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剛



關鍵詞:清代;《河南省例》;地方法;戶例
摘 要:同治《河南省例》是迄今為止新發現的河南省地方法規文獻,其內容涉及時間段為雍正至同治年間,不僅對研究清代河南社會變遷有重要價值,而且對研究清代地方法與國家法關系也是極重要的第一手文獻。該省例“戶例”占全書頁數近42%,顯示地方立法以社會經濟為主,其中有關房地產市場、黃河河灘開發等法規,突出了清代河南社會經濟發展的地方特色。這些條例因應社會變化而不斷調整。
中圖分類號:K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2435(2020)02-0081-09
An Analysis of Local Economic Legislation in the Qing Dynasty—A Case Study of the Case of Henan Province
LIU Zheng-gang(Institute of Ancient Books,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2,China)
Key words:Qing dynasty;The Case of Henan Province;local laws;the household cases
Abstract:The Case of Henan Province is a newly discovered document of local laws and regulations of Henan province. Its contents cover the period from Yongzheng to Tongzhi,which is not only of great value to the study of social changes in Henan in the Qing dynasty,but also a very important first-hand document to stud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ocal laws and national laws in the Qing dynasty. The “household cases” in this province account for nearly 42% of the total pages of the book,showing that the local legislation is dominated by social economy,includ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related to the real estate market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Yellow River bank,highlighting the local characteristics of Henans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Qing dynasty. These regulations have been constantly adjusted to social changes.
