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山，總有溫暖的光芒在閃耀

童曄

六一前夕，我所供職的北京一只船教育公司收集了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大涼山地區兩所學校400個孩子的“微心愿”，特意在樓下布置心愿墻，上面貼滿了寫著孩子心愿的卡片。布置完畢后，還在群里號召同事們分批認領心愿，做山區孩子們的圓夢人。

“400個心愿有點多啊。”我有點擔憂。馨馨是這次圓夢活動的主力軍，她看向我的眼神中也透出些許不安。“你要相信公司員工的愛心。”這次活動的策劃人汪老師敲擊著鍵盤，語氣中滿是篤定，仿佛400個心愿已經安排妥當。

果然是我低估了同事們的愛心，不到一下午的時間，心愿墻上的心愿就已經被大家認領得差不多了。更有位愛心同事一下子領了十個籃球心愿，揚言要送給他們一個籃球隊。我在布置心愿墻的時候也留意著孩子們的心愿，見到合適的就貼在袖口上，念叨著要圓他們的夢，并將心愿卡片小心撕下來貼在自己的桌板上，也算是留做紀念。

同事們準備的禮物陸續送到馨馨的工位上，半天不到她就身陷各種各樣的禮物中。把禮物按學校和班級整理好后，擺放了400個禮物的會議室擁擠得走不進人，貼在禮物包裝袋上的祝福卡片被空調風吹得微微翹起。

老板浩哥說，我們親自送上禮物才讓這個兒童節更有意義。于是，由八個志愿者組成的圓夢小分隊在6月1日出發，去大涼山和孩子們度過一個不一樣的兒童節。

六點的早班機，到州府西昌市才上午九點，在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原上，耳膜鼓動，不敢大口呼吸，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坐在汽車上，把窗戶開到最大，任由陽光肆意在臉上侵略。想到孩子們400個心愿發送到公司郵箱的那個下午，我們都擠在電腦旁圍觀著他們小小的心愿，看多了籃球、書包、衣物等，有個想要40碼男鞋的心愿著實讓大家好奇起來。后來聽老師說才知道，這個孩子是個孤兒，是被她的叔叔撫養長大的，所以她的心愿不是滿足自己小小的渴望，而是給辛苦的叔叔送一雙鞋。

一個小時顛簸的車程，終于輾轉到了圓心愿的小學。支教老師們早就在門口等著，見我們從車上下來發出驚喜的呼喚，他們臉上明艷的笑容是這座灰蒙蒙的城市里唯一的亮色。此時正值下課，孩子們都躲在鐵門欄桿后面好奇地打量著我們，又在經歷幾次對視后尖叫著跑開。操場上活蹦亂跳的孩子們也停下手上的運動，跳起來沖我們大喊：“老師好。”

“在這里，有很多孩子都不愿意上學，偷跑出去打工，這幾年隨著九年義務教育的普及，他們又被校長找回來繼續讀書。”老師領著我們向支教班級走去，邊走邊跟我們說明班級情況，“所以這里有十幾歲的孩子還在上小學。”

老師介紹完我們后，就到了發禮物環節。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孩子的禮物是個玩具小熊，認領這個心愿的同事直接買了個一米六的大熊。大熊的包裝袋被拆開，熊手臂瞬間彈開像煙花般綻放在小女孩眼前。伴隨著班級里其他學生興奮的尖叫聲，她的表情有些困惑，接禮物的動作也有些遲緩，但很快被驚喜沖淡了，從講臺回座位的路上，她的背影逐漸輕快，扭頭看我們的眼神亮晶晶的。

來到最后一個班級時，果然看見了傳說中被“抓”回來讀書的孩子，他穿著色澤斑駁的外套，系著老成的亮色皮帶，身形隱沒在陽光曬不到的角落，與充滿歡聲笑語的班級格格不入。有幾位小孩向他發出游戲邀請，也都被他敷衍掠過，他抬眼看我們的眼神沒有驚喜，寡淡得讓人心驚。

坐在辦公室里，老師向我們解釋，那些在角落的作業本就是那些跑出去打工的孩子留下的，那一摞摞的作業本更像是他們生活的佐證，沉默地被積壓在墻角，封面上落著的灰塵好像也落在他們的皮膚上，它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被堆積起來，熬過靜默的一生。

有人說苦難是種財富，其實不然，被苦難歷練出的人生經歷才是財富。就像支教老師們，面對生活的苦難，毫無怨言，任由生活的困境碾壓自己。他們身無長物，卻心懷天下。拿著微薄的生活補貼，住在簡陋的房子里，做著不被父母認同，自己卻認為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情。他們用三尺講臺，支撐遙遠的夢想和堅定的信念。也許他們也曾有過猶豫，但他們更堅信自己心中的答案。

去家訪的孩子住在離學校很遠的山上，步行要一個多小時。老師在前頭領路，走讀的孩子結伴回家，大家行走在湛藍的天空和白云之下，抬頭見山穿過云層矗立在天邊，陽光把土地照得滾燙。孩子們都背著磨得看不出顏色的書包，穿著不合時宜的棉襖，邁過高高的土坡，走得飛快。有些大膽的孩子貼著山邊走，搖搖晃晃讓人心驚。

孩子父親一早就在家門口的土坡上等我們了，用彝族話招呼我們進屋，又搬出家里的所有板凳，小心翼翼地請我們坐下，自己卻局促地搓著手指站在被雨水泡得松軟的大門旁，仔細觀察著我們的表情。

女孩拿著一筐西紅柿從黑漆漆的家里跑出來，蹲在門口用水洗干凈后遞給我們，我接過時手掌觸碰到她柔軟溫熱的手指，她也感覺到了我的溫度，沖我靦腆地笑。

孩子的父親在聽到老師對他孩子的夸獎后激動落淚，眼淚很快消失在皺紋里。臨走時，我們遞給他從市里買的牛奶和生活物品，他再次落淚，用他如山間泥濘小路的手指擦干后，露出短暫的笑容。女孩望著他父親，不懂他為什么喜，為什么悲，咬著被啃得稀碎的西紅柿，跑出去老遠。

下山的路上老師說，之前他們有幾個特設的女童班，因為他們覺得女童是希望，哪怕通過幾年的學習，并沒有讓她學到很多知識，哪怕只是讓她們養成好的生活習慣，也足夠改變一個家庭了。

“千般荒涼，以此為夢，萬里蹀躞，以此為行。”這是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的一段話。在懸崖高歌，在雪山誦經，在戈壁望月，在海上泛舟，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才能分外感受靈魂的自由，才會知道人與人的不同，才明白世界的不一樣，這或許才是我們行萬里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