家們所能夠詳細描述的是其中的4000~5000種。而且,即使能夠大致地描述它們,也并不知道它們的許多習性,只知道它們可以算是介于生命與非生命之間的“類生物”。也就是說,對于自然界中的絕大多數病毒人類都還是不了解的。在各種各樣的病毒中,有的對人有害,有的無害;有的對人無害,對動物有害;有的目前對人無害,將來可能變異而有害;有的目前只是對動物有害,而將來卻可能對人也有害。這個地球自然界,既是人類的家園,也是病毒細菌的樂園。而且作為類生物體,病毒在自然界的生命循環中具有重要作用,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病毒就沒有生命的進化。所以,我們千萬不要忘記,病毒是比人類更具久遠“球籍”的地球村“原住民”,也是比細菌更基礎的自然界存在者。對于它們,人類不過是輩分晚得多的后來者。人類對它們還遠遠不夠了解。人類不可能消滅它們。
人類既然不可能完全消滅病毒,就必須準備好永遠會同病毒共存。病毒要以人體作為其寄生環境(宿主),而人類有自己的免疫力抵抗病毒的入侵和損害。大多數的病毒性傳染病為“自限性疾病”,病毒或細菌也不是以消滅人類為目的。在人類同病毒細菌的“感染-免疫”較量中雙方各有勝負。如果病毒入侵而導致人體免疫系統激烈反應,發生“炎癥風暴”危及患者生命,也不是單靠消滅病毒就可以解決,而是需要有其他支持性的醫療方式,使病者能夠依靠自身修復能力而自愈。絕大多數的結果都不是病毒被消滅,而只是“消失”了,或因人類免疫力的增強而使之對人的生命的威脅不那么兇險了。這是生物醫學和醫療衛生舞臺上的永恒情境,也是大健康產業中最為較力的核心場域之一,即人類的生命保障和健康水平,除了自身的免疫天賦之外,還要依靠科技進步和經濟發展,并在文明進步中學會為所宜為,進行全方位的行為調適,從而不斷增強人體免疫力和提高社會應對能力。[5]
所以,病毒疫情爆發,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各種病毒、細菌會“常來常往”,而且花樣翻新,變化多端,人類對其既不能忽視,也不可恐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應適度,應對有序,才是現代國家的科學理性和社會理性的體現。目前,中國防疫抗疫體系的長項是應對突發疫情動員能力很強,可以令行禁止,具有實行“最嚴格封閉隔離措施”的執行力,即擁有打贏“保衛戰”的強大能力。而短板則是醫學科研能力還不夠強,常備防疫體系還不完善,衛生醫療的總體性體制系統還比較落后。而其根本“痛點”則是經濟發展水平還不夠高,人均GDP剛剛接近世界平均水平,離高收入水平還有很大距離,現有經濟實力對于防疫抗疫的支撐力還遠不夠強大。所以,在應對疫情中,必須要有總體戰略意識,在取得“保衛戰”階段性勝利時,更加清醒地投入“攻堅戰”和“決勝戰”,爭取三大戰役的全面勝利。
奮力攻堅,蓄勢決戰
當前,中國主要依靠強大的社會組織能力,采取高強度的封閉隔離措施,取得了抗疫“保衛戰”的階段性勝利。而世界疫情仍然嚴重,各國正處于“保衛戰”的焦灼時期,中國的“保衛戰”當然還不可松懈,特別是要高度警覺“防輸入”“防反彈”。與此同時,抗疫“攻堅戰”的任務正在凸顯,主要依靠科技研發和醫療衛生體制構建,任務非常艱巨;而決勝之戰將在經濟戰場全方位展開??梢哉f,當前中國正處于鞏固“保衛戰”成果,而轉向“攻堅戰”和“決勝戰”進行戰略轉移的關鍵時期。在兩三個月來的艱苦“保衛戰”所創造的穩定社會環境中,科研組織和相關企業,正在奮力攻堅,以盡快研發出新冠肺炎疫苗和特效藥;有關部門和地方,正在努力研究建立更符合防疫抗疫要求和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的醫療衛生體系,構筑基于科學成果和制度設置的生命防線。