筆者因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明清孤本法律典籍整理與研究”,在海內外各大公私藏圖書館查閱與課題相關資料,據王志強提及上海圖書館藏《豫省成例》(清抄本,一冊)的信息,[1]33-34前往上海圖書館檢索該書目錄。結果顯示卻為《豫省城例》(清抄本,一冊,線普533506),現已復制,而非《豫省成例》。這本書既無封面,也無書名題簽,只是書內第一頁有“省例目錄”四字。目錄分八類:驛馬、征收、雨雪、災賑、鹽硝、普濟堂、雜稅和雜例.時間從乾隆十六年至五十八年。因所收內容均為河南地方性章程和河南官員奏折,尤以后者居多,筆者將之命名為乾隆《河南省例》。[2]法律史專家蘇亦工也曾提及該書,但并未親眼過目。[3]75有學者認為,除乾隆《河南省例》外,再無其他版本《河南省例》發現。[4]然而,筆者在復旦大學圖書館檢索《廣東省例》時卻發現了封面題簽《河南省例匯鈔》,目錄頁則標為《河南省例》的文獻。因匯鈔最后時間為同治六年,故筆者將之命名為同治《河南省例》。筆者遍檢海內外公私圖書館,再未發現有該書收藏,基本確立其為孤本。本文在描述同治《河南省例》總體形態后,著重以其中的“戶例”為中心,揭示經濟立法是清代地方官府關注民生的重心所在。
一、同治《河南省例》的總體形態
同治《河南省例》計5冊。每冊封面的書名題簽后,分別有“池”“塘”“生”“春”“草”各一字,源于東晉詩人謝靈運《登池上樓》中“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詩。該書按六部吏、戶、禮、兵、刑、工分類,收入條目最早為雍正二年九月“豫省漲出灘地除撥補外余給貧民承種收租部覆”,僅1款,載于“戶例·田土”中;最晚為“兵例·軍政”中的同治六年三月“嗣后遇有支應本省各軍饃餅等項限五日內報臺以憑核扣歸款通飭”,計3款。從標注的明確年代看條款數量,乾隆朝第一,其次為道光朝,再次為嘉慶朝。換言之,乾嘉道時期的條款是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從正文看,要具體列出條款數量,相當困難。因原書有的條款有題名,有的則無題名,只是在大類下細分條例,如“吏例”第一款“省例·刑名”下的“應由府州核轉不必通詳各條”,計34條;又如“錢谷·應由府州核轉各條”,計40條,等等。從正文抄寫的格式看,絕大部分條文均以開頭高出一字抄錄,也有少部分條文平行書寫。每條結尾處,若涉及時間與通行范圍,則用小一號字雙行抄寫。一般結尾多為“蒙署理巡撫部院請批如詳,將前案注銷,繳”,或“陜州于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奉文”,并不統一格式。正文每頁一般為12行,也有少數為10行。每行具體字數不等,一般為27個字,也有超過30字以上者。每款為一自然段。書口署省例、公式、書吏、考職等大類名稱。若遇到皇帝等字樣,則比正文高出兩個字。諭旨、刑部、戶部等則在正文中高出一個字。全書約35萬字,內容涉及清代河南社會的方方面面。
