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萌, 周 兵
(廣州大學 經濟與統計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6)
對于我國自貿區(Free Trade Area,FTA)來說,外商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DI)技術溢出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更明顯.外商直接投資的公司通過FDI實現技術轉移,這種技術轉移會給東道國帶來外部經濟,由此產生技術溢出效應.FDI技術溢出效應促進產業轉型升級的途徑主要有三種情況:①外資企業給東道國內資企業帶來的競爭壓力,迫使內資企業通過不斷進行技術創新來提高生產率;②外資企業給東道國內資企業帶來了模仿-示范效應,東道國內資企業通過向外資企業學習先進技術來提高技術水平;③外資企業培訓的管理人員進入東道國內資企業來實現人力資本轉移.
根據周兵等[1]的研究,改革開放以來,隨著FDI的不斷進入,伴隨FDI流入帶來的大量資金、技術和人才,通過技術和知識的外溢效應,對我國的產業集聚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目前,中國已成為發展中國家FDI的第一大東道國,吸收外資在我國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日益凸顯.廣東省作為第一批經濟特區,因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在吸收和引進外資上占據了很大優勢.然而廣東省在引進外資發展過程中許多結構性問題日益凸顯,迫切需要調整經濟增長方式,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以實現新一輪的經濟發展.實踐研究表明,我國產業結構的發展變化與FDI產業結構的引進和利用情況緊密相關.改革開放以來,通過引進外資提升廣東省產業轉型升級的新態勢已經雛形初備,以廣東省自貿區和南沙新區為代表的開放新區新形態的出現以及地方政府驅動型引資行為,迫切需要在特有的歷史、文化以及制度變遷的背景下去把握FDI技術溢出與產業轉型升級的相互作用機制,去尋找FDI技術溢出與產業轉型升級的趨勢新規律.因此,如何通過合理利用外資來促進產業轉型升級,成為了未來廣東省自貿區經濟進一步發展的關鍵.
國內外學者對FDI與產業轉型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研究,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FDI技術溢出效應受多種因素影響,國內外學者對此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Harrison[2]運用象牙海岸、墨西哥、摩洛哥和委內瑞拉等發展中國家的數據,實證分析了技術溢出效應一般發生在接受外資參股的合資企業.Blomstrom等[3]運用印度尼西亞微觀數據進一步證明了內資企業受益于外國企業帶來的溢出效應,但是外資擁有的程度既不影響外國企業勞動生產率水平,也不影響外溢程度.然而,Borensztein等[4]以69個發展中國家為研究對象,發現只有當東道國擁有人力資本的最低門檻值,并且東道國經濟體擁有足夠的先進技術吸收能力時,FDI才有助于內資企業的經濟增長.同時,Orlic等[5]通過探討五個歐洲轉型國家制造業企業FDI溢出效應與生產率之間的關系,實證分析發現FDI溢出效應的方向和強度取決于國內企業的吸收能力.Kokko[6]、Xu等[7]、Polemis等[8]以及Lin等[9]通過相關研究,證明了地理分布、內資企業的吸收能力、政策、技術差距和環境等都是FDI技術溢出效應產生的必要因素.張婧[10]通過分析認為,FDI技術溢出通過關聯效應、示范模仿和人力資源等途徑促進東道國內資企業產業結構升級.嚴武等[11]利用廣東地區 1979-2010 年的經驗數據,就金融發展與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結構優化的影響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 FDI的技術溢出效應可以通過人力資本將其轉化為現實的生產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廣東自貿區的產業轉型升級.此外,必須以金融手段促進企業提高自主創新能力,才能從根本上實現廣東自貿區的產業轉型升級.得出相同結論的還有周兵等[12],他們利用 2000-2010 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通過構建面板變系數回歸模型,檢驗證實了金融環境作為至關重要的因素,直接制約著產業集聚的形成和 FDI 外溢效應的發揮.然而,顧永紅等[13]有不同的觀點,認為FDI對產業升級的影響取決于東道國與投資母國之間產業技術差距和東道國的產業市場結構這兩個因素.