而更具戰略意義的是,抗疫戰役的主力正在蓄勢轉向決勝之戰的經濟戰場。抗疫“保衛戰”和“攻堅戰”,都要在經濟發展的終極戰場上體現其戰略意義。盡管面對充滿不確定因素的未來,但歷史性趨勢卻是可以確定的,即各國都會先后走出疫情困境,決勝經濟終究是當代世界的人類發展主題。因為如前文所述,發展經濟是維護生命健康的根本條件,經濟發展水平決定全體人民的健康衛生條件和人均預期壽命。而且,經濟發展水平最終決定科技創新能力和醫療健康水平。在這一戰略方向上,相信各國,尤其是主要發達國家都不會猶豫徘徊,有的國家甚至為此而不惜冒較大風險。
在疫情爆發的緊急危機時期,可以犧牲經濟為代價,進行抗疫保衛戰,甚至可以宣稱“不惜一切代價”,保衛人民生命健康。這表明的是政策安排的價值取向,而實際可行的政策選擇,則必須權衡各方面利弊得失,為所宜為。即使是在實行以犧牲經濟為代價保護人民生命健康的應急性政策時,也必須清醒認識到,終將要以發展經濟為決勝之戰的戰略走向。
實際上,即使在抗疫最艱難的危機時期,即使是實行最嚴格的社區封閉隔離措施時,經濟活動和科研攻關也從來沒有“停擺”“休克”,實際上也根本不可能“停擺”“休克”。我們可以看到,在新冠肺炎疫情“保衛戰“中,盡管一些人被要求居家隔離,減少出行社交;但也有許多單位可以進行居家辦公,主要工作并沒有中斷;還有許多行業的工作人員,例如,醫護人員,不僅沒有“居家隔離”,而且必須高強度投入工作狀態;全國4萬多醫護人員奔赴武漢,進行援助,工作強度遠超平時;有些企業,例如,餐飲、旅游、交通等服務業企業確實幾乎“休克”,無法開展業務,但也有許多行業,例如,醫療衛生、制藥、網絡(網上辦公、網上會議)、物流快遞、社區服務等企業活動異?;钴S;供電、供水、供氣等基礎產業確保供應,分秒不可停工停產;直接為抗疫提供產品的企業(例如,生產口罩等衛生防護產品和相關設備的企業),或參與抗疫設施建設的企業(例如,參與醫院建設等超常強度生產和施工的企業)。即使是疫情中心地區武漢市,在疫情十分嚴重的時期,衛生防護品生產企業也加班進行生產;一些工程技術人員和施工隊伍參加了武漢火神山傳染病醫院和雷神山傳染病醫院以及多所方艙醫院的搶建工程。[6]武漢尚且如此,全國各地各行業亦是如此??梢?,抗疫“保衛戰”,并非“全體趴下”的被動性生命自保,也絕不是坐等疫情過去而無所事事地“閑著”??挂摺氨Pl戰”也一刻離不開經濟活動的支撐,而且,“保衛戰”本身也是經濟能量的保護和蓄積。“保衛戰”越成功,就越能為“攻堅戰”和“決勝戰”奠定基礎。正因為如此,中國才能成為世界上最先取得抗疫“保衛戰”階段性成效,較早進行全面復工復產,而轉向經濟發展決勝之戰的國家。
對于抗疫戰終將決勝于經濟發展,大多數國家實際上都心知肚明,這也是它們往往在決定社交隔離時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之一。它們并非不知道應實行公共衛生保衛措施,而是糾結于:一旦進行社區隔離和限制生產,會對經濟運行產生怎樣的影響?代價有多大?能否盡快恢復正常?因此,它們總會宣布一個隔離社區的終止時限,力圖安定民心,其意義就在于希望能夠穩定經濟增長預期,待疫情過后能夠盡快蓄勢而發,甚至可以期待“報復性”增長??傊?,抗疫是當務之急,而決勝于經濟,則是戰略意圖的根本方向。
市場經濟的活力蘊藏在其組織機體之中。最近公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和《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具有戰略方向性的重大意義。在世界疫情形勢尚不明朗,不確定因素極為復雜,所有經濟研究機構均傾向于較悲觀的經濟預測時,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卻表明了對中國經濟發展和體制構建的積極進取信心和總體戰略思維。
以退求進,以通促連
對于經濟發展而言,抗疫第一大戰役即“保衛戰”,具有戰略退卻的性質,但退一步,是為了進兩步。“退一步”是:為了保護生命安全,寧可付出經濟代價。而“進兩步”則是:疫后中國,將努力打造成更安全、更暢通的經濟體。因此,抗疫“保衛戰”不是消極退卻,而是積極退守,準備“防守反擊”,即使實行嚴格隔離措施,也必須守住經濟社會的暢通底線和開放思維??挂叱晒Φ淖罱K標準不是“封閉”有效,而是安全暢通!