直觀判斷,抄寫的字體既有草書,也有行書,似是兩人或多人抄寫完成。此外,文中出現不少眉批、旁注,還有一些沒有裝訂在正文中的插頁紙條,均是對相關條文的補充說明。這些插頁紙條是當時人添加還是后人添加,則難以知曉。值得關注的是,同治《河南省例》不少抄件的對折紙背顯示,其紙張多為縣衙使用過的公文紙,如“咸豐五.十.十二”,用印為滿漢文“鞏縣之印”,其印章蓋在“馬上飛申”“署河南府鞏縣”等兩處字上。有的還注明是“報雨公文,限日行四百里”,蓋有某縣之印。以此判斷,這部書的抄寫者應是某一級官員的幕僚,或是官府中的書吏衙役。
同治《河南省例》整體抄本為黃色紙張,每冊大約在130頁左右,但原書并未標出頁碼。每冊具體形態如下:第一冊“池”,封面貼白紙書寫“總目”。另起行是本冊目錄,“吏例:省例、公式、書吏、考職、捐職、銓選、舉劾、事故”和“戶例:戶役、田宅”。此冊的扉頁為“《河南省例》總目”,按吏、戶、禮、兵、刑、工順序列出每例目錄,每類后用數字標出頁碼數,具體為:吏例:省例八頁,公式九頁,書吏七,考職一,捐職二,銓選三,舉劾九,事故十二。戶例:戶役十一,田宅雜稅廿六,被災十一,倉庫卅二,漕項十四,錢糧廿三,雜項十,征收二,銀式二,領支一,幫費廿一,廉俸十二,罰俸一,贓罰四,課程五,市廛十七。禮例:科場六,附舉貢生監事件六,學校五,旌賞三,祭祀一,附祀生陰陽醫生七,額貢一,雨雪一,鄉飲一,旗員品級考三。兵例:軍政廿九,關津四,廄牧一,郵驛廿二。刑例:賊盜十七,限期十九,人命十二,斗毆三,略賣三,賭博三,斷獄三,捕亡八,軍流五,遞解廿五,監獄九,恩赦一,贖罪二。工例:營造九,河防九。第二冊“塘”,封面貼白紙,已失。首頁為目錄,“戶例:被災、倉庫、漕項、錢糧、雜項、銀式、征收和領支。然后進入正文。第三冊“生”,封面貼紙為本冊目錄,戶例:幫費、廉俸、罰俸、賍罰、課程、市廛。禮例:科場(附舉貢生監事件)、學校、旌賞、祭祀(附祀生陰陽醫生)、額貢、鄉飲、雨雪、旗員品級考。內文第一頁為“河南省例目錄”,接著為戶例:幫費、廉俸、罰俸、賍罰、課程、市廛。至于禮例的目錄則在正文中顯示,目錄前有“河南省例目錄”字樣。第四冊“春”,封面貼紙為本冊目錄,兵例:軍政、關津、廄牧、郵驛;刑例:賊盜、限期、人命。內文第一頁即為兵例目錄,但目錄前沒有“河南省例目錄”的字樣。第五冊“草”,封面貼紙缺失。第一頁為目錄頁,刑例:斗毆、略賣、賭博、斷獄、捕亡、軍流、遞解、監獄、恩赦和贖罪。刑例之后為“工例”目錄及其正文。目錄前也無“河南省例目錄”字樣。從抄寫目錄格式看,第一冊至第三冊目錄均有“《河南省例》目錄”字樣,第四、五兩冊則無此字樣。說明抄寫者可能是不同的人所為,或者說沒有統一的標準格式。
從總目各例目錄和頁碼看,吏例8類,計51頁;戶例16類,計192頁;禮例8類,計34頁;兵例4類,計56頁;刑例13類,計110頁;工例2類,計18頁。如此,全書計461頁,其中戶例占全書頁碼約42%,刑例占約24%。可見,涉及社會經濟的“戶例”,占了地方法規的最大比重;社會治安管理類法規條占據第二。
二、同治《河南省例·戶例》主要內容
同治《河南省例》內容過于龐雜。鑒于“戶例”在其中所占比重最大,而戶例與傳統社會賦稅體系、民眾生活、市場管理等均密切關聯,頗能反映地方立法的意圖。戶例分16類,分別為戶役、田宅雜稅、被災、倉庫、漕項、錢糧、雜項、征收、銀式、領支、幫費、廉俸、罰俸、贓罰、課程、市廛。但在正文中又有些微變化,如“田宅雜稅”又分為田宅、田土、雜稅三類。筆者據原目錄整理,并兼顧原總目進行調整。現分述如下。
戶役類計19款,從正文看,有的條款無題名,直接分條抄錄。現據首句及段落內容,將無題名的自擬題名列為表1:
