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耀
近日,凱文教育發布公告,對深交所中小板公司管理部下發的年報問詢函進行了專項回復,解釋了商譽減值和遞延所得稅資產兩個方面問題,而對于問詢函涉及的其他問題還未有明確答案。
此前《紅周刊》發表的《凱文教育國際跨界身陷泥淖巨額預收面臨退費猶如骨鯁在喉》的文章曾指出,凱文教育溢價收購虧損子公司剩余股權合理性不足,而其占比超高的“其他業務”收入也存在著諸多披露不詳的問題,甚至年報披露信息中還存在“BUG”,對于記者提出的質疑,上市公司并未予以澄清或解釋。
實際上,翻閱上市公司過往年報不難發現,此前質疑的問題還只是凱文教育諸多疑點中的冰山一角,其還有更多的疑點需要公司去釋疑。
表面上,凱文教育2019年的經營情況似乎不錯,當年實現營業收入7.95億元,同比增長228.68%;實現凈利潤3653.8萬元,同比增長138.65%。然而,如果剝開其業績大幅增長的華麗外衣,不難發現其業績增長并不是主營業務的貢獻,而是依靠出售投資性房地產來實現。
公司公告顯示,凱文教育旗下子公司通過非公開協議轉讓方式將其所持有的北京市朝陽區寶泉三街46號院1號樓,以5.3億元的價格出售給了上市公司關聯公司北京海貸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使得當年收入和利潤均實現大幅增加,其中僅其他收入就高達4.9億元。剔除這一影響因素后,其主營的教育業務僅實現營收3.05億元,扣非后的歸母凈利潤實則虧損了1.75億元。值得注意的是,若從財務勾稽角度看其營收的合理性,則還有數千萬元營業收入存在虛增的嫌疑。
作為一家教育行業的公司,凱文教育的收入來源中不僅存在教育服務收入,還存在部分餐飲收入、不動產租賃收入等項目,根據其在年報中披露的信息,其業務所適用的增值稅稅率分別為6%、10%、9%。然而,或許是因為這些業務收入比例過低,在其年報披露的收入構成中并不能看見這些收入的詳細信息,主營業務收入為3.05億元的教育行業收入僅包括教育服務業務和培訓服務業務(見表1)。因此,將這3.05億元與教育相關的收入全部按照6%的適用稅率計算其含稅收入總額。而4.9億元其他業務收入,因大多數為出售投資性房地產所得,所以按照當年所適用的增值稅稅率為13%來計算這部分含稅收入總額。綜合以上兩部分收入后,可推算出公司當年包含增值稅在內的營業收入約為8.77億元。

既然當年有如此規模的收入,理論上應當形成相應的現金流入及債權新增。在凱文教育合并現金流量表中,其2019年“銷售商品、提供勞務收到的現金”為3.76億元,此外,根據資產出售的相關公告介紹,公司當年出售房地產收到了4億元的現金,資產負債表中當年“處置固定資產、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收回的現金凈額”正好為4億元,因此這應該便是當年收到的4億元現金。另外,公司當年期末預收款項較期初新增了5104.06萬元,該科目同樣也對其經營性現金流產生影響,因此需要從現金流中剔除這一因素的影響。在整體核算后,公司當年經營性現金流以及出售資產收到的現金共計約為7.25億元。
同期的財報還顯示,凱文教育在2019年并不存在應收票據,2019年期末的應收賬款及壞賬準備相比期初金額增加了1.26億元。也就是說,公司實際收到的經營性現金流和新增的債權合計為8.51億元,這一數據相比其8.77億元的含稅營收要少2600萬元左右,占到其當年凈利潤的70.86%。疑點在于,凱文教育多出的含稅收入到底去了哪里?
