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瓊梅
〔摘要〕通過對兩名“復發性抑郁障礙”中職學生的心理咨詢,探索中職學校對于抑郁等心理問題學生的幫助方法和預防干預服務體系的建立,以更好地幫助抑郁癥學生順利度過學校生活,獲得成長。
〔關鍵詞〕復發性抑郁障礙;中職學生;心理咨詢分析及思考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0)21-0033-04
研究顯示,近年來中職學生的抑郁問題高發,已經引起越來越多教育者的關注。曹潔頻[1]在2017年的一個全國性的6562名中職學生大樣本調查中發現,47%的中職學生存在抑郁癥狀,其中存在重度及以上抑郁癥狀者742人,已達到總樣本的11.3%。青少年時期是個體從兒童向成人過渡的關鍵時期,在面對內在、外在的一系列人生新課題時,他們表現出逐漸增強的情緒敏感性,處于抑郁發生的最敏感時期[2]。對于進入中等職業學校就讀的青少年學生來說,他們成長的家庭環境、面對的社會環境、就業前景及自身的不足等多方面因素,會使他們的發展面對更多更復雜的壓力,易引發不同種類、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其中抑郁問題由于其對身心健康固有的破壞性,應引起社會、學校、家庭的關注。本研究通過兩名“復發性抑郁障礙”中職學生的學校心理咨詢過程的記錄和分析,探索中職學校針對抑郁癥學生的預防及干預服務體系。
一、 案例呈現
【案例一】小玲(化名),女,15歲,升入中職學校三個月。父母離異,獨生女,10歲以前由外公外婆帶,跟隨父母以后,常被父親打罵,父母離異后,跟隨母親,但與母親分歧較多,有過自傷行為。班上的心理委員發現她經常不分場合地莫名流淚后,陪同她來到學校心理咨詢室。首次咨詢后,心理老師通過班主任建議家長帶小玲去醫院就醫,醫院診斷為“復發性抑郁障礙”,開出瑞必樂、黛立新[3]兩種藥物。小玲回校后,繼續在學校心理咨詢室進行每周一次(每次40~60分鐘)的咨詢,前后共進行了八次咨詢,后來由于假期暫時中斷。
首次咨詢中,小玲表示不清楚自己流淚的原因,但主動提及自己有過自傷行為,被家長責罵以后就沒有了,檢查其手臂,發現輕微的劃痕還依稀可見。問及為什么自傷,她說自己記不得了,但主動提及不久前的一次車禍,說自己當時的感覺不是害怕,而是高興和期待。心理老師對其進行了PHQ-9測試,得分為23分(相對而言,睡眠情況稍好,1分;其次是慢躁和自殺自傷意念各2分,其余各項均是3分),提示有嚴重抑郁的可能。
咨詢師告訴小玲有必要去醫院檢查,去五官科看看眼睛,去心身醫學科或者當地精神專科醫院檢查,有條件的話查查血尿酸水平(青少年抑郁癥患者的血尿酸水平較高,已有研究建議把血尿酸作為抑郁癥檢測的有效生化指標)[4]。 隨后的咨詢中,由于小玲一再表示流淚無緣由,自己記憶力不好,不適宜開展一般談話式咨詢。心理老師判斷她可能有較深的負面情感記憶累積需要得到處理,于是借助音樂治療儀進行音樂治療,改善她的情緒狀態,為她營建一個“安全島”,讓她得到放松,展開自由聯想和想象。
值得注意的是,小玲在前期的音樂治療中很難有視覺聯想,只是有放松、舒服的感覺;在后期的音樂治療中,出現的視覺聯想是一個跟自己原生家庭截然不同的一家和睦幸福的畫面。在使用ASLEC量表測試的過程中,小玲講述了自己成長過程中發生在原生家庭及學校中的諸事,心理老師適時給予回應,指出她身上的優點,給予肯定;對于她認知和觀念上的偏差和誤區,引導其思考,學會從積極的角度看問題。ASLEC量表測試結果顯示,小玲負性心理反應應激源絕大部分來自家庭。通過測試與交流觀察,心理老師看到小玲盡管有嚴重抑郁,但也有積極正向的改變意愿。
