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澤民
匈牙利半月前解除居家隔離令時,許多人樂觀地以為,至少中東歐地區的“疫情后時代”已經到來。沒想到,匈牙利轉眼就四面楚歌,與之接壤的奧地利、克羅地亞、羅馬尼亞和塞爾維亞等國疫情均死灰復燃,使平穩了月余的匈牙利又緊張起來,再度加強境內防疫。歐爾班總理還喊出“多去巴拉頓湖,少去亞得里亞海”的口號,也不怕得罪鄰居。現在所有人都意識到,“疫情后時代”眨眼就結束了——或者說,它根本就沒有來過。
超市里的衛生紙作為疫情的“晴雨表”,又開始緊俏。囤衛生紙是疫情期間的一景,從澳大利亞到歐洲都是如此,似乎衛生紙被我們視為文明象征物,即使到了世紀末日,我們也不愿失去最起碼的尊嚴。
沒有疫情時,衛生紙也用途廣泛,是文明的副產品。有人用它來表達幽默感和想象力,比如甜點店老板用它做成“衛生紙蛋糕”裝飾櫥窗,別出心裁的新娘穿“衛生紙婚紗”,藝術家用衛生紙做雕塑。新冠肆虐,如果說搶購米面是生存本能,那么搶購衛生紙或許就是文明本能。
記得我小的時候,在“備戰備荒”的年代,父母也常在鄰居的呼朋喚友下搶購生活必需品,主要是搶購火柴和肥皂。直到今天,母親的櫥柜里還有不舍得扔但也不會用的存貨。那時還沒有“衛生紙”,只有纖維粗糙的土黃色“草紙”,而這也不是普通人家都能消費得起的,更別說囤貨了。為了節約,我們家常用放潮了的舊報紙代替。
這幾個月,我讀了一些瘟疫史的書。從某種角度看,人類發展史即與瘟疫的搏斗史,每次瘟疫過后,人類的衛生意識都大幅度提高,醫療手段突破性發展,居住條件得到改善,隨后進入人口的增長期。
艾斯特哈茲家族是匈牙利貴族,早在17世紀,他們的家規里就明確規定:每天早晨用肥皂洗澡、定期換內衣、要打開窗戶通風、餐后不僅要洗餐具還要洗椅子上的坐墊……不僅要求家族成員遵守,仆人也要養成講衛生的習慣,因為瘟疫告訴他們:傳染不分貧富。
這次新冠病毒暴發,對全世界來說都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公共衛生教育,戴口罩、洗手、保持社交距離已成為“抗疫三法則”。
3月西方疫情大暴發時,3月20日的谷歌涂鴉是一個穿西服、戴領結、看上去有點像陳佩斯的禿頂男人和洗手標準步驟的動畫。恐怕許多人都不知道,那個人叫塞邁爾維斯·伊格納茨,是19世紀偉大的匈牙利婦產科醫生、現代婦產科消毒法倡導者。
塞邁爾維斯發現接生人員的手和器械受污染是產褥熱的罪魁禍首,第一個提出用漂白粉溶液洗手可將產婦死亡率降到1%以下,因此被后人尊為“母親的保護神”。谷歌之所以選3月20日這天向他致敬,是因為塞邁爾維斯在1847年的這一天當上維也納總醫院婦產科住院總醫生,開始提倡洗手。
不過,真實的故事還有悲劇的一面。塞邁爾維斯因提倡洗手,冒犯了那些不重視手消毒的同行,他們不僅嘲笑他,排擠他,最后還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在一次逃跑中遭到毒打,后來死于傷口壞疽感染,死時只有47歲。榮譽都是后世給的,他作為先行者,卻不得好死。
如果塞邁爾維斯活到今天,看到新冠病毒讓全世界人養成了洗手的好習慣,就像解手必須用衛生紙一樣自然,肯定會備感欣慰的。他的命運也讓我們反省,允許少數人說話有多么重要,因為,知識和思想領域的先行者必是少數人。