除了數千萬元“消失”的收入外,從財務勾稽角度核算凱文教育負債和采購方面的數據,同樣可發現這也存在疑點。
2019年年報披露,凱文教育當年向前五名供應商合計采購金額為5924.92萬元,占年度采購金額比例的30.97%,也就是說,其當年經營性采購總額應當為1.91億元。
既然有如此規模的采購,就應當有相應規模的現金支出或新增負債。不過根據其合并現金流量表來看,反映其當年經營性現金支出情況的“購買商品、接受勞務支付的現金”僅為8791.02萬元,而這其中應當還包括當年預付款項的新增部分。數據顯示,2019年其預付款項新增金額為802.39萬元,扣除這部分后,實際與當年經營相關的現金支出為7988.64萬元。理論上,這一金額是包含了增值稅-進項稅,如果不考慮增值稅因素的影響,相比1.91億元的采購總額,從財務勾稽角度看,當年應當至少新增約1.11億元的經營性負債才合理,可實際情況又如何呢?
根據凱文教育披露的數據來看,2019年其經營性負債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還有大量減少,期末的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相較期初金額減少了6619.81萬元。在一增一減之下,結果與1.11億元理論應新增負債之間存在了高達1.78億元的偏差。
這還不是最終結果,要知道,采購是要支出增值稅的,不管是其采購辦公用品,還是租賃教育場所,2019年即使按照調整后所適用增值稅稅率為13%計算,1.91億元采購總額需要支出的增值稅額也要2487.05萬元,因此若算上這部分增值稅,則其采購支出及形成的負債相比其采購總額要少2.02億元之巨。這一偏差數據竟然超過了其采購總額,如此情況著實令人不解。


不僅2019年如此,類似的疑點還在2018年同樣存在。
根據公司披露的采購及占比數據,可核算出2018年采購總額為4.01億元,剔除預付賬款影響后的現金支出金額為1.43億元;經營負債方面,當年其應付票據及應付賬款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2.23億元;同時,按照當年調整后16%的增值稅稅率核算,理論上其應該形成增值稅金額高達6417.07萬元。將這些數據綜合核算,2018年采購總額與采購現金支出及經營性負債方面從財務勾稽角度核算,存在高達5.45億元的差額,這一差額同樣超過了當年的采購總額。
那么,采購方面數據連續兩年均存在巨額異常,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里?是其披露的巨額的采購數據異常,還是說其隱瞞了部分負債?
值得一提的是,《紅周刊》記者翻閱凱文教育的年報時,發現其期間費用變化也很異常,大幅增長的趨勢讓人擔憂。
就拿2018年來說,當年因為是凱文教育剝離了鋼構工程業務公司后的第一年,其經營狀況深受影響,營業收入僅實現2.09億元,同比下滑幅度高達65.35%,正常情況下,既然剝離了一大部分資產,公司管理費用、銷售費用等期間費用也應該有大幅減少才對,但實際上,其當年的銷售費用僅同比減少了2.26%,管理費用也同比減少了20.30%,而財務費用則減少了4.54%。顯然,期間費用的減少幅度遠遠低于營業收入的減少幅度,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期間費用受營業收入變化影響的敏感度是比較低的,那么這一情況在2019年適用嗎?