從經濟學意義上說,現代經濟增長的本質是“流轉”,GDP測度的主要是“流量”,沒有流轉就沒有增長。因此,能否營造安全、暢通的生產交易環境,才是抗疫戰的真正挑戰。
疫情之后,進入“另一個世界”,衡量各國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標準將會注入新的內涵。正因為經濟全球化中的安全暢通遇到新情況、新挑戰,所以,經濟運行的通透性、通暢性、通例性,將成為決定各國經濟體的活力和競爭力的決定性因素。通俗地說,在決勝之戰的經濟領域,誰的經濟環境和經濟運行條件更安全,更暢通,誰就會有更強的產業國際競爭力,誰就更具吸引力和影響力。所謂“斷鏈”“脫鉤”“區隔化”等都不會成為世界經濟的主流。因為,如前所述,現代經濟增長的本質是流轉,誰關門、誰封閉、誰斷鏈,誰就會被歷史潮流所淘汰。只要經濟增長對于人類發展是重要的,全球化流轉就是不可抗拒的,全球化流轉是最具國際競爭力的經濟發展形態。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中,將“生產要素”框定為:土地、勞動、資本、技術、數據,明確提出要“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暢通要素流動渠道”。這表明,中國將在市場經濟發展和經濟全球化中,以更高水平的暢通性,甚至包括數字信息的暢通性,來獲得國際競爭力優勢,在抗疫“決勝戰”中,再拔一籌。
當前,新冠病毒的全球流行趨勢尚未根本扭轉,安全和暢通仍然是挑戰和難題。從長期看,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力仍然強勁,中國經濟規模占全球份額還將增大。關鍵在于,能否將潛力充分發揮出來。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實現具有更高安全性和暢通性的體制機制。可以樂觀的是: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反映出,中國經濟有條件成為“最安全、最暢通經濟體”。
經濟全球化格局取決于組織資本的比較優勢,一些產業能力只可能在具有一定的組織資本優勢的國家中生存發展。改革開放40余年所形成的產業能力,靠的不僅是不斷擴大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而且也依靠了中國獨特的組織資本優勢,這在抵抗本次新冠疫情過程中有突出的表現。[7]因而,將來越來越多的國家都可能形成一個共識:“有急需時找中國”。中國具有豐厚的組織資本,可以應對各種不測風險和沖擊,中國抗疫的成功,不僅體現了短期成效,而且昭示了長期規律:強大組織資本能力的有效發揮,要集中體現在打造和維護“最安全、最暢通經濟體”之上??傊?,經歷這次疫情可以預期:疫后世界經濟,安全和暢通將是各經濟體國際競爭力的集中體現。
當然,關注和重視中國經濟組織資本特質及其優勢,并非主張政府要以其強大的組織能力來替代企業和市場的作用。恰恰相反,打造和維護“最安全、最暢通經濟體”才是組織資本有效作用的根本體現。以更暢通的經濟運行,來促進實現國內經濟和國際經濟的高度聯通性,即“以通促連”,才是“決勝之戰”的最終戰利成果。
為此,新冠肺炎疫情持續至今,需要改變對抗疫的一個經濟學理解。以往,人們傾向于認為,抗疫只是一個很短的非常時期,暫時“忍一忍”,以犧牲經濟為代價,等待疫情過去,經濟恢復,可以一切照舊,回到疫情之前的狀態。而時至今日,我們應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疫情可能會改變經濟的長期態勢。因此,企業的適應性不僅僅是表現為“暫時忍一忍”的短期性行為調整,而是要有長期適應性的行為調整,即在新形勢下進行結構性調整,拓展疫后發展的創新思路。一些企業可能不是簡單的“復工復產”,而是要尋找和確立新的市場定位和新的產業開拓。有些企業的經營狀況可能表現得非常困難,甚至幾乎處于生死邊緣。但是要相信,經歷40多年的市場磨練,中國各類企業都培育起了較強的適應性調整能力。今天再難也不會比二三十年前那樣更難。