從表1看,無題名者有8款。即便如此,仍難分出具體條款數,因為有的款眉批補充,如如表1序號1眉批:“本年四月,撫碩飭普濟堂修理補葺十兩以下者,州縣捐修,如興建年久,傾圮過甚,估計工料在十兩以上者,準其詳明,動支堂內余租購料興建,工竣造冊報銷。”這一眉批也可以理解為專門的條款。還有的款由多個條文構成,如序號2即有11條,且前兩條還有眉批,第一條“堂內房屋宜隨時修葺也”,即有眉批“普濟堂應行修理,將從前修理建造年分,聲明詳報核奪。乾隆二十一年撫圖批,司詳,原查縣案。”第二條“堂內事務宜遴選殷實端謹之生監董理也”,眉批為“又乾隆二十九年五月,藩詳準,嗣后各屬將經管普濟堂經承,按年務擇殷實書役,更換經管,詳報備案,等因,蒙批,如詳通飭”。這些眉批顯然是對該條進行補充。又如序號5由4條構成,另3條落款為乾隆二十八年兩司會議、乾隆三十六年河撫阿飭、乾隆四十二年河撫徐批。
除上述自擬8款外,尚有11款有題名,涉及普濟堂4款,書役、河夫、民夫4款;另有“寄莊地畝一例隨地辦差”“屯兵請免派睢衡二工加價案”和“采辦闊布不得派累機戶”各1款。將筆者自擬題名與有題名兩者合計,則涉及普濟堂、養濟院7款,各種夫役6款。如此則救濟貧弱孤寡和夫役占多數。這些條規主要制定于乾隆時期。
田宅雜稅類正文分田宅、田土和雜稅三類,內容為田房交易、荒地墾殖等規條。田宅類均無題名,計6款,其中沿河灘地坍塌賠累租糧2款,買賣田房投稅契尾3款6條,勸墾荒地1款。田土類計28款,其中14款無題名,涉及丈量田地、寺院田產、買賣地畝、大戶分地、貧民租地各1款,黃河灘地開發與租稅9款。茲將有題名14款列為表2:
表2涉及灘地沙洲者8款,與無題名中9款灘地開發基本持平。說明乾隆嘉慶年間開發黃河灘涂日趨加快。雜稅類僅2款,其中1款無題名,內容為房地稅、牙帖稅、活稅、老稅、牙稅等,均需按年造花名細冊,送司備查。另1款為“民間稅契十年限滿,再寬限三年作絕契論,不準回贖”,但內容則是咸豐五年二月初一日署布政使司恒札,涉及山西沁源、太古、永寧等州縣民間買賣田房等稅契事。
被災類計12款,其中無題名2款,分別是:乾隆二十七年河南布政使輔德通飭,“被災之年,捐免款項繁多,更易牽混”;嘉慶元年司道會詳奉院批有關河南漕糧蠲免、運耗及支付外地船幫月糧等。有題名10款列表3如下:
被災類的12款顯示,乾隆至道光年間,河南省不時發生各種自然災害,官府為此出臺了各種賑濟及防御災害的法規。倉庫類記54款,其中無題名40款,內容多是關于常平倉、義倉、社倉、漕倉等倉庫“征收支解,平糶出借,征還買補,盈余批解”的規則,且附有“印結式”文書,時間自乾隆十六年到道光二十七年。有題名14款,主要規范各種倉庫的借領、征還、采買、修建等事宜。在“征還各款”中又包括乾隆四年至道光二十一年21條。“義倉條規”包括社倉、漕倉、常平倉、義社倉等及其勸捐社倉、官捐谷、商捐谷、藉田谷等10條。“漕項各款名目”計6條,“修建倉廠”包括乾隆二十三年、乾隆三十一年、乾隆三十三年和嘉慶十九年等4條。漕項類10款均有題名,主要關于漕糧運輸,從中可看出,乾隆、嘉慶和道光年間,河南漕糧運輸分水陸兩路進行,每路都有具體的腳價規定。
錢糧類是戶例中的重點,計47款。其中無題名30款,內容多與征收、起解錢糧相關,尤以起解條文最多。時間從乾隆十一年到咸豐三年,且附有固定的“折式”和“批式”兩種格式。有題名17款,列表4如下:
