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黃瓜

徐文

如今，每當看到大家餐桌上嚴重的鋪張浪費，我的心常常會被刺痛，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時候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我們那里的農(nóng)村，每家每戶的房前屋后，是自家的菜園子，你只能在自己家園中那有限的范圍內(nèi)種上蔬菜，自家吃。如果園子小，人口多，不夠吃，去園子外面種點小片荒什么的，種了也是白種，會被大隊的頭兒領著一幫人把你種的莊稼也好蔬菜也好，統(tǒng)統(tǒng)鏟除。

那時我家兄弟多，父親在園中盡量種一些土豆、茄子之類的作物，原因就是這些東西既可以當菜吃，也可以代替糧食頂餓。如果誰家的園子里能種幾棵黃瓜或者西紅柿，那可就是好日子了，因為黃瓜和西紅柿，是純蔬菜，當屬于奢侈品。我們那個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里，幾乎沒有人家種黃瓜和西紅柿的。

記得我剛記事兒的那年，小我一歲的弟弟得了病，一直發(fā)燒不退，村里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到家里給扎針、吃藥，高燒還是不退。弟弟發(fā)燒的第三天，他哭著跟我們一家人說，他心里發(fā)熱，他就想吃一根黃瓜。可是，當時哪里也找不到一根黃瓜啊！母親只好給他一瓢涼水喝。那時我雖然也不大，可看到弟弟那渴求的眼神，聽他用那沙啞的聲音祈求我們給他弄一根黃瓜吃，我的心在刺痛，在顫抖，在滴血。我沒有說話，跑到村里每家的園子外面去遛，看看誰家園子里種了黃瓜，去偷回來一根給弟弟吃。

我遛了兩天，把全村人家的菜園子都遛了一個遍，也沒找到一根黃瓜。第三天，我去了鄰村，在鄰村一家園子外，我看到了黃瓜架，架上有幾根嫩綠的黃瓜。可是，那高大的杖子，我?guī)状蜗肱郎先ザ紱]有成功。同時，這家院子里還有一只大狗在瘋狂地吼叫。當我又一次從高大的杖子上摔下來的時候，這家院子里出來了人，并大聲地叫罵，那狗的吠叫聲也大起來，我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中，不敢看弟弟，我心里愧疚得像萬針扎心。就是那天晚上，弟弟走了。后來聽大人說，弟弟得的是白血病。弟弟走時，家里人都哭得死去活來，但我沒有哭。我看著弟弟，心里想的卻是一條頂花帶刺的嫩綠嫩綠的黃瓜。

弟弟要吃的那根黃瓜，成了我一生的痛點。后來我們的日子雖然越來越好，甚至到今天已經(jīng)好到我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不知道該吃什么了，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該怎么活了，可我心中因為那條黃瓜留下的傷痛，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逝，反而看到今天的某些暴殄天物、嚴重鋪張浪費的現(xiàn)象，內(nèi)心更加疼痛。我怕，我怕我們今天的過度鋪張浪費，會導致將來再有想吃黃瓜而沒有黃瓜可吃的日子。

2020年 7月2日

（責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