通過堅持完成心理老師布置的作業和持續的咨詢,小玲努力改變自己的認知,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有規律,積極參加學校社團活動,記錄自己的情緒變化。到咨詢后期,小玲不分場合哭泣的次數大幅減少。在咨詢討論中,她告訴心理老師,近期的兩次哭都是有原因的:一次是因為想起了外公外婆,一次是因為在電話里聽說媽媽又懷小寶寶了。心理老師均給予了情感回應與理性認識的反饋。
咨詢進行到后期,小玲的狀況有了一定的好轉。在為期一個月的藥物服用完畢后的第六次咨詢中,心理老師對她進行了SDS測試,標準分為66分,提示中度抑郁(首次咨詢中,PHQ-9測試為“重度抑郁”提示)。在第七次和第八次咨詢中,心理老師做了階段性結束咨詢的分離處理,并欣喜地看到,小玲已經為自己的假期做了計劃和安排:去鎮上的餐館打工掙錢,實踐自己在學校里學到的知識,提升自己的能力。
需要注意的是,在第六次咨詢中,雖然SDS測試的結果比首次咨詢的PHQ-9測試結果要好一些。但測試只能作為參考,不能作為抑郁癥好轉的絕對依據。在咨詢中,心理老師問及沒有服用藥物后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和感受時,小玲表示睡眠不及以前好。睡眠問題是抑郁癥的一個顯著癥狀[5],與最先的PHQ-9測試中的睡眠相對較好的測試結果相比,咨詢師無法判斷這時候出現的睡眠問題是抑郁癥加重的表現,還是因為停用藥物導致的。心理老師提醒小玲需要繼續去醫院復診就醫,但小玲表示家長咨詢過專家,說她沒有抑郁癥,因此她沒有再去醫院復診。
【案例二】 小瑛(化名),女,17歲,中職學校二年級學生,父母在其小學畢業的時候,帶著妹妹外出打工。半年前,小瑛在剛從外地回來的媽媽的陪同下去醫院首次就診,醫院診斷為“復發性抑郁障礙”,住院治療兩周。以后每隔兩個月就去醫院復診,住院治療兩周。 小瑛是在班主任的建議下走進學校心理咨詢室的,鑒于她已經通過醫院治療了半年,情緒較為平穩,處于康復中,咨詢重點主要放在評估和她本人在預約咨詢中提到的問題上。咨詢間隔為每周一次,每次40~60分鐘,共進行了四次咨詢。
首次咨詢中,心理老師快速了解了小瑛的基本情況(家庭情況、醫院治療情況)之后,詢問她預約咨詢時提到的“睡眠障礙”,小瑛說最近兩周已經好很多,不算是問題了,來咨詢室主要是因為班主任讓來的。意識到小瑛可能對于來咨詢存在阻抗,心理老師向其介紹了咨詢是對醫院治療的輔助和鞏固,并提出可以先嘗試使用學校咨詢室的音樂放松椅。放松過后的談話較為順利,小瑛表示愿意繼續下一周的咨詢。
第二次咨詢中,在運用音樂放松椅放松過后,心理老師與小瑛進行了比較順暢的討論和交流。小瑛表示在音樂治療中看到的視覺畫面有時是高山流水,有時是陽光海岸,感覺平靜、愜意、舒服、輕松。
師:在最近的生活中,是否也有類似的感受?
生:有。
師: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呢?
生:有時候我有了煩心事就去食堂勤工儉學,擇菜、洗菜的時候,原本煩躁的心情就會變好一點兒,慢慢平靜下來。
師:很好,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讓自己去做些什么,動起來,是很好的調節情緒的辦法,我也經常用。如果沒到做飯時間,不能去食堂做事,你會怎么做?