表4中的各種“簿式”,說明在錢糧征收、起解時,都會明確登記在冊,以作為日后查驗憑證。雜項類下有小字注曰“即鹽、漕、驲站等項”,應是把不便歸類條款列在一起,計16款。其中無題名11款,乾隆年間占9款,涉及驲站、漕驲、報銀、鹽項、糧儲驲鹽總匯、扣解罰俸銀兩;另2款為嘉慶十七年九月漕項、無年月刊刻書籍收費標準。此外,尚有題名5款,分別是隆四十四年七月豫撫陳準內務府咨“采辦梨板”、乾隆十九年豫撫蔣批布政司詳“運送鄰省秸麻腳價”、乾隆三十六年“采辦撥運等麥谷等腳價”、道光二十九年九月奉院批準通飭“兩司會呈詳請按年分限提解各屬未完十年以前及二十年以后二十一至二十七等年建曠銀兩核示飭遵照辦理”,以及無年月的“車騾腳價銀兩”。征收錢糧類與前述“錢糧”,本應為一類,但在省例正文中又分兩類,與“戶例”的目錄標題有些微變化。無題名6款,包括乾隆二十九年四月河撫阿飭、嘉慶元年六月司飭、嘉慶二十年藩琦飭、道光四年八月十七日奉圣旨、道光四年九月糧道飭,還有一款無年月。均與征收錢糧、漕糧有關。銀式類無題名,計11款,乾隆占9款,內容是規范元寶、小錠銀兩的式樣、規格等。另有題名2款,第1款“解部銀兩水腳暨解官添平銀”,又有雍正十三年院通飭、乾隆十年五月藩行、乾隆十四年八月藩行、乾隆二十一年五月豫藩通飭及無年月,計5條組成。第2款為乾隆二十四年五月豫藩蘇通飭“批解單款雜項銀兩數止五十兩止用簽差一名”。領支類9款,均無題名,內容包括各級官員憑照票領取銀兩、節婦建坊、壽民壽婦建坊、舉人領取水腳銀兩等,時間從乾隆三十八年到道光二年不等。幫費類14款,均有題名,涉及各官捐俸、動支司庫養廉銀,以幫襯貧窮佐雜人員與各項公務之事宜。但有的款又包括數條不等,如第1款“差費及攤捐各款”下有“計開各差名目及每項銀數”4條。幫費內容繁多,既有佐雜吏員的生活費,也有刊刻書籍、緝捕、修建橋梁等費用的規定。廉俸類為官員薪水發放、扣繳、起解等條文,計22款,其中無題名9款,有題名13款。但具體各款又有數量不等條構成,如“食俸章程”9條,“出缺日期”6條。罰俸、贓罰兩類,皆無具體題名,計30款。其中罰俸7款,無具體時間,主要為州縣官罰俸條文;贓罰23款,時間從乾隆十一年到道光二十七年不等,主要為文職官員罰銀、各種犯人贖罪銀、埋葬銀等。課程類9款,其中7款無題名,內容為販賣私鹽,從乾隆十六年至道光十九年不等。另2款題為“拿獲私鹽船車等項照盜案例估價”“私鹽各項變價銀兩解鹽司”,時間不詳。
市廛是戶例最后一類,為各種商業交易條文,計36款。其中無題名14款,涉及當鋪10款,行戶牙貼4款,從乾隆五年到道光二十四年不等。另有題名22款,列表5所示:
從表5可知,涉及當鋪9款,牙行5款,造酒3款。若與無題名合并,則當鋪計19款,牙行9款。于此可見,典當業和牙行是乾嘉道時期河南商業經濟發展中的重要特色。
三、“戶例”因時變化與完善
從上述“戶例”的條款名目描述可知,同治《河南省例》中的經濟立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代河南社會的發展狀況。其中關于田房買賣和黃河灘地開發的法規條文,尤其是房地產買賣的法規,不僅凸顯了河南房地產交易的頻繁,而且也反映了清代房地產市場交易逐漸規范化的歷程。
田房買賣屬戶例中“田宅”類的法規,內容包括沿河灘地坍塌的輸租調整、買賣田房稅契、開荒起科稅銀、外鄉客民購置房產稅契等。其中田房稅契和房產稅契的征收,既表明清前期河南房地產市場的活躍,也反映以法規約束與引導市場的發展。田房買賣手續較為復雜,涉及的稅費額度較大,交易期間會產生各種票據憑證。這些票據有固定的模式。官府規定交易雙方在買賣過程中要將各種票據粘貼成冊,以便官府查核:
嗣后買賣田房投稅,粘用契尾,務遵定例于后半幅價稅空白處,將業戶姓名、田房、價稅各數大寫,填令業戶看明,眼同騎縫裁開,平分為二。前幅連文契給發收執,后幅截存契尾,俟季底,即行造具業戶姓名、房間、地畝、價稅各數目,及抽稅月日,粘用契尾號次張數細冊,一同申司查核。乾隆二十四年撫蘇飭。
