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房“一女二嫁”鬧劇何時解決？

本社記者 張君

>>北辛村新民居歷經10年閑置，村民業主仍然不能入住。張君攝

2010年，河北省邯鄲市永年區講武鎮北辛村，被定為新民居建設省級示范村，開始了新民居工程的建設。

然而，漫長的十年過去了，北辛村新民居項目仍然有一棟樓房工程爛尾，其余三棟樓房雖然已經建好，但由于深陷債務糾紛的泥沼，也處于“待字閨中”的空置狀態。

2019年歲末，就在36 戶已經購買了新民居住宅的北辛村村民們翹首以待能夠早日搬入新居時，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讓他們目瞪口呆。原來，他們之中的16 戶住宅，竟然被人再次出售，上演了一幕“一女嫁二夫”的荒唐鬧劇。為此，不甘于利益受損的村民們郁憤地發出了這樣的質問：究竟是誰導演了這幕荒腔走板的鬧劇？延宕十年之久的北辛村新民居建設“爛尾”之殤，難道讓買房的村民永遠“望穿秋水”？

為此，今年3月下旬，民主與法制社記者專程趕到講武鎮及北辛村進行了實地采訪。

新民居建設中的“往事鉤沉”

據北辛村的一些村民向民主與法制社記者反映，北辛村新民居工程開始投入建設之初，因為承辦項目的村委會缺乏啟動資金，故而就以每平方米1290 元的低價，向村民們預售了部分在建住宅。由于當時村民們尚不夠富裕，一時無法拿出較大數額的購房款，所以有36 戶村民便以四戶聯保的方式（即每四戶為一個組合單位互相擔保），從永年縣農村信用社貸出了總計108 萬元的款項，然后每戶向村委會交納了3 萬元的購房預付款，并與村委會簽訂了商品房預售合同，合同上還加蓋了村委會的公章。之后，由于新民居項目在建設過程中，村委會與建筑商出現了債務糾紛，致使工程遲遲無法完成交付，購房村民也就只能望屋興嘆，搬入新居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村民們告訴記者，北辛村新民居項目之所以遲遲無法完成交工入住，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永年區委出臺了一個“會議紀要”，從而導致村委會與建筑商在房屋出售問題上產生矛盾沖突和“互不買賬”，最終出現了住宅銷售上的“一女二嫁”亂象，讓無辜的購房村民遭受到了“池魚之殃”。

建筑商獲取新民居出售“尚方寶劍”

據村民們講，由于北辛村需要將建好的住宅樓出售給村民后才能歸還各方墊付的工程款，因此項目的建筑商李某，在討要工程款無果的情況下，開始上訪。不久，永年區委先后出臺了“永年縣委（行政區劃調整后改稱為永年區）領導議事紀要〔2013〕4 號”和“永聯字〔2013〕25 號”兩個文件，根據這兩個文件，北新村的4 座住宅樓被李某全盤接收后進行銷售，銷售所獲款項用以支付其被拖欠的工程款。村民們對此頗為不解，永年區委此舉顯然是嚴重違反了農村新民居建設的有關規定。按照永年縣紀委等部門于2009年聯合出臺的“永紀字〔2009〕35 號”文件規定，“新民居建設要嚴格按照‘一戶一宅’的原則進行，需新建新民居住房的應由農戶向所在村提出申請，按村莊建設規劃到規劃區內購買或建設，并與村委會簽訂建新拆舊協議，其他外部人員一律不得購買新民居住房”，并規定“不準以新民居建設的名義，變相買賣和進行商品房開發”。這也就意味著村委會必須是出售新民居住房的主體，而不能是其他任何人。而李某全盤接手新民居住宅的銷售后，不僅完全拋開了北辛村村委會的銷售主體地位，而且還在此后的銷售過程中，廣泛向北新村以外的人員大肆銷售。

村民們對記者說，盡管李某在獲取新民居住宅銷售權問題上存在著種種反常跡象，但由于這些事情都是村委會與李某之間的糾葛，屬于“神仙打架”，基本礙不著村民們什么事，所以他們除了因為不能按時搬入新居而頗有些怨言之外，剩下的也只能是在無可奈何中靜觀其變。然而，此后李某在獲取房屋出售的“尚方寶劍”之后的種種肆意妄為和有恃無恐，以至于到了伸手觸動他們“奶酪”的地步，村民們這才忍無可忍，開始站出來維護權益，討要“說法”。

>>村民劉路凱家屬向記者展示預售合同 張君攝

>>村民劉生柱向記者展示購房預售合同 張君攝

商品住宅驚曝“一女二嫁”亂象

據村民們講，大約在2019年11月，有村民在新民居查看自己預購的住宅時，驚詫地發現自家房門上的鎖具已被人更換，自己手持鑰匙卻開不了房門。更有甚者，一些村民預購的毛坯房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莫名其妙地被裝修。

此后，這些村民經過多方打聽，方才如夢方醒地獲知，原來在36 戶交納了預付款的購房戶中，已經有16 戶村民的房屋被建筑商李某再度出售，演繹出了一幕“一房二主”“一女二嫁”的荒誕鬧劇。眼看著自身的利益嚴重受損，不甘房屋產權糾紛困擾的村民們憤然而起，20余人于去年年底先后數次前往永年區信訪局和講武鎮政府進行上訪維權，但獲得的答復均是含糊其辭，沒有結果。之后因為春節臨近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到處封村封路，無法上訪，村民們才不得不暫做隱忍。直到疫情出現緩解后，他們方才通過繼續上訪和向媒體求助的方式，開啟了新一輪的維權之路。