生:聽歌。
師:聽聽自己喜歡的歌曲,感覺也會不錯。但是如果你剛好聽到一首哀傷的歌,心情說不定會更糟。除了聽歌,你覺得還有什么好辦法可以改變自己不好的心情?
生:看喜歡的影視劇、小視頻。
師:還有嗎?
生:和朋友聊天,吃好吃的。
師:很好。其實生活中有很多辦法可以幫我們轉換心情,促進身心健康,例如跑跑跳跳、寫寫日記、看喜劇、出門散散步等。
生:嗯。(點頭)
師:如果讓你對半年前的自己說一句最想說的話,你想說什么?
生:好好愛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師:你說“一切都會過去的”,意思是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
生:小學畢業的時候,爸媽拋下我,帶著妹妹去打工,我以為他們不要我了。
師:沒有父母在身邊照顧,你一定很孤獨,過得很不好。
生:還好,爺爺奶奶帶著我,還有一個堂姐。
師:你說爸爸媽媽出去打工,拋下你,你用了個“拋”字,還說他們不要你了。事實是這樣嗎?
生:不是,是我以為他們不要我了。
師:被拋棄的想法并非事實,你的父母是愛你的,如果你有什么不好,他們一定特別傷心難過。與其說被父母拋棄這樣不好的事會過去,還不如說那些錯誤的想法、抑郁癥會過去的。你說是嗎?
生:嗯。(笑著點頭)
師:你剛才說要好好愛自己,之前你不愛自己?
生:(伸出手臂,露出手腕上的劃痕)以前心里特別難受的時候會傷害自己。
師:你的父母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生:我不會再這樣了。
師:你說好好愛自己,那么該如何好好愛自己?下一次我們來討論這個問題,好嗎?
心理老師為小瑛做了SDS測試,46分,測試結果提示無抑郁。當周的醫院復診,醫生開具的藥物減少至一種——富馬酸喹硫平片,每天半粒,為期兩個月,沒有再住院。預計小瑛的抑郁癥進入較為平穩的康復期,心理老師做了準備結束咨詢的分離處理,告之其癥狀已經有很大改善,咨詢可以告一段落,鼓勵其投入正常的學習和生活中。如果以后還有需要,可以隨時再預約。
二、案例分析與思考
兩名學生的抑郁癥初發應該都是在青春期的早期,主要因素與家庭有很高的相關性,父母的打罵、忽視,家庭環境的不穩定,可能是造成她們抑郁的重要原因,其癥狀變化也與家庭息息相關。在醫院治療和學校咨詢的干預下,兩名學生的癥狀都有所改善,小瑛在家庭的支持下持續進行藥物治療和咨詢,有明顯好轉;小玲雖然有前期的藥物治療和心理咨詢,但家庭支持的缺乏、家庭結構的變化使得她的情況依然難以預測。分析梳理這兩個案例,我們有了以下一些思考。
(一)從心理咨詢方面看
兩例咨詢都是以幫助學生走出抑郁、獲得成長為目標,綜合采用了認知行為療法、音樂治療以及焦點解決等多種方法和技術,圍繞改善認知、提高情緒自覺自主、增強信心、改善人際關系等主題而展開,心理老師與學生建立了穩定的咨訪關系,為學生提供了有力的心理支持,取得了一定成效。反思咨詢過程,有以下兩點思考。
第一,家庭原因造成的心理問題,如果能使用家庭治療的方法和技術,獲得家庭的支持,或許咨詢效果會更好。
第二,音樂治療理論認為,音樂具有宣泄作用[6]。根據這一原理,咨詢師在咨詢中大量使用抑郁、悲傷、痛苦、憤怒和充滿矛盾情感的音樂來激發來訪者的各種情緒體驗,幫助來訪者盡可能地把消極情緒宣泄出來。當消極情緒宣泄到一定程度時,人內心深處的積極力量才會抬頭,這時再使用積極的音樂,支持和強化來訪者內心的積極的情緒力量,有助于幫助他們擺脫心理困境。
(二)從中職學校層面來看
中職學生對事物的判斷能力還不足,看待事物容易陷入片面性、絕對化、情緒性的誤區,這使他們遭遇挫折時容易消極悲觀、自暴自棄[7]。對于那些有過抑郁癥經歷或者正處于抑郁中的學生而言,日常生活中,凡是遇到可能引起人負性情緒的事件,都有可能對他們構成較大的壓力,從而導致其抑郁癥的復發或加重[8]。預防、應對學生的抑郁問題已成為中職學校必須要面對的課題。
基于以上案例,作出以下幾點思考。
第一,加強家校聯系,開展家長教育。