所謂“務遵定例”,說明之前已有法規。之所以再次通飭,是因為田房稅契要申報布政司“查核”。這些交易契約也由布政司頒布,府州衙門具文向布政司領回,契尾已經編號,涉及項目有“某人買某人地若干畝,房若干間,實用銀若干,實納稅銀若干”。交易完成后,造具價稅總數《花名清冊》。所收稅銀“務令盡收盡解”。
又乾隆二十四年河撫蘇通飭,所屬由司頒領契尾一案,除截存后幅契尾,俟季底申繳,并花名細冊應由府州申送外,嗣后請領契尾,務將前領過自某號起至某號止契尾若干張,除自某年月日起至某年月日止粘用過,自某號起至某號止契尾若干張,除存自某號起至某號止,契尾若干張不敷應用。今應請自某號起至某號止契尾若干張,逐一聲明,仍將月日某人買某人地若干畝,房若干間,實用銀若干,實納稅銀若干,另行造具價稅總撒細數花名清冊一本,備具文領,責令妥役赍司請領,以憑查核印發。所收稅銀,務令盡收盡解。倘敢以大改小,收多報少,定即揭參。
乾隆二十八年八月,河南巡撫又通飭全省,“嗣后申繳截存契尾,務以千百號總數為準,其稅銀立即傾镕具批,并將用過契尾業戶姓名、田房價值、交納稅銀數目,挨順號次,備造細冊,及截存此千百號契尾后幅,同銀一并專差赍司,以便查核”。可見,乾隆中葉,河南官府對地方田房交易市場的干預,側重于征收交易稅費的管理,所有房產交易都要向官府繳納稅費,且由官府查核印發稅契,才算完成交易。
晚清河南又出臺了針對外來人口在河南各地購置房產的稅契規定。咸豐五年二月,署山西布政司恒福通飭,“查各州縣地方,每有外鄉客民置買房田,因無籍貫,仍在原業主名下寄糧,竟以不能稅契過割,視為當然。不知詭寄受寄,各有應得之咎。嗣后外鄉客民置買房田,勒限半年內,即行聲明入籍,稅契撥糧,從前應得罪名,概從寬免。如敢逾限,仍前詭寄,準受寄之家首告免罪。如不首告,別經發覺,一并照例嚴懲”。查《清文宗實錄》記載,咸豐六年正月壬戌條,“賞署山西布政使恒福三品頂帶”[5]卷188,5。咸豐八年八月壬戌條記載“調英桂為山西巡撫,恒福為河南巡撫”。[5]卷262,1056如此,恒福在山西任內所擬的稅契條款,實際在河南推廣,故被收入《河南省例》。這反映晚清房地產買賣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雜稅類中,“民間稅契十年限滿,再寬限三年作絕契論,不準回贖”條中,又出現咸豐五年二月恒福通飭,但該條后有“茲據永寧縣賀牧請示前來,自應一律查辦”,說明該條款在河南已經落地。
房地產交易稅還出現在“錢糧”類中的“雜稅”系統中,“按雜稅款項系老稅銀、牙行換帖稅銀、活稅銀、當稅銀、牙帖新增銀、活稅新增銀、房地新增銀、牙帖盈余銀、活稅盈余銀,以上雜稅,按年解司,匯冊報銷。惟房地稅銀原無定額,盡收盡解,俟年底匯冊報銷。按老稅銀系額征牙稅也,活稅銀系牛、驢、豬行稅也”。這些名目繁多的雜稅,無疑反映了清代河南商品經濟的發展,而房地稅無定額又說明這一市場的不確定性。
清代河南房地產交易的活躍,還表現在產行(類似今房地產中介)眾多,在“市廛”類有題名“豫省有產行者六十七州縣”,時間為乾隆三十八年正月。內容如下:
