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帆 北海藝術設計學院
羅伯特·舒曼是西方浪漫主義時期杰出的藝術歌曲作曲家之一,尤其擅長寫作以愛情為題材的藝術歌曲。這得益于舒曼深厚的文學功底、敏銳而細膩的浪漫主義情懷和他與克拉拉純美的愛情生活[1]。
藝術歌曲十八、九世紀之際繁榮于德奧地區,是一種集詩歌、音樂、演唱為一體的藝術表現形式,與以往歌曲不同,藝術歌曲的歌詞一般選用著名詩人所作的詩詞。
舒曼的藝術歌曲與舒伯特是一脈相承的,即音樂創作符合詩歌所傳達的意境與情感,同時,舒曼的藝術歌曲更具浪漫性,對詩歌的選擇也更加嚴謹,在前人的基礎上突出了鋼琴與演唱者、詩歌之間的交融合作,鋼琴伴奏方面善于采用多聲部寫作思維,深化鋼琴伴奏的重要性,予以鋼琴和人聲同樣的重視,甚至在舒曼的一些藝術歌曲中鋼琴的比重大過聲樂演唱,這體現了舒曼對詩歌、對音樂獨特的思考與創作思維。
舒曼的藝術歌曲套曲《婦女的愛情與生活》選用沙米索的八首詩為歌詞,描述了一位女性從初見意中人到熱戀、結婚,最后愛人死去的情感經歷。以第一首《自從遇見他》為例:
歌詞大意:“自從遇見他,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別人……當我從夢中醒來,他的面容浮現眼前,仿佛從深沉的黑暗里升騰的光輝。我周圍的一切變得暗淡,失去光彩……”表現了一位少女初見情人時內心的歡愉、悸動、失魂落魄,同時又有幾分羞怯、忐忑、按捺不住的心情,她對他一見鐘情。
舒伯特采用充滿舞蹈性的3/4拍來體現少女內心的歡愉,鋼琴的伴奏部分大量采用柱式和旋,柱式和旋像心跳的聲音,更像莊嚴的婚禮進行曲,表現少女內心的莊重神圣感及對愛情的向往、對愛人的渴望。部分小節采用了跳音與連線并行的寫作手法,體現了少女內心的矛盾,跳音是愛情來臨時難掩的悸動,而連音反映出少女對愛情順利長久的憧憬;在節奏型的選擇上,多用附點節奏,它就像不規律的心跳,進一步表現了愛情初臨時內心的忐忑不安與期待;在音樂形態上多采用三度以內的波浪形態旋律,略帶起伏感的旋律音型表達了少女內心的萌動,而歌曲的主旋律主要采用下行進行的方式,眾所周知,下行旋律一般用來表現悲傷的心情,然而在這里,舒曼用下行的聲樂旋律來克制代表少女內心呼之欲出的纏綿不盡之意的波浪形鋼琴伴奏旋律,鋼琴與聲樂旋律的不平衡帶來了一種內在的驅動力,使歌曲更具戲劇性,用音樂表達詩人沙米索在文字中的未盡之意。
詩歌并不能直接地表達意境,而是通過讀者閱讀,在心中營造一種或悲或喜的意境。而音樂相較于文學更加抽象,表達意境更勝一籌,藝術歌曲不直接描述詩歌的內容,而是通過音符來表現詩歌意韻,舒曼細膩而準確地拿捏了人類靈魂中最柔軟、最恰到好處的方寸,為詩歌插上了一雙飛往人心的翅膀。
藝術歌曲,顧名思義是以歌曲為主導,根據以往的經驗,歌曲中聲樂演唱占主導地位,而器樂伴奏則是輔助功能。然而舒曼在他的眾多藝術歌曲中,更加大膽地突出了鋼琴伴奏的功能與地位。無論聲樂還是器樂,最終都是為了更好地傳達情感。巴赫說:“音樂是贊頌上帝的和諧聲音,贊頌上帝是人類生活的中心內容。”當我們站在更高的視角去看待音樂,就不會拘泥現實的一些條條框框。
藝術歌曲套曲《詩人之戀》,是舒曼在1840年的作品,歌詞選自海涅《抒情的間奏》中的65首詩作。《詩人之戀》講述了一位詩人陷入愛情,又求之不得的輾轉反側之情,最后詩人決定將這份愛埋葬。
最后一首《往昔痛苦的舊調》歌詞一共67小節,前53小節以一種悲憤、傷痛的情緒講述了詩人要把愛情埋葬,鋒利的#c小調連接空洞的八度音程,體現了詩人的心如死灰,一個沉重而巨大的棺材,十二個大漢勉強抬起,經過一番努力,終于在極不和諧的減七和弦中將棺材沉入大海。最后詩人仿佛自問自答地說道:“你們可知道為什么這個棺材又大又重?因為我把所有的愛情和痛苦都裝進了里面。”然后鋼琴的聲音徐徐進入,音樂風格從前52小節的疾風暴雨突然轉向平靜,一切平靜地仿佛從未發生過,從53小節開始一直到曲終,整整15個小節,都是鋼琴solo,音樂最終在鋼琴solo的平和與安詳氛圍中結束,沒有怨恨,也不再有留戀。我們在音樂中感受到:不管愛情是美滿或者凄苦的,都有它的魅力所在,作曲家最終用一種超脫的視角去回味愛情。語言的盡頭是音樂,或許在舒曼看來,最后的15小節是人類語言所無法企及的一個高度,在套曲的結束階段,他需要用更加抽象的鋼琴語言去描繪這種豁達與安寧[2]。
在舒曼的藝術歌曲中,部分作品的鋼琴伴奏采用了多聲部寫作思維,而不只局限于固定音型的重復。
例如,《萊茵河,圣潔的河流》,鋼琴伴奏的高聲部變化重復了旋律聲部,而低聲部也自成一個旋律,形成了多聲部織體特征,從而加強了鋼琴伴奏的內在動力與活躍性,豐富了藝術歌曲的表現力。
在音樂藝術發展的長河中,藝術歌曲是一顆璀璨的明珠,而舒曼以獨特的視角豐富了藝術歌曲中鋼琴伴奏的內涵與外延。舒曼繼承了“藝術歌曲體現詩歌內涵”的精髓,同時將藝術歌曲中鋼琴伴奏的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鋼琴伴奏寫作手法、織體、節奏型等各個方面都有所突破。了解鋼琴伴奏的創作思維,對于彈奏、演唱藝術歌曲都有非常深遠的意義,筆者拋磚引玉,為研究舒曼的藝術歌曲貢獻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