FDI技術溢出會顯著促進東道國產業轉型升級,這一觀點得到了國內外多數學者的支持.Blomstrom等[14]實證分析認為,FDI通過其技術外溢效應推動了東道國的產業結構升級,促進了經濟增長.Kippenberg[15]以捷克經濟為研究對象,得出外商直接投資企業主要通過與東道國經濟的聯系,來加速東道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從而促進捷克產業結構調整的結論.Pain等[16]通過研究西方政府在外企和本土企業的投資回報,發現外企通過生產力和技術的外溢影響國內產業的發展.Fujimori等[17]利用1995-2004年的宏觀匯總面板數據,檢驗了資本自由化時期印度制造業外商直接投資的溢出效應,發現FDI存量增加了全要素生產率.得出同樣結論的還有Zhang[18],他通過研究省級的活動,發現外國投資流入產生的溢出效應對內資企業生產效率有積極影響.Xu等[7]利用2000-2003年間中國制造業企業層面的普查數據,證實了FDI對同一行業的企業生產率產生了顯著的正溢出效應.并且Zhang[18]和Xu等[7]還發現這些溢出效應是區域性的,對不同地區的生產率效應各不相同.
江小涓[19]以發展中國家為背景,通過理論分析認為FDI技術溢出效應能提高各種生產要素的潛在生產率,從而推動產業效率的改善.胡安建等[20]選取我國2004-2014年各細分行業增加值和實際利用FDI數據,通過建立固定效應變系數模型,證明FDI的流入能有效促進我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史星際等[21]借助回歸模型估計檢驗了FDI對三次產業的貢獻度,并對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作了格蘭杰(Granger)檢驗,發現FDI的增長對中部六省三次產業具有不同的貢獻度,FDI對第二產業的影響大于對第三產業的影響,FDI的作用基本上集中在第二產業,外商直接投資是影響我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重要因素之一.隨著時間的發展,FDI對三次產業結構的影響有了傾斜,單俊輝等[22]通過實證分析FDI與產業結構的關系,發現FDI顯著促進我國第二、三產業的發展,且對第三產業的影響尤為明顯.此外,王燕飛等[23]、劉宇[24]、黃日福[25]、王麗等[26]和聶愛云等[27]學者從不同角度就FDI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進行研究,總體結論表明,FDI在產業轉型升級過程中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
有部分學者認為,FDI技術溢出對產業結構升級不僅有正面影響,還存在負面效應.Akbar等[28]以匈牙利銀行業為例,通過研究指出,以市場為導向的FDI有利于轉軌經濟國家的長期發展,而以資源為導向的FDI不利于東道國企業的技術進步和國民福利增長, 因此,東道國對FDI要有所選擇.Zhou等[29]在研究FDI與東道國企業競爭力的關系后發現,FDI對同一地區而非同一行業的企業發展有促進作用,對同一行業的其他企業則有負面作用,原因是FDI通過技術、市場和管理等方面的外溢效應促進了前者發展,而通過在人力資源和市場份額上的擠出效應削弱了后者的競爭力.盧荻[30]認為,FDI確實有助于改進資源配置效率,然而這種貢獻卻是以妨礙生產效率的改進為代價.戴宴清[31]運用面板數據模型對1996-2008年間中部六省實際利用外資額和產業結構升級率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發現FDI在短期內雖然有利于產業結構升級,但是長期將使地區產業結構的技術層次主要限定在第二產業上,從而使FDI成為限制產業結構升級的因素.郭克莎[32]和周凱[33]認為FDI對我國的三次產業結構及產業內部結構均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既有正面影響,也有負面影響.