2019年,公司的營業收入雖然高達7.95億元,但實際上正如我們前文所分析,其收入的大部分則來源于其子公司投資性房地產的出售,其真正的教育行業主營業務收入僅為3.05億元,不過該收入規模雖然相比總體營業收入來說有點少,但相對于2018年的營業收入來說,還是出現了比較不錯的增長,其收入增幅也有46.20%。
如果參考其2018年期間費用的變化,那么這一年期間費用變化不應該超過營業收入增幅才對,可奇怪的是,2019年其銷售費用竟然大幅增加了105.63%,管理費用也增加了57.90%,財務費用更是增加了78.27%。很顯然,2019年期間費用各項目的增幅均遠遠超出了營業收入的增幅,與2018年出現了截然相反的變化趨勢。
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主營業務發生變化,對期間費用支出需求不同所致,但如此大幅增加的期間費用,難免讓人對其未來的盈利能力產生擔憂,因為2019年其主營業務收入雖有所增加,但是期間費用增加速度更快,這導致其成本費用大漲,大幅壓縮了利潤空間,以至于2019年其主營業務出現了“增收不增利”的尷尬狀況,即當年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后,歸屬于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不但沒有盈利,反而虧損了1.75億元。由此來看,凱文教育期間費用的管理情況還是相當令人擔憂的。
凱文教育期間費用的大幅增長,實際上也與其與日俱增的利息費用的增加也息息相關。數據顯示,2018年和2019年,公司利息費用分別為4359萬元和6225萬元,分別同比增長了10.89%和42.79%。
利息費用的大幅增長,意味著其對外有息借款規模在快速擴大,從凱文教育近年來現金流情況來看,這顯然與其“造血”能力不足,卻又大肆投資有關。
上市公司披露的數據顯示,其從2016年收購教育資產開始,“造血”能力就變得越來越差:2016年和2017年,公司經營活動產生現金流量凈額連續兩年凈流出將近5億元,近兩年來雖有所好轉,不再出現凈流出,但凈流入金額也相當有限,2018年和2019年分別僅創造了52萬元和2205萬元的流量凈額,根本無力承擔其投資的需求。
一邊是無法靠經營創造足夠的現金流,而另一邊是凱文教育“花錢”能力相當不俗。就拿其大幅出售資產的2017年來說(當年凱文教育在北京產權交易所公開掛牌轉讓了江蘇新中泰橋梁鋼構工程有限公司,以6.39億元的價格成交),雖然上市公司因出售資產獲得了不少的現金,但這巨額的現金尚未在凱文教育的“口袋”里捂熱,在當年便被花掉了,其當年“構建股東資產、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支付的現金”高達8.71億元,使得當年的投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出現了2.25億元的凈流出。此后的2018年,公司仍然在大幅投資,以至于當年投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仍舊出現5.51億元的凈流出。
正因大量投資導致資金面的緊張,2018年凱文教育通過借款增加的現金高達10.1億元,其中僅長期借款就增加了9.9億元,而正是這巨額長期借款的增加,令其利息費用也出現了大幅增加。
從凱文教育2020年一季報來看,截至期末,其賬戶上尚有5.01億元的貨幣資金,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其賬戶上的長期借款金額卻增加到了10.74億元。由于是長期借款,每年均有不菲的利息費用在持續蠶食著其利潤。更要緊的是,自2018年借款開始算起,該長期借款已有兩年多的時間,借款到期日恐怕也不太遠,一旦該筆大額借款到期,則需要其一次性償還大量資金,以凱文教育目前的資金狀況,想要償還這筆長期借款似乎存在不小的壓力。
有意思的是,今年6月份,凱文教育通過非公開發行的方式又募集資金4.72億元,扣除相關發行費用后剩余4.61億元。根據其募集資金項目來看,資金將用于青少年高品質素質教育平臺項目,而該項目的擬投入募集資金金額卻高達10億元,很顯然,其實際募集資金尚存在較大缺口,投資資金不足部分仍然需要公司以自籌資金方式解決,因此,不排除其未來還需要籌借更多的有息借款。在其已經背負巨額長期借款的情況之下,若再次借款,則債務壓力會進一步加大,利息費用支出也只會更多。
另外,凱文教育的主營業務在很大程度上與出國留學、升學指導培訓業務有關,國際學校是凱文教育實現盈利的主要來源,而國際學校在很大程度上是為孩子后續出國做準備,因此國際大環境對其招生業務會有較大影響。凱文教育在給深交所問詢函專項答復中披露,目前其國際學校朝陽凱文學校的小學、初中、高中學費標準分別為20萬/年、21.3萬/年、23.8萬/年,學費并不低,若生源一旦出現減少,則對其收入將產生不小的負面影響。
記者在此前發表的文章中曾介紹過,在中美關系越來越嚴峻的情況之下,出國培訓和國外上學的需求恐怕會受到不小的影響,而其國際學校招生恐怕也會越來也難,因此,其想要依靠經營快速盈利似乎并不容易。2020年上半年,在疫情影響之下,公司業績已經預計出現大幅虧損,如此狀況之下,面對大量的資金需求和巨額的長期借款,其看似充裕的資金狀況,實則背后是充滿危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