當年,國有企業職工大面積“下崗”,必須“自謀生路”“再就業”。民營企業的生存發展環境更是極為艱難。它們從來就不是靠呵護才能存活的“阿斗”,而已經是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市場競爭主體。它們可以闖出各種道路,即使此路不通,可以另辟蹊徑;即使失敗,也會尋找再站起來的機會,可以百折不撓地闖江湖、走世界。它們所需要的只是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營商環境。疫后中國經濟體制機制,如果能夠做到更安全,更暢通,那么,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都沒有理由成為“扶不起的阿斗”。
因此,政府所要做的是:就短期而言,應盡力為緩解企業困難,進行必要紓困援助。而其長期思維則應為:不是試圖告訴企業如何應對疫情,要求它們如何復工復產,而是要支持企業進行他們自己所希望的結構性調整和重要創新舉措。在艱難中,企業最知道什么是其“為所宜為”的事情。對于各級政府來說,當前特別重要的是,首先要盡最大努力疏通國內物流,特別是盡可能支持企業打通國際物流通道。即使人流暫時受阻,物流、資金流、信息流并沒有不可逾越的障礙。以暢通的物流、資金流、信息流,實現產業鏈、供應鏈的連接,應通盡通,可連即連,應成為抗疫三大戰役戰略推進的勝算關鍵。
總之,政府最應做到的是:相信企業,尊重市場;政府最重要的經濟責任就是:讓經濟環境更安全,讓市場運行更暢通。無須懷疑: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中國企業,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露就茁壯。只要讓經濟運行暢通起來,以更加完善的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激發各類經濟主體的內在活力,中國企業在抗疫“決勝戰”中一定會有卓越表現。
經濟學方法的核心是成本-效益比較和交易關系中的損益權衡,據此方法論的理解,應對新冠疫情危機,實質上是在短期關系上(假定技術和制度條件不變),進行生命健康與經濟利益間的應急性權衡;在長期關系即創新情景下(考慮疫苗和特效藥研發以及衛生醫療體系構建),進行路徑選擇與戰略取向間的動態性權衡。按照這樣的思維邏輯,抗疫三大戰役中的“保衛戰”所應對的主要是短期關系的權衡;而“攻堅戰”和“決勝戰”則主要著眼于長期關系的權衡。前者主要依賴于組織管控,更突出政策目標的安全性取向;后者主要依賴于創新投資,更注重體制機制的暢通性取向。而兩者的有效結合,相互照應,則可以體現應對疫情“?!敝星蟆皺C”之總體戰略構架。
注釋
[1]金碚:《論區域經濟的視域與關切——新冠肺炎疫情的啟示》,《區域經濟評論》,2020年第2期。
[2][美]賈雷德·戴蒙德:《劇變》,曾楚媛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20年,第396頁。
[3][英]馬特·里德利:《理性樂觀派:一部人類經濟進步史》,閭佳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7年,第10、11頁。
[4]譚笑:《突發復雜科學事件中能力之知的傳播》,《科普研究》,2020年第1期,第21頁。
[5]金碚:《關于大健康產業的若干經濟學理論問題》,《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期,第1~7頁。
[6]金碚:《論經濟主體行為的經濟學范式承諾——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思考》,《學習與探索》,2020年第2期,第1~8頁。
[7]金碚:《論經濟的組織資本及組織政策——兼議新冠肺炎疫情的啟示》,《中國工業經濟》,2020年第4期。
責 編/周于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