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

李吟

何瀟走上演講臺，鞠一躬，先來個調侃吧。

何瀟微笑道：“此時，我很激動，因為尊敬的評委來了，諸位觀眾來了，但還有重要的一物沒來，啥呢？——掌聲沒來。”

臺下先是靜寂，然后掌聲響起，還有笑聲朗朗。

不錯，氣氛來了。何瀟開始演講，題目是《朋友，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何瀟講：朋友字從二肉，“肉”指“身體”，“二肉相并之形”，表示“身體挨著身體”便成了朋友;何瀟講，古代的朋為貨幣單位，五貝為一朋，或說五貝為一系，兩系為一朋，朋友好像與金錢有關，處不好就成了酒肉朋友;何瀟講，“高山流水”流淌鐘子期和俞伯牙的心靈相通，“管鮑之交”演繹管仲和鮑叔牙的相知相交，“舍命之交”述說羊角哀和左伯桃的友誼深厚。何瀟講得聲情并茂，眼圈發熱，他停頓一下，望著臺下。

聽眾們被何瀟的演講所感染，掌聲雷動。

何瀟是一家保險公司的主管，才28歲，白凈瘦削的臉頰一激動就紅潤，就燦爛。他繼續演繹關于朋友的故事，說：“我再講講真實的故事，是我父親的人生經歷。”

何瀟講，他父親年輕時在鄉下做藥材生意，當時算是暴發戶。一次，父親和朋友在深山收購藥材突遇暴雨，兩人涉水而過，哪知山洪陡漲，眼看朋友要被山洪卷走，父親奮不顧身把朋友推上岸，自己卻被洪水卷走，沖出一公里多遠，天照應啊，居然被一個浪頭拋到岸邊。父親被朋友背到鄉診所，命雖保住，但失去了左臂。父親傷好后，進城與人合伙開酒樓，因父親的人品好，有智慧，生意火爆。一天，父親和幾位朋友喝酒，咳嗽厲害，一位朋友遞給他一支香煙，說抽吧抽吧，抽了就能止咳。不抽煙的父親當時抽煙了，神奇啊，抽了真的不咳嗽。那位朋友就送給父親幾包香煙。父親抽吧抽吧，不知不覺上了癮。后來，父親離不開那特效香煙，抽吧抽吧，把錢財抽光了。一次大病不起，幸虧善良賢惠的母親四處借錢給他治病并悉心照料，病才好轉。后來，父親戒掉了毒癮。那位加害父親的朋友呢？何瀟講到這里停頓下來，望著聽眾。

臺下鴉雀無聲。

何瀟繼續講：“我父親死而復生，又成了一位生意人，但他的那位朋友中毒太深，死了。”何瀟有些哽咽，總結交友的重要性，因為世間的朋友之情，是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他還告誡大家，交友若不慎，也會遺憾終生。最后，他用名人羅蘭的名言結束本次演講：愛朋友，喜歡朋友，用誠意去對待朋友，但不要依賴朋友，更不要苛求朋友。能做到這幾點，你才可以享受到交友的快樂。

臺下掌聲爆響，經久不息。

何瀟的演講獲得一等獎，獎金三千元。

何瀟用獎金給父親買了兩盒高級綠茶。他父親喜歡喝茶。

夜里，何瀟回到家，綠茶未取出，見父親冷著一張生鐵般的老臉。

父親死死盯著何瀟，忽然抬起右臂甩兩下，手掌纏著紗布，不知為何受了傷。

何瀟正要詢問，哪知父親掄起獨臂，啪！“掌聲”響在何瀟臉上。父親大喝一聲：“你需要掌聲吧？”

何瀟捂住左臉，驚恐地望著父親的手掌。

父親獨臂一抖，取出手機，調出微信朋友圈，一個視頻閃出來，是何瀟上午演講的火熱場面。父親的老臉涌蕩黑霧，又喝一聲：“我左臂是救人失去的？我幾時抽過朋友的香煙？你從外地被高薪聘到這里，我也跟著來了，你說說，這小城的人就不會知道我的底細？”

父親的左臂是在鄉下月夜里炸魚炸斷的;父親也沒吸過毒品，更沒破過產。何瀟的臉刷地紅了，喃喃一聲：“爸，我，我……”“我”了兩聲，沒了下文。

父親問：“你編造故事為了啥？”

何瀟答：“為了別人的掌聲。”

父親說：“答得好，再來點兒掌聲。”

父親冷冷一笑，朝何瀟亮出巴掌。忽然“啪啪”兩聲，掌聲卻響在父親自己臉上。他掌上沁出的血水，已透濕紗布。

何瀟叫一聲：“爸，你的手怎么了？”

父親說：“中午，小區那個邱瘋子用鐵棒砸幾輛停著的小車，我去阻止，他忽然一棒砸在我手上。何瀟啊！你下次演講又會把我編成英雄吧？”

何瀟雙手握著父親的手掌。父親掌上的烏紅從何瀟的手指間沁出，滴落地上，一滴，兩滴，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