在北辛村新民居小區的現場，記者看到：除了有1 棟樓仍舊處于爛尾狀態之外，其余的3 棟樓房已完工，但由于建成的樓房長期閑置、無人居住，樓房的外墻已經開始顯現出一些歲月滄桑的陳舊痕跡，甚至有的窗戶上的玻璃也出現了破損，樓道里的樓梯扶手也是銹跡斑斑，讓人很難想象這是一座 “新”樓。見到記者的到來，許多早已等候在此的村民立即圍攏過來，滿面憂戚地向記者傾訴著自己憤懣與哀怨。

從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中，記者了解到，他們購買這些住宅，主要是為兒子娶妻生子準備的新房。由于遲遲無法搬進新居，已經商定結婚日期的婚事不得不屢屢延遲，甚至有一些年輕人的婚事也因此告吹。多數村民因為無法按時還清貸款，被拉進了失信人員的黑名單，外出經商和務工平添種種不便。讓他們實在無法忍受的是，盡管他們付出了種種辛酸與代價，但已經“到手”的房屋卻突然被人“另易其主”，由此產生的房屋產權糾紛和可能出現的巨大利益受損，都是他們的“無法承受之重”！

村民們還告訴記者，建筑商為了快速回籠工程款，不但私刻了一枚“辛李社區”的公章，用于“掩人耳目”地進行房屋銷售，而且房屋銷售的對象均是北新村以外的人員。此外，建筑商李某在房屋銷售過程中，竟然“不惜血本”地對新民居住宅進行大幅降價銷售，原定每平方米1290 元的房屋，現在則以每平方米950 元甚至900 元的價格對外銷售，完全是一副急于“吸金”后脫身的架勢。

上述問題被舉報后，私刻公章隨即被永年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予以了收繳。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建筑商在2019年11月又將多戶村民已經預購的住宅再次出售。為此，村民們發出了這樣的質問：這種隱瞞事實“一房兩賣”的行為，難道沒有觸犯了法律的底線嗎？北新村新民居項目存在的債務糾紛問題，解決起來真的就那么難嗎？政府有關部門在解決事關群眾利益“困局”的問題上，究竟是“難作為”還是“不作為”呢？難道還要任由購房村民望眼欲穿，繼續在“無解”的謎題中團團打轉、唉聲嘆氣嗎？

記者采訪遭遇“不是問題的問題”

3月23日，記者來到講武鎮政府核實情況。鎮黨委副書記楊曉霞在了解到記者的采訪意圖后表示，因為這些問題不屬于自己的分管范圍，所以有些情況尚不夠清楚，為此她又經過電話聯系，讓負責“包片”的組織委員李健生通過電話回答了記者的提問。李健生在回答問題時表示，北辛村新民居不存在“一房兩賣”的問題，現在正由區委政法委書記申現民牽頭進行處理。目前調查的重點是村民們108 萬元貸款的去向問題，這筆錢究竟是投入到了新民居建設之中，還是另有他用，尚待做出最后的結論。李健生說，如果這筆款項沒有投入到新民居建設之中，那么這些村民交納購房預付款的行為是否屬實尚存疑。不過他也承認，一些村民確實已經被農村信用社拉入了失信人員黑名單，并且不否認“由建筑商負責房屋出售”的行為，是經過“區里開會同意了的”。最后，楊曉霞向記者表示，將會在進一步核實匯總情況的基礎上，盡快給記者做出一個較為詳盡的答復。

>>村民劉書信（右）在他購買的新房門口向記者展示購房預售合同 張君攝

為了核實村民108 萬元貸款的去向問題，記者隨后又來到北辛村，找到了當時負責新民居建設項目的原村支部書記路廣軍。路廣軍告訴記者，鎮政府有關人員在這一問題糾纏不清，實在有一種“借題發揮”和“擾亂視聽”之嫌，因為這一問題早在2015年就已經由永年縣審計局做出過結論，證明其原本就“不是個問題”。路廣軍隨后拿出了一份“永年縣審計局審計報告〔永審字（2015）1 號〕”的文件，上面清楚地載明：“2011年至2013年期間，北辛村36戶村民利用四戶聯保形式，從講武信用社和名關信用社取得購房貸款共計108萬元。同時北辛村村委會將上述貸款本金作為收入處理，主要用于該村新民居建設前期投入。上述貸款利息北辛村賬面已支付至2013年2月份”等等，顯然這筆錢用于新民居建設確鑿無疑。

那么講武鎮黨委組織委員李健生在這個已有結論的問題上“舊事重提”，其中又隱含著什么樣的用意呢？3月26日，李健生在電話里對記者說，關于北辛村36 戶村民購房貸款108 萬元是否用于新民居建設，目前鎮里已提請永年公安介入調查。而對記者提出的審計報告已有結論問題，李健生沒有回應。

本社將繼續關注北辛村新民居“一房兩賣”查處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