綜上,學界對FDI技術溢出效應與產業轉型升級研究的結論有巨大差異.為何有些地區FDI流入可以顯著促進產業轉型升級,而有些地區FDI的流入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不顯著,甚至產生負作用呢?筆者認為,FDI的流入對產業轉型升級的不同影響主要原因有兩個:①因研究的角度不同,故采用的理論指導、樣本數據選取、模型設置以及分析技術不同所引起的差異;②由于不同地區的基礎設施、國家政策、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力資本的不同,會導致FDI技術外溢產生不同的效應.到目前為止,從國內外現有的研究來看,研究重點主要是從國家層面分析FDI對我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具體涉及到省市以及自貿區等地方層面的研究較少.主要是研究FDI對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只有少數學者從技術轉移和溢出效應角度出發研究FDI的技術外溢效應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本文研究FDI技術溢出與產業轉型升級的關系,選取了接受FDI較為明顯的廣東省自貿區進行研究,對廣東省自貿區未來利用外資促進本地經濟高質量增長具有重要意義.
文章先采用廣東自貿區時間序列數據,分析FDI的實際利用額對廣東自貿區三次產業產值的貢獻情況,然后以廣東自貿區珠三角地區8個市2007-2016年的數據,深層次考察FDI技術溢出效應對廣東自貿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數據來源于2007-2016年的《廣東省統計年鑒》.本文各變量定義和說明如下:
(1)產業轉型升級指標(ISUit).關于選取產業轉型升級指標,國內外相關學者進行了很多嘗試.Chen等[34]從經濟調整、社會進步和環境改善三個方面建立了綜合指標體系,來對城市轉型升級水平進行評價.孔偉杰[35]利用產品及商業模式、治理結構和內部管理模式的轉型升級來衡量制造業企業的轉型升級.陶靜[36]根據第三產業從業人員占就業總人數的比重進行分析.然而,大多數學者是采用第三產業產值增加值占GDP總值的比重來衡量.根據傳統產業結構理論,產業結構調整的未來趨勢是第三產業超越第二產業成為國民經濟的主導產業,因此,在產業轉型升級指標的構建上,本文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GDP的比值來表示產業結構轉型的變化.
(2)FDI技術溢出效應(FTSEit).對于FDI技術溢出效應的衡量,國內外學者度量的方法不一.例如陶靜[36]采用FDI實際利用金額與GDP之比來表示.大多數學者采用FDI實際利用額來表示,如蔣殿春等[37].還有的學者用外企從業人員占就業總人數的比重來表示.技術溢出效應不是一個獨立的變量[38],它受到東道國人力資本、創新能力、吸收能力和市場結構等因素的影響.結合研究需要,本文借鑒蔣殿春等[37]的方法,并取對數來衡量.
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道國的產業結構具有調整效應,但產業結構的變化還受到其他多種因素的影響,例如投資狀況、金融狀況、人力資本狀況、經濟發展水平及基礎設施建設等.因此,本文具體選用以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來進行分析:投資強度(Invest)、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人力資本(Edu)、消費狀況(Consume)和基礎設施建設(Infras).各控制變量指標及含義如下:
①投資強度指標(Invest).一個地區的投資強度也能影響產業結構的變化.本文用固定資產投資額(包括廠房、設備和地價款)除以土地面積來衡量一個地區的投資強度.
②需求水平指標(Consume).需求結構是決定一國產業結構的重要因素.根據陳海波等[39]、鄧于君等[40]及蔣勇等[41]研究發現,消費需求與結構是影響一個地區產業結構調整的重要因素,消費水平提高有利于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本文用各個城市的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來表示消費水平.
③金融發展水平指標(Finance).在我國,許多學者研究表明,金融是促進產業轉型升級的一個重要因素.周兵等[12]及楊燕[42]經過研究發現,金融發展能有效促進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優化.國內學者通常用戈式指標來衡量金融發展水平.本文借鑒文獻[12]的方法,用金融深度指標來測度金融發展水平,即利用金融機構存貸款總額/GDP來衡量.