豫撫何批,本司議覆,商水縣監生王初等報,戶房書辦王肅天等私出產行一案云云。田房稅契每兩收稅三分,其產行所取用錢,何得亦取三分,與稅課相等。應照太康之例,每兩向買主取用錢一分五厘,不許多索,并不許向賣產之人索取用錢,再賣買產業,自有中人議價,兩相情愿,然后交易。若令產行估計,則賣產者必私求多估,買產者必求其少估,轉多需索滋弊。至民間田地,遠近不一,遠者或數十里,若必產行往丈地畝,不特稽遲時日,而往返工飯更多麻靡費,況田地在官有冊可查,在民有原契足據,糧額可憑,何須丈量,應請將產行丈地估價之處,嚴行禁革止。今產行一名,官給木戳一個,并設立循環簿冊給發,如有民間賣買,令其逐一填入。每月初一繳官,如有未經報稅者,即喚令報稅。如有私自交易,希圖漏稅者,許產行稟報拿究,其活買準贖者,例免稅契,毋庸產行用戳。產行亦不得私向需索,等因蒙批,如詳通飭各屬畫一辦理,繳。
從該條款可知,田房交易的稅契有具體的稅額比例規定,從事產行的人,須從官府獲得木戳,才能入職。產行只是負責在循環簿冊登記蓋章,要求買賣者報稅繳官。至于買賣雙方達成交易價格則由中人參與,禁止產行介入。從乾隆《河南省例·雜稅》乾隆三十八年“逃亡歇業業牙帖準改充產行通飭”看,官府對每縣產行、人員均有相關規定:
豫省有產行者六十七州縣,即該府屬淮西、項沈、太扶等縣,亦均有產行,則商邑產行,似未便遽行革除。且據該府查明,自設產行以來,稅銀較多,革除之后,稅銀漸少,則產行一裁,難保無漏稅之弊。淮西等縣原設產行并無限制,均聽民便,相安無事,商邑產行似應仿照辦理。但大邑之大,地方遼闊,原設產行五名實為不敷,若添設四十四人亦屬過多,應如該府所議酌設產行二十名,除五名之外,再添十五名,俟有逃亡歇業牙帖繳縣,即另募殷實公正之人,隨時詳明改帖充補,不得多添。
乾隆中葉,河南的產行分布在六十七個州縣,每縣多寡沒有定數,但每行人數則有一定的比例,從業者的資質必須是殷實公正之人。
清前期河南田房交易活躍,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口的增長,由此又造成耕地不足,于是乾隆以后人們爭相開發河灘漸成趨勢,官府對此并未限制,反而有鼓勵引導的意向。“田土”類乾隆二十六年九月“河灘地畝另立清冊,以息爭訟”條可以看出官府對河灘開發既成事實的認可。
查豫省瀕臨黃河及浚漳伊洛河灘地畝坍漲靡常,遷徙無定。向來核其真偽,杜其侵種霸占之弊者,惟以區冊為憑。乾隆十八年經前撫蔣自雍正十二年起至乾隆十七年止,灘租數目并委員清厘灘地,設立區號奏明,奉朱批在案。歷據各屬將灘地租銀,分晰勘丈,造縣圖冊存案。遇有坍漲爭訟,按冊判斷,迄今已歷十載。于乾隆二十六年七月黃河異漲,臨河州縣城垣衙署被水沖塌,一切文案區冊霉爛不全。茲據另造魚鱗圖冊四本,一存州縣,一申該府,一送本司,一呈憲臺。遇有新坍新漲,隨時報明,以備撥補。至區外無主之地,并令一體造冊酌撥。如遇灘民爭控,該州縣即按冊查對,秉公剖斷。
可見,至少自雍正年間開始,人們已經對黃河灘地進行墾殖,官府為此“設立區號”管理,而且還得到皇帝“朱批在案”。對于新漲沙坍的開發,則要隨時報明官府。由于河灘坍漲無常,民眾因爭地而糾紛不斷,官府為此設立區頭、公直負責勘查灘地,設立標記,“豫省臨河灘地,坍漲靡常,灘民屢年爭控,總不能清其源……乾隆六年經前院雅查議,從前灘地俱設有區頭,今將區頭改為公直,俾州縣于農隙時,率公直于高阜處所,每號豎一石牌,定為標準,所處丈至某人地頭若干丈尺,又從某人地頭界丈至某人地頭各千丈尺,總以丈至河邊為率,其橫處總以丈至彼號標準為止,仿照魚鱗圖冊式,將各灘戶現種某灘地若干,完納糧租若干,同地斷四至弓口丈尺,分晰造具清冊,一樣二本,一存縣庫,一存公直”。這些條例的出臺,無疑保護了開發者的利益,但也刺激了人們無序開發灘地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