大多數中職學校實行的是寄宿制管理,學生與父母相處時間少;學生的家庭環境決定了父母在家庭教育上投入的精力極其有限,甚至父母本身就是學生負性心理反應的直接來源。因此,學校有必要加強與學生家長的聯系,甚至開展家長教育。建議學校加強與家長的聯系和溝通,可以通過家長會、致家長的信、電話溝通等方式,讓家長認識到家庭情感氛圍對學生心理健康的影響。條件允許的話,可以開辦家長學校,讓家長學習如何創建良好的家庭情感氛圍,使子女保持樂觀、積極的心境;讓家長注意培養子女的生活自理能力和獨立的思想,使他們能夠擺脫對父母的依賴,提高社會生活適應能力;身為父母,除了關心子女的學習外,更重要的是關注其心理健康,如果子女已經患心理疾病,家長要擺脫成見、偏見及病恥感,面對現實,及時帶子女就醫和進行心理咨詢[3]。
第二,加強與醫院的聯系溝通,共同應對抑郁。
抑郁癥的致病因素與發病機制極其復雜,既是一個復雜的醫學問題,也是一個公共精神衛生健康問題。它會使人感到無望、無價值或內疚,持續數周、數月,甚至數年,降低、損傷人的社會功能,甚至導致自殺。抑郁癥對人的生命安全和健康產生的深刻而復雜的影響以及近年來青少年抑郁癥增多的現狀,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社會相關組織機構應與學校通力合作、共同應對。學校和醫院是應對學生抑郁癥的兩個組織機構,但從本文的兩個案例中,我們沒有看到太多溝通合作。現實中,心理咨詢和醫院的藥物治療也存在部分觀點分歧,例如心理咨詢界往往批評藥物濫用、治療過度[9]。一方面可能是惡性競爭導致,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為缺乏溝通。事實上,對抑郁癥患者來說,藥物、心理咨詢兩種方式的綜合治療已經證明比單獨任意一種更有效果[10]。 中職學生大部分時間是在學校度過的,因此建議學校主動加強與醫院的溝通,邀請醫院相關醫生到學校老師和學生中開展主題講座,或派遣學校心理老師去醫院學習等。
第三,建立健全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與服務體系。
學生較嚴重的心理問題(如抑郁癥)的干預,不能單靠某一個心理老師,需要學校各個部門相互配合,需要班主任、科任老師、同學等整個校園環境的支持。教育部發布的《中等職業學校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指導綱要》指出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與服務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11]。然而當前許多中職學校的心理健康教育與服務體系還不健全,難以滿足中職學生的心理發展需求,難以應對中職學生心理問題逐漸增多的現狀。
綜上所述,中職學校應加強師資建設,提升心理老師的專業素養和技能,建立健全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與服務體系,營造良好的心理健康教育氛圍,才有可能更好地預防、干預學生的心理問題,促進學生健康成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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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理解DSM-5精神障礙[M].夏雅俐,張道龍 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
[11]教育部.中等職業學校學生心理健康教育指導綱要[Z].教職成〔2004〕8號,2004.
(作者單位:云南紅河技師學院,開遠,661600)
編輯/于 洪 終校/劉永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