④基礎設施建設指標(Infras).眾多研究表明,一個地區基礎設施越完善,航運、公路以及鐵路交通越發達,越能促進當地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的迅速發展.根據文獻[1],本文采用主要交通運輸線路密集度來衡量,即(鐵路營業里程+公路里程+內河航運里程)/國土總面積.
⑤人力資本指標(Edu).進行教育投資,培養綜合素質高的人才,積蓄人才力量,對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有重要影響.本文選用每萬人中大專以上在校學生人數代表人力資本指標.數據變量含義及指標解釋詳見表1.

表1 變量含義及指標解釋
采用廣東自貿區2007-2016年的時間序列數據,分為兩組(2007-2010和2011-2016),將FDI的實際利用額對廣東自貿區三次產業產值的貢獻情況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2.
由表2可知,2007-2010年和2011-2016年的兩組數據都顯示,吸收利用FDI對廣東自貿區第一產業的影響并不顯著,對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有顯著影響,且對第二產業的影響高于第三產業.從2007-2010年時間序列的統計分析可知,第二產業吸收FDI每增加1%,產業增加值增加2.009 7%,第三產業吸收FDI每增加1%,產業增加值增加0.624 0%;2011-2016年時間序列的統計分析結果顯示,第二產業吸收FDI每增加1%,產業增加值增加1.752 9%,第三產業吸收FDI每增加1%,產業增加值增加0.898 0%.從兩組時間序列對比可發現,FDI對廣東自貿區第三產業的作用上升,對第二產業的影響稍有下降,揭示了利用FDI具有正面促進廣東自貿區產業結構優化的潛力,有助于廣東自貿區產業結構實現“二三一”向“三二一”的跨越式發展與轉變.

表2 一般統計分析結果
本文分別應用OLS、固定效應(FE)、隨機效應(RE)以及GMM統計方法進行了分析,結果見表3.

表3 動態分析結果
結果表明:①從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整體來看,廣東自貿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受到其自身滯后一期的負向影響;②FDI技術溢出效應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表明FDI技術溢出對廣東自貿區產業轉型升級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③其他數據變量對廣東自貿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起到不同程度的促進作用,其中投資強度、人力資本狀況、金融發展水平和消費水平對廣東自貿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都顯著為正,但影響程度大小不均.
研究結果表明,FDI技術溢出效應對廣東自貿區三次產業的影響程度和方向各不相同,FDI技術溢出對廣東自貿區第一產業的影響并不顯著,二者之間不存在明顯的線性關系,對第二和第三產業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相較于投資強度、人力資本、金融發展水平、消費狀況和基礎設施等因素,FDI技術溢出效應對廣東自貿區產業轉型升級的貢獻最大.投資強度、金融水平、消費水平和教育狀況對廣東自貿區產業轉型升級也有一定程度的促進作用,其中投資強度的促進作用優于其他因素.可以看出,FDI技術溢出和投資強度是推動自貿區經濟增長和產業升級的兩大重要因素.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建議:
(1)正確引導外商直接投資進入廣東自貿區.適當增加外商對技術密集型、資本密集型產業的投資,降低引進勞動、資源密集型和高污染密集型產業的比重.對已經進入的高能耗、高污染的企業,政府應利用法律手段進行合理的引導和管理,致力于改善投資環境、規范投資行為,以創造良好的投資風氣.
(2)增強自貿區本地企業對FDI技術溢出的吸收能力.對于外資的引進,本地企業應提高危機意識,不斷提升自身的研發能力和學習能力.本地企業可以通過建立研發中心、成立研發團隊、從外企引進人才或派本企業員工進入外企學習等方式,提高本地企業對FDI技術溢出效應的消化吸收能力.政府應該完善相關配套基礎設施,以促進FDI先進技術的轉化,使本地企業有效吸收其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進而增強本地企業的競爭力.
(3)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培養創新型人才和企業.政府應加強創新能力的培養,提高社會各階層人員的創新精神;對本地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提供資金支持和政策優惠,積極引導創新型企業的創立和發展;激發全社會創新活力,營